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前吐露真實身份

——被迫墜入青樓

1972年秋，小鳳仙（改名陳娘）的最后一位丈夫去逝后，她拖著沉痛的雙腿遷到沈陽市皇姑區(qū)壽泉街三胡同定居。

一天早晨，小鳳仙在菜場買菜，無意中結(jié)識了鄰坊一位名叫劉長青的年輕女工。二人談話十分投機，很快成了莫逆之交。劉長青對她的處境非常同情，起了惻隱之心，將她接到自己家中居住，像對待自己的母親一樣，親切地稱她為“娘娘”。長青的父母把她當成親妹妹，給予無微不至的照顧。小鳳仙經(jīng)過劉長青一家人的調(diào)養(yǎng)，身體恢復健康，多日的愁臉換上了笑容。

一天晚上，小鳳仙因身體不爽，躺在炕上，正昏昏欲睡，突然聽到收音機里正在播放一段京戲，內(nèi)容是蔡鍔將軍與小鳳仙的純情故事。隱居多年的小鳳仙不由心中一震，眼前立即又涌現(xiàn)出了當年的知音蔡鍔將軍的形象，知心人的話兒便在耳邊響起。猛然間，她面容凄楚，淚水漣漣，無數(shù)往事匯成了洶涌的波瀾奔泄而出。正在旁邊干針線活兒的劉長青見此情景，感到蹊蹺，猜想她必有心事，急忙握住她的手問：“娘娘怎么了？”小鳳仙卻是欲言又止。越是這樣，劉長青越是追問，小鳳仙百感交集，拉著劉長青的手，說出了真言：“女兒，我就是戲中唱的那個小鳳仙。本來，我是不想再讓人知道我了，可你對我恩重如山，我就告訴你和你的媽媽，但千萬不要對外說出去，因為那是一段不光彩的歷史?。　?/p>

原來小鳳仙出身極不平常。光緒末年，在美麗的杭州，一個姓劉的滿族員外三姨太生下一個女嬰。這女嬰活潑可愛，小名喚作翠兒。不久，員外得病而死，母女倆連同奶媽張氏被大老婆趕出了家門，流落到西湖左側(cè)的一個貧民區(qū)里。3年后母親棄女改嫁他鄉(xiāng)，張氏便成了翠兒的養(yǎng)母，給翠兒取名張洗非。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張氏領(lǐng)著剛滿10歲的洗非來到了上海的安太小胡同內(nèi)暫住下來。

她們的生活依然沒有著落，日子過得十分艱難。就在這時，她們遇到一位恩人，就是住在對門大名鼎鼎的小說家曾樸。他見洗非聰明伶俐，有培養(yǎng)前途，頓起愛心，找到她的養(yǎng)母，提出每年由他出錢資助，讓洗非進學堂讀書，以免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中墮落。小洗非十分懂事，求學心切，當即拜謝了好心人。

然而由于曾樸常年離家在外，給洗非留下的上學錢全被張氏獨吞了。當小洗非正是發(fā)奮勤學時，張氏又打了一個歪主意，以生計為借口，將小洗非抵押給了一個戲班。兩年之后，戲班老板又將小洗非帶往北京，賣給了著名妓院區(qū)八大胡同的陜西巷云吉班，使她墜入青樓，再次易名為“鳳云”。

因為鳳云是整個妓院中唯一有文化的女子，且能拉會唱，又美姿過人，不到半年便成為名妓，被人們捧為仙女式的女子“小鳳仙”。

傾情反袁將軍蔡鍔——甘冒一切風險

辛亥革命，如一場急風暴雨，席卷全國大地，身為云南新軍協(xié)統(tǒng)的青年將領(lǐng)蔡鍔（字松坡）在昆明舉兵響應，建立了軍政府，擔任云南都督，成為顯赫一時的風云人物。

有著出類拔萃的文功武略和軍事才能的蔡鍔舉兵的消息，如一聲春雷，震動全國。剛竊取大總統(tǒng)之位的袁世凱，對蔡鍔又怕又恨，意欲除之。

1913年，袁世凱以全國都督互調(diào)的名義，將蔡鍔調(diào)往北京，以名為提升，實則暗中監(jiān)視的辦法削弱蔡鍔的兵權(quán)。已經(jīng)來到京城的蔡鍔見此情景，決定使用韜晦之術(shù)。為了麻痹袁世凱，他表面上裝作風平浪靜，內(nèi)心卻對他的倒行逆施深惡痛絕，抓緊策劃應對方案，尋機飛出樊籠。

蔡鍔陡然“變得”頹廢喪志，終日除飲酒作樂之外，就是泡在煙花巷。一天在云吉班內(nèi)與小鳳仙不期而遇，寥寥數(shù)語，即一見傾心，對酒調(diào)琴，大有相見恨晚之感，遂引為知音。小鳳仙將自己的不幸身世向蔡鍔娓娓道出，蔡鍔慨嘆這位紅粉知音命運多舛，果斷地替她贖了身，從此蔡鍔終日“混跡”于小鳳仙身旁。孰料狡猾的袁世凱對他仍不放心，派出很多特務(wù)跟蹤監(jiān)視。日子久了，小鳳仙也看出了端倪，便向蔡鍔尋根問底。蔡鍔見她如此真誠，也吐出了真情。

