2008年6月25日晚，在青年軍旅二胡演奏家陳軍的“綠色家園”個人專場音樂會在國家大劇院奏響了優(yōu)美而雄壯的音符。

這場經(jīng)過精心策劃和打造，在解放軍交響樂團、解放軍軍樂團的大力協(xié)作下的二胡音樂會，吸引了來自我國音樂界專家學者、廣大音樂愛好者，以及新聞媒體的廣泛關(guān)注。

陳軍，早年就以超人的音樂天賦和演奏技巧，被譽為“二胡上的帕格尼尼”。此次音樂會，他以“綠色”為主題，將自己20年來創(chuàng)作的二胡作品，以與西洋管弦樂隊和軍樂隊協(xié)奏的形式展現(xiàn)給聽眾，在弓弦之間敘述一份對過往年華的記憶，一份甜酸苦辣的回味，一份對祖國民族音樂真摯與厚重的愛。

當二胡與管弦交相鳴響的時候，讓人感覺那已不是單純的樂聲。此時此刻，或許是一個證明，它證明了一件樸素的民族樂器在最高音樂殿堂的煌煌登場；或許是一聲吶喊，它呼喊出民族音樂必將能夠立于世界音樂之林的決心；或許是一曲頌歌，它高聲頌揚著民族音樂輝煌的明天。在陳軍眼里，這更不是一場普通的音樂會，對他來說，它表達了一種信念、責任與堅守。

一把胡琴聚人氣

音樂會上，陳軍演奏的曲目（胡琴聲部），全部由他自己創(chuàng)作而成，作曲家劉文金在音樂會后評點說：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的一個二胡演奏家拉了一整場自己作品的音樂會。

確切地說，這是一場被賦予了時尚主題的大型“二胡交響音樂會”，鮮明的“綠色家園”主題像一條線索將所有的樂曲貫穿起來。祖國的山川大河，世事氣象萬千在方寸舞臺上盡顯風采。上半場充滿海南風韻的《椰島風情》，優(yōu)美的江南漁歌《水鄉(xiāng)情緣》， 散溢青春活力的《綠色記憶》令人情舒氣爽；以雪域高原的“弦子”音調(diào)創(chuàng)作的《弦語》，在無窮的動力中讓人感受到生命的韌力，《舞秋》是一首以探戈元素創(chuàng)作的即興曲，在循環(huán)往復(fù)中奔涌出一個個音的峰浪。下半場的開場曲目《心中的阿爾金》表達了對遙遠而靜謐圣地的神往；《狂野飛駿圖》像一幅氣吞山河的畫卷，飽含激情與奮發(fā)的力量；音樂會壓場曲目是胡琴組曲《綠色家園》，它由四個樂章組成，分別由四種胡琴演繹四種地域的音調(diào)：“秧歌風”、“黃土調(diào)”、“春江雨”和“天地順”，以多彩的弦音表現(xiàn)出對大中華的追昔贊美和祈福萬民的情感。

陳軍精湛的演奏博得了聽眾一陣陣熱烈的掌聲，特約主持人朱軍樸實又不乏機智的報幕詞也給音樂會增添了不少活躍的氣氛；作為陳軍好友的青年歌唱家譚晶引吭高歌，力捧民樂演出；解放軍交響樂團和解放軍軍樂團全新配器，鼎力合作，使音樂會增添了壯偉的氣勢和豐富的色彩。

幾度弦語暗心聲

陳軍作為一個出生二胡世家，自幼習琴，一直活躍在舞臺上的二胡演奏家，臨近不惑之年，開一場獨奏音樂會的打算“蓄謀已久”。按他的話說，這樣做一是對自己以往二胡演奏與創(chuàng)作的總結(jié)，也是對他在民樂上新探索的一次檢驗。

恰逢其時，國家大劇院落成，陳軍在多方的支持鼓勵下，爭取到這個最高藝術(shù)殿堂舉辦獨奏音樂會的可能性。

在這之前，陳軍曾在南京紫金大劇院搞了一場以他個人成長經(jīng)歷為主題的音樂會，通過特別設(shè)計的串詞，配以管弦樂和電聲樂器、大屏幕投影，用二胡講述了一個個有趣的故事，演出大獲成功，留下了不少感人的瞬間。

