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提到去佛羅倫薩，我內心涌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激動。在妖艷嫵媚的水城威尼斯的一家中餐館用過午餐后，于當?shù)貢r間下午1：40，我們匆匆離開水城，奔往下一個目的地——佛羅倫薩。這個響亮的名字，早在20多年前就在我腦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她是從教科書中，與她承載的文藝復興那個波瀾壯闊的偉大時代、她哺育的偉大詩人——但丁及其《神曲》一起走入我的記憶的，書中的記載雖然可以停留在記憶的深處，但總有一種遙遠的飄忽和朦朧。那時候，我對佛羅倫薩這個地名，充滿了詩意的想象，她不愧是培育了大師們的搖籃，連名字都充滿著宗教的神秘和詩意的韻味，想象歸想象，總覺得她是故事里的故事，遙不可及，更不曾奢望過有朝一日會“到此一游”。

一陣汽車的顛簸，把我從神游中拉回，目光隨即投向窗外，滿目靚麗的世界立刻吸引了我：大道兩旁的樹木郁郁蔥蔥，嫩綠如畫的草地，像錦緞一樣連綿起伏，鋪向視野的遠處，這綠色的世界如同水洗過一般，纖塵不染，在午后斜陽里，泛著綠茵茵的光芒，使人感到格外的舒坦輕松。以前的探險家用自己的腳步丈量，發(fā)現(xiàn)地球是圓的；今天的探索者通過遙感，測出世界是平的。不管是圓的地球，還是平的世界，都同頂一片藍天，同沐一輪日月，春風吹拂，秋雨洗禮，時序更迭，這片土地呈現(xiàn)給宇宙的表情，卻是如此的令人賞心悅目。

汽車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奔馳，一路上只有少量的車輛在穿行，不管是大路旁，還是空地里，幾乎看不到人影，視野既開闊又清爽。領隊兼導游、司機的劉先生手不離方向盤，好象有意要和太陽賽跑似的，太陽終于跑累了，打道回府的時候，傍晚和佛羅倫薩一起來臨。

二

那一晚，我頭枕著佛羅倫薩的夜色進入了夢鄉(xiāng)，旅途的疲憊迅速得到緩解，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出發(fā)，前往佛羅倫薩市中心，站在市政廣場上，可以零距離觀賞異域的環(huán)境，感受當?shù)氐娘L土人情，體驗置身于別樣天地的心境。這是一座千年古城，曾經(jīng)因歐洲文藝復興發(fā)源地而名揚四海，城市并不大，據(jù)導游講：占地約100萬平方公里，30萬左右的人口，（我不知道這些數(shù)字是否準確）整個城市的建筑布局以“花之圣母大教堂”為中心，幾條小巷依次延伸。“花之圣母大教堂”是圓頂式的，據(jù)說是世界上第一座圓頂大教堂，圓頂高約10米左右，遠看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巨型花蕾，綻放的是一種肅穆莊嚴的美，教堂雄偉高大，上面的浮雕蔚為壯觀，想看仔細了，非得把脖子仰酸了不可。

佛羅倫薩至今仍保留著文藝復興時期的輝煌風貌和歷史傳統(tǒng)，仍然彌漫著文藝復興時期的氣息。在狹窄交錯的小巷中，在石磚鋪成的街道上，披著晨風，踩著陽光，隨意穿梭，整個城市如一座碩大的博物館，文藝復興的璀璨珍藏在每個角落，隨處都可以看到小天使、圣母的雕像，這些精美細膩的藝術珍品重重疊疊，裝點著佛羅倫薩的門楣，吸引著游人們的視界：到處都是名勝古跡，到處都寄居著精湛的藝術，每一個建筑都有故事，每一個雕塑都有靈魂。尤其是那條人們熟悉的雕塑長廊，兩邊高大的屋檐下，矗立著許多著名人物的巨型大理石雕像：寫過《神曲》的但??；雕塑過《大衛(wèi)》和《圣母憐子》的米開朗基羅；畫過《蒙娜麗莎》的達·芬奇，《蒙娜麗莎》那神秘的微笑，令全世界為之癡迷，為之傾倒，至今無人企及；還有創(chuàng)作了《小天使》的拉菲爾……這些閃亮而令人敬畏的名字，這些為人類文明的發(fā)展創(chuàng)造了美，傳遞了美的藝術家、科學家、哲學家、詩人們，幾百年來目不轉睛地俯視著腳步匆匆的蕓蕓眾生，接受著來自五湖四海人們的崇敬和仰視，他們的思想，他們的藝術，他們的詩歌，他們的探索和發(fā)現(xiàn)，他們的創(chuàng)造和發(fā)明，從這里散發(fā)，也在這里收藏。