深明大義的小鳳仙聽罷大為震動，對蔡將軍發(fā)出由衷的贊嘆。她為將軍的愛國精神感到鼓舞，當即向蔡鍔表示：“我小鳳仙就是豁出這條薄命，也要助將軍一臂之力，只要是您要辦的事，即使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p>

北京三月，春意盎然，小鳳仙在自己的住處大宴賓朋，正當賓客滿座、狂歌暢飲之際，小鳳仙挽住蔡鍔的手悄然走出，上了一輛馬車，迅速來到了琉璃廠，進了一間店鋪去選畫。不一會兒，蔡鍔挽著小鳳仙的胳膊，夾著幾軸畫卷走了出來，上了馬車回到住處。敵人眼皮下出現(xiàn)的原是假蔡鍔，真蔡鍔已在琉璃廠從后門出去，徑直去到北京站了。

知音弦斷——成了孤飛的小鳥

相見時難別亦難。小鳳仙送走蔡鍔，痛別之苦，如刀扎心。她每時每刻都在默默地為將軍祈禱，希望他平安到達目的地，實現(xiàn)他的宏愿?？墒抢咸鞜o情，她得到的卻是更大的悲痛，先是蔡鍔將軍指揮護國軍同袁軍展開激戰(zhàn)失利，沒過多日又從報上得知蔡鍔生重病去日本治療。小鳳仙急得魂不附體，決心要到心上人的身旁照料他。就在她準備東渡日本的時候，又傳來蔡鍔病死的噩耗。她不由仰天一聲長嘆：“一切完了！全完了！英勇的將軍是短命的，我這薄命的紅粉自當是隨風飄零了！”

悲痛欲絕的小鳳仙，收拾好簡單的行囊，便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陜西巷。次年正月，北京中山公園舉行隆重的追悼大會“紀念杰出的愛國將領(lǐng)蔡鍔”，一時舉國皆悲，小鳳仙飽蘸哀淚，寫了一幅驚天地泣鬼神的長挽：“九萬里南天鵬翼，直上扶搖，憐他憂患余生，萍水相逢成一夢；十八載北地胭脂，自悲淪落，贏得英雄知己，桃花顏色亦千秋?！弊返繒@天，小鳳仙特意穿了一套藍布衣衫，又用圍巾將臉裹得緊緊的，神色凄婉地將挽聯(lián)掛在了追悼會蔡鍔的遺像前，向蔡鍔遺像深深地鞠了一躬。當時，幾位北京大學的學生覺得這個女人很奇怪，便圍攏上去，欲要尋問。小鳳仙怕被人認出自己，連忙擠出人群，匆匆地消逝在茫茫人海中了。

小鳳仙在北京的一條胡同租了間房子，獨住下來。起初，她終日坐在屋子里，對著天棚發(fā)呆，時而淚水洗面。天長日久，百無聊賴之中，她便到戲園子聽戲，消磨時光。她從不與人打招呼，整天沉默寡言。

又是一度春風來。初春的一天，小鳳仙又去聽戲，因去遲了一步，戲園子里座無虛席，一位年輕的軍人給她讓了座。就是這個軍人，使她本已死寂的心湖又蕩起了春波。此人是東北軍的一位師長，與蔡鍔的面貌頗為相似。小鳳仙見他為人比較忠厚，少有匪氣，而且也是一個戲迷，就與他攀談起來。3個月后，小鳳仙與他結(jié)為夫妻?？墒菦]過幾年，這位師長死于戰(zhàn)禍，她又成了一只孤飛的小鳥。

一晃又是幾年，經(jīng)人介紹，小鳳仙與一個姓陳的廚師結(jié)了婚，寄希望于白頭偕老，度完余生。

為了節(jié)省開支，她與丈夫搬出了原來比較好的房子，定居在皇姑區(qū)壽泉街三胡同的一個不足10平方米的小平房內(nèi)。小鳳仙家中沒有一件像樣的擺設(shè)，屋子里空空蕩蕩的，她將小屋子收拾得窗明幾凈，對丈夫也體貼入微，極少外出。

周圍的鄰居們偶爾看到小鳳仙露面，發(fā)現(xiàn)她風姿綽約，就是穿件舊衣服也顯得光彩照人，對她頗有好感，大家都親切地叫她“陳娘”。小鳳仙與人相處，熱情大方，但從不向人談起自己的經(jīng)歷。每當有人問起時，她總是想辦法搪塞過去。

聽了小鳳仙的真實身世之后，劉長青心中的疑團徹底釋然了，對她更加親密無間。

誰知天有不測風云，1976年4月的一天，小鳳仙突然發(fā)病，一頭栽倒在自己家平房旁邊的公共廁所里。劉長青同鄰居們將她送到醫(yī)院，經(jīng)醫(yī)生診斷，她患的是突發(fā)性腦溢血，搶救無效。一個隱居60年的傳奇美女，終于走完了她既輝煌又凄涼的人生路。

（責編 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