長期以來，慣于不落俗套的陳軍，在任何時候都不愿意重復(fù)原有的演出形式。于是，他創(chuàng)意由大型的交響樂團和軍樂團為他的二胡獨奏協(xié)奏，就這樣陳軍成了國家大劇院從建成之日起，在眾多系列演出中，入主民樂獨奏專場的第一人。

音樂會后，陳軍透露了他策劃這場音樂會的許多“玄機”。他之所以為音樂會設(shè)計了一個“綠色環(huán)?！钡闹黝}，是因為他覺得這個主題既具象又抽象，有較大的可塑性和創(chuàng)作的空間。在這其中，他捕捉了三個支點——第一個是“綠色的記憶”，他很小的時候就生活在軍營里，當年穿的軍裝就是綠色的，軍營周圍也環(huán)繞著綠色的農(nóng)田，綠色帶給了他青年時期軍旅生活的記憶。第二個是“綠色的動力”，表現(xiàn)了一種飛速運轉(zhuǎn)的律動，猶如高速運轉(zhuǎn)的時代節(jié)奏，音樂似乎告訴人們，在發(fā)達的工業(yè)化時代，人們不要忘記保護自己的地球家園，讓綠色長在。第三個是“綠色的家園”，這是以四個各自獨立樂章的胡琴組曲為核心展開的構(gòu)思。這首胡琴組曲的標題暗藏了風、調(diào)、雨、順四個字；第一首“秧歌風”用板胡演奏，運用了潑辣的秧歌調(diào)。他到過東北邊陲的綏芬河，看到那里的景色，遠遠望去，一派綠色，仿佛置身于森林環(huán)抱的原野中；第二首是“黃土調(diào)”，用二胡演奏的是山西的民間曲調(diào)，他覺得秦晉之交是漢文化的發(fā)源地，遠古時代一定是個水草豐盈的地方，如今土地干枯了，回想當年，好像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在對生命綠色的追憶，激動之中又透著無奈；第三首“春江雨”，用廣東的高胡演奏，表現(xiàn)了江南雨露滋潤的美景；第四首“天地順”，用熱烈的京胡演奏，寫這首作品是正值“5·12”大地震發(fā)生時，他想用這個音樂表達一種天地昌順、國泰民安的美好心愿。而沿著這個作品的主題，陳軍還選擇了分別表現(xiàn)不同地域風情的樂曲，讓聽者跟著音樂游歷祖國的大好河山。一首《弦語》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充滿雪域風情的“弦子”曲調(diào)，在二胡神秘和夾雜著泛音的弱奏中，由遠而近，猶如降下天籟之聲，像遠古的舞蹈，又像今人的歡歌，在無限的反復(fù)中，像一首勁力的“無窮動”，不但不使人厭倦，反而給人一種無限的生命力的鼓舞，一種不可遏制的永動力。陳軍說這是他在幾分鐘之內(nèi)創(chuàng)作的一首樂曲，本來已經(jīng)束之高閣，但在愛妻的鼓勵和贊賞下得以面世。后來連他自己也唏噓感嘆，難以想象那幾個音的魔力，他想那一定是藏族人民幾千年積淀下來的神秘符號。音樂會后一位音樂家在給他的短信上留言：《弦語》一定成為經(jīng)典！

