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先生每月的薪水加起來在萬元左右,即使是在我們生活的合肥市,這樣的收入也能夠維持小康生活水平。然而,我們生活得不輕松、不幸福,在經濟上時常捉襟見肘,夫妻之間還不斷因為金錢而鬧紛爭、動干戈。
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我們生活在兩個家族的夾縫里。我和先生都是從農村考出來的大學生,各自的老家都能用“窮山惡水”“一窮二白”來定性。
我們掙的這些錢,用在我們這個小家庭上綽綽有余,要是把兩大家子都拉進來,就杯水車薪了。我有個妹妹正在西安讀大學,我要負責她的學費和生活費;姐姐和姐夫始終感情不和,我一直認為姐姐當年是為了給我“換”學費,才草率出嫁的,所以我也要時不時地給她寄些錢;父母的零花錢也要我負擔……
我先生那邊也不輕松。小到家人有個頭痛腦熱去醫(yī)院,中到購買種子、化肥,大到建房修屋、買拖拉機,老家有什么事兒都給他打電話,表面上是讓他出主意,其實是讓他出錢。
這些年來,我們不斷爭吵,看起來理由五花八門,實際上都跟錢、跟家人有關。眼看著跟我們收入差不多的同事都買了商品房和汽車,我們卻依舊住在出租屋里,擠公交車上下班,手中的存款少得可憐,而且負擔并沒有減輕的希望,我們不僅非常失落,涵養(yǎng)也似乎越來越差,經常相互攻擊、謾罵、揭短,甚至大打出手。
我們這邊因為錢而生氣,親人那邊的胃口卻越來越大。
我還發(fā)現,在我們資助給雙方家人的錢財中,有些是必需的開支,有些卻是可有可無的面子消費。比如公公,在村里當過干部,也算場面上的人,特別愛面子。他去鎮(zhèn)上趕集,老有人拉他去小飯館喝酒。每次都是人家說要請他,但是幾杯酒下肚,人家就開始問他兒子在合肥的情況。這是他最感興趣的話題。他在這廂連侃帶吹,那幾個人在一旁奉承著,酒喝到最后,總是“人家請客他掏錢”。更過分的是,有一次人家問他:“你兒子在合肥工作,有沒有給你買過茅臺酒?”他含含糊糊地支應兩聲,第二天竟挪用了我先生讓他買化肥和農藥的錢,買來一瓶茅臺酒,請幾個老哥們過來喝,說這是兒子送他的酒……先生的哥哥,我的姐姐和母親,都有過花錢買面子的行為。
我們這些原本淳樸的親人,現在為什么變成了這樣呢?先生心情好的時候,我和他心平氣和地分析了其中的原因。分析來分析去,得出的結論是,原因還在我們身上:以前,我們死要面子,每次回老家都帶著衣錦還鄉(xiāng)的派頭。家人問在合肥每月能掙多少薪水,我們的回答總是就高不就低。在家人的驚嘆聲中,我們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但是我們沒有想到這樣做的副作用:家人并不真正知曉合肥的消費水平、生活成本到底有多高,他們只知道我們一個月就能掙到他們兩年也掙不到的錢,于是就認為我們很有錢,讓我們出點血不過是“九牛一毛”。漸漸地,先生的哥哥們也主動向他伸手了,就連遠房親戚也向我們借錢。他們越來越理直氣壯,我們越來越不堪重負。
還有,就是我們不善于拒絕,尤其是不會對親人說“不”。不管他們的要求是否合理,我們心里是否樂意,我們總是捏著鼻子咬著牙也要答應下來。
經過和先生多次商議,我們決定先從上面幾點開始改變。
要想讓親人們少受面子之累,少為面子花冤枉錢,同時也讓他們意識到我和先生掙的也是血汗錢,同樣來之不易,我們自己首先要堅決不做“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兒。
我們也在學習說“不”,變“有求必應”為“有應有不應”。比如,對父母日常的生活和醫(yī)療費用,對弟弟妹妹以及晚輩的學費開支,還有兄弟姐妹實在過不去時的求助,我們盡力滿足;而對那些面子消費,則用各種委婉的方式予以堅決抵制。
親人們之所以頻頻向我們伸手,離不開我們的關照,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們太窮了,而且缺乏脫貧致富的手段。我們生活在合肥,受過高等教育,何不利用自己的能力幫他們走上致富路呢?
于是,我和先生格外留意這方面的信息。在先生的支持下,他大哥家的孩子學了廚師。然后,先生利用同學的關系,通過勞務輸出的形式把他送往澳大利亞工作,如今這孩子每月都往家匯款,解決了大哥一家的饑荒。去年我們回去過春節(jié),大哥還非要送我們100元澳幣不可呢。
與此同時,我們自己也想辦法開源,努力讓錢包鼓起來。相比而言,農村出身的人一般不善于理財,不善于投資,有了錢都會選擇存銀行。我們就屬于這一類人。因為通貨膨脹等原因,單純的儲蓄只能讓資產縮水,要想成為合格的主婦,只懂得精打細算還不行,還必須善于用錢“生”錢,掌握理財和投資技巧。現在,在朋友的指導下,我已經把家庭存款分散到國債、開放式基金、分紅保險等投資上來,收益自然不是單純的儲蓄可以比擬的。
我和先生早有買房子的計劃,但以前因為負擔過重,我們一直下不了決心。眼看合肥的房價“見風長”,我們意識到不能再等了,于是在今年年初按揭買了一套房子。在買房子之前,我們耍了一個小心眼:各自回了一趟老家,向大家宣布要買房子了,希望得到大家的資助。其實我們并不是真的想借錢,而是想告訴大家,我們身上開始背房貸了,不是特別關緊的事兒就免開尊口吧。
這些改變的最大收益不是多攢了一些錢,而是我們夫妻很少再為錢而爭吵了。
那天,讀到俄羅斯作家契訶夫的一篇文章,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契訶夫說,要是火柴在你的衣袋里燃起來了,那你應當高興,而且感謝上蒼:多虧你的衣袋不是火藥庫。要是有窮親戚來找你,那你不要臉色發(fā)白,而要喜氣洋洋地叫道:“挺好,幸虧來的不是警察!”
我把這段話讀給先生聽,先生想了片刻,說:“是呀,我們何不換個角度看問題呢? 我們每次回老家,是誰高接遠送,把我們待若上賓? 是誰把最舒適的床鋪讓給我們住,把最好的飯菜讓給我們吃?除了親人,誰能自然而然地做到這些呢?”
聽他這么說,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眼角有了濕潤的感覺。
(編輯/楊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