佛羅倫薩人杰地靈，是大師們的故鄉(xiāng)，是藝術的殿堂。我在佛羅倫薩狹窄的街道里慢慢地走著，仰頭觀賞著，低頭思索著，輕輕的贊嘆著。仲夏的陽光，灑在這座城市的上空，仿佛給她披上了一件金色外衣，使整座城市顯得高貴和凝重。走在這樣的小街里，令人有些興奮，又有些小心翼翼，那些記憶深處的歷史、傳記、小說等，在陰暗狹窄的小巷里，在流泉四溢的廣場上，一下子被擊“活”了。眼前的大理石群雕，仿佛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有了動感，有了呼吸，有了聲音，有了蓬勃欲出的智慧和思想光芒，再缺乏藝術細胞的人，置身于這樣濃烈的氛圍中，也會受到感染、受到震撼。此時此刻，在我的腦海里閃現(xiàn)出許多的疑問：在這些印滿了大師們足跡的街面上，曾發(fā)生過多少激動人心的場景？它們曾經(jīng)溶入過多少大師們辛勤的汗水？傾聽過多少他們無奈的嘆息？凝視過多少他們憂郁、彷徨的眼神？攝錄過多少他們苦苦思索、執(zhí)著追求的神態(tài)和風雨兼程的身影？這些千年老人默默無語，它們就用這種特殊的方式收藏著歷史，也見證著歷史。今天的我，究竟會有幸站在哪位大師的腳印上？ 深厚的歷史積淀和文化底蘊，使佛羅倫薩和意大利的其他城市相比，多了些優(yōu)雅，少了些嫵媚；多了些安靜，少了些熱鬧；多了些溫和，少了些游戲；多了些淳厚，少了些張揚。

佛羅倫薩像一部精裝名著，要細細地翻，認真地讀；佛羅倫薩如一瓶千年老酒，要輕輕地斟，慢慢地品。

三

這次的佛羅倫薩之行，我還有一個尋訪但丁故居的心愿。但丁被喻為歐洲文藝復興的先驅，他的故事，曾經(jīng)令青春歲月里的我，感動不已，現(xiàn)在讀來，依然有些動容。來到他的故鄉(xiāng)，不看他的故居，多少會留下遺憾。在清晨的初陽照拂下，我們來到但丁故居前。

但丁故居位于佛羅倫薩市政廣場東邊的一條幽深的街巷，“但丁街”的拐角處，一幢三層磚石結構小樓。1265年6月，但丁誕生在佛羅倫薩的一個沒落的小貴族家庭，當時的佛羅倫薩，是意大利最繁榮的手工業(yè)中心和文化中心。但丁幼年喪母，成年后，父親也離開了人世，他是家里的長子。在1302年流放之前，但丁就生活在這幢小樓里，凹凸不平的墻面上，鑲嵌著但丁的半身側面塑像。但丁故居的外觀樸素安寧，毫不張揚，顯得有點清冷和寂靜，如同它的主人生前的心境。

我們到達時，在故居前、但丁的塑像下，有一塊不大的空地，一個身著大紅風衣的男子，在手舞足蹈地表演獨幕劇，從動作、表情看，他表演地非常投入，如處無人之地。除了我們一行6人，再沒有其他觀眾，我想，也許這位表演者并不需要觀眾，他只是想表演、想抒發(fā)、想創(chuàng)作，由于語言的障礙，我聽不懂具體內容，他是在述說但丁的故事呢？還是在表達著自己的心境？但無論如何，沒有觀眾的演員總是顯得有點寂寞。

站在這古韻長存的街巷中，難免會產(chǎn)生些許的思古之幽情：在這條小巷中走出的少年但丁，隨父親參加朋友的聚會，邂逅了端莊、優(yōu)雅的少女貝雅特麗采，這次的邂逅，使貝雅特麗采的形象，定格成了但丁心靈上永恒的戀人，終其一生，癡心不減，成為他日后創(chuàng)作的源泉，前后為她寫了31首抒情詩。不幸的是，貝雅