幼小家父傳法寶

陳軍出生于二胡世家，父親的一首《戰(zhàn)馬奔騰》改變了他們的一家。他6歲時開始隨父親學習二胡，那時父親在廣州的部隊文工團工作，他學琴有些時斷時續(xù)。父親教他二胡與普通音樂院校大不相同，父親教琴有個特點，就是不大注重技術(shù)的練習，直入主題，告訴你在舞臺上要達到的效果，具體的方法讓你自己去琢磨，從來給你留有創(chuàng)造的空間。陳軍從小就不看譜拉琴，而是父親拉一句，他學一句。他幼時具有超人的音樂記憶力，父親拉上兩遍他就能把全部的曲子，包括樂譜、弓指法都記住了。所以那時對他來說，看譜是多此一舉的事，而且到了很大的時候還不習慣看譜?？僧斔麑W會了識譜時，這種記憶的功能反而退化了許多。父親教給了他大量的曲目，并特別強調(diào)他學習戲曲的音樂，父親認為這才是創(chuàng)作的源泉。盡管陳軍當時對這些音樂并沒有太多的興趣，但現(xiàn)在看來他還是受益匪淺。其次，父親更多的教導(dǎo)還包括與舞臺實踐有關(guān)的訓(xùn)練，比如上臺的儀態(tài)、樂句的呼吸，以及謝幕等一系列細枝末節(jié)的專業(yè)化要求，使他受用一生。陳軍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父親給了我吃飯的手藝！樸素的話語，道出了一個音樂家對長輩由衷的尊敬與感恩。

自領(lǐng)風騷志鵬程

陳軍雖然是子承父業(yè)，但卻一直堅持著自己獨立的音樂理念。他認為他和父親有著共通的音樂血脈，有著共通的目標和理想，但是各自的音樂語言和創(chuàng)作風格又是截然不同。在這場音樂會上，父親沒有登臺演奏，就是要淡化這種印象。他希望人們不再把他看成“陳耀星光環(huán)下的兒子”，更希望今后有人會說，陳軍有個二胡演奏家的父親。他絕不會做“陳耀星第二”。

從《胡弓傳奇》、《梁?！?、《弦語》，到今天的“綠色家園”音樂會，陳軍在二胡創(chuàng)作上的追求，始終不渝。其一，他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不斷出新，決不重復(fù)過去的內(nèi)容和形式；開拓二胡這件民族樂器在題材和體裁上的各種可能性，讓觀眾不時地看到還有這樣一個人，在為二胡孜孜不倦地思辨和探索，追尋著自己遠大的理想境界；他堅信民族音樂在與新的概念和新的文化的融合中，一定會延續(xù)它的生命；總有一天它會大踏步地走出國門，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其二，他有一種莫名的責任心。用他的話說，這是由他的二胡世家的特殊身份決定的。父輩經(jīng)過了近50年的努力和奮斗，給二胡開辟了一線天地，加上自己30年的二胡專業(yè)生涯的拼搏，兩輩人加起來少說就是80年的光景，在這個漫長的時光里，他們心想在一起，勁使在一處，就為了手中的樂器不會“生銹”，讓人類生生不息能聽到它的聲音。他覺得自己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責任，這就是二胡不能“折”在他這一輩，這種責任感煥發(fā)了他無窮的力量和勇氣。在他看來，不是二胡世家子弟的人是很難理解他的這份情結(jié)的。其三，他在堅守。對他來說，他在堅守著一塊幾近失守的陣地。他的周圍許多同行都改弦易轍，另謀高就，放棄了對二胡的初衷。在各種利益的誘惑下，他沒有動搖過，無休止地在那件跟他共度滄桑的樂器上舞動著他心中的弦語。陳軍他不乏感慨地說：我在堅守，哪怕陣地上還有一個人我都會堅守，作為二胡人的后代，我決不輕言放棄，也決不會讓二胡毀在我這一代。備足了糧草，帶足了人馬，再沖殺一回，至于能沖多遠就沖多遠，也許會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他不無幽默地說：有時我覺得自己是上甘嶺上的戰(zhàn)士，不斷跟他們的戰(zhàn)友說，兄弟，我還在，人在陣地在！如果有一天大批的后援上來，他就可以驕傲地說，我守住了陣地。他給自己定了長遠的規(guī)劃，再堅守5年！

陳軍之所以給自己定出了時間表，是基于對自己能力的科學估量。我們從許多天才演奏家的口中，都聽到過這樣的慨嘆：再過幾年，我的肌肉的機能將會大不如前！那時年輕時越是輝煌的演奏家就會越痛苦，因為他們會因為力不從心而不堪折磨。陳軍說：我肯定有那么一天，這是客觀規(guī)律，我最理解這些演奏家的心思，因為他們對自己過于苛刻，總有一天，我會“折”在臺上，并從此不再拉琴！

無獨有偶，一場普通的民樂演出，涉及了有關(guān)民族音樂發(fā)展令人揪心的話題。一個演奏家的藝術(shù)生命是有限的，如果他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充分發(fā)揮了自己的才能，那是上蒼賦予他的無比恩賜。而我們也不能不看到殘酷的現(xiàn)實中，我國民樂領(lǐng)域慘淡的情景。僅就陳軍透露，80年代全軍各大軍區(qū)都擁有規(guī)模宏大的民樂團，加起來有三四百人之眾，而現(xiàn)在把軍內(nèi)文工團全部加起來，當然包括陳軍本人，所有從事民樂演奏的不過15人，多么令人心寒的數(shù)字?。∵@也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當今專業(yè)音樂院校二胡學習者性別的畸形與偏差，事實上，人數(shù)眾多的學習者中，幾乎看不到更多的男孩子再拿起這件樂器，這出于一個簡單的理由，因為男孩子在傳統(tǒng)的概念中長大后要養(yǎng)家糊口，而學二胡做不到這一點，起碼在今天，這個判斷是正確的。

尾聲

事情說到這里，就不能不讓我們有更多的思考。在任何時代，一項藝術(shù)事業(yè)的存活，除了它賴以存活的理由外，還需要全體社會的支援與扶持，對于陳軍的“綠色家園”音樂會，山東濰柴動力的企業(yè)家伸出援手，并不是出于對音樂家的施舍，而是他們具有遠見的目光，他們看到，民族文化是一個民族的脊梁，民族產(chǎn)業(yè)在世界的發(fā)展終究離不開民族文化的滋養(yǎng)與光環(huán)。

陳軍，最后不無呼吁地說：同胞們，希望大家還知道有如此堅守民樂的人，偶爾也給他們一些手榴彈之類的物質(zhì)援助，最不濟也可提供一些“兄弟，好樣的，挺住”之類的精神食糧！以致讓孤軍奮戰(zhàn)的人不至于太“形影相吊”了。

民樂大師彭修文先生逝世前不久，曾經(jīng)對來訪的中央電視臺記者說過一句擲地有聲的話：至少在我看來，中國的民族音樂是會長命百歲的！

最激昂的聲音往往產(chǎn)生于最危急的時刻，就像《義勇軍進行曲》的誕生一樣。無論彭大師的“宣言”，還是陳軍的“堅守”，無疑說明我們的民樂有了異常的動向，那么我們的民樂究竟怎么了?民族音樂向何出去？也許這就是陳軍的音樂會和他的感言留給所有中國的音樂人，以及相關(guān)政策制定者需要深深思考的課題。

陳軍小檔案：

陳軍：二胡演奏家，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樂團國家一級演員(大校軍銜)，中國音協(xié)二胡學會副會長，首屆民族器樂電視大賽二胡組第一名。

陳軍曾多次出訪北美洲、南美洲、歐洲、澳洲、亞洲、非洲及中國香港、澳門等幾十個國家和地區(qū)，受到國際音樂界人士的高度評價，稱贊其演奏極具大師風范，并且是當代中國最杰出的二胡演奏家之一。他還經(jīng)常以獨奏家身份在國內(nèi)及海外演出， 曾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林肯藝術(shù)中心、悉尼歌劇院、阿根廷歌劇院等世界著名藝術(shù)殿堂演出，曾多次在國內(nèi)外為多國國家元首演奏。

陳軍錄制的二胡專集《胡弓傳奇》（1、2）、《梁祝》、《弦語》已在世界70多個國家發(fā)行。他與法國里爾國家管弦樂團在香港的合作演出，更是技驚四座，不但懾服觀眾，法國樂人更贊譽他的超技演出可媲美小提琴大師帕格尼尼，因而贏得“二胡上的帕格尼尼”的贊譽。

陳軍曾主演音樂電影《劉天華》，完美再現(xiàn)了一代大師的音樂人生。電影獲中國電影“華表獎”最佳影片，陳軍本人獲第十一屆上海影評人獎最佳男主角。

張志羽 人民音樂出版社編輯

（責任編輯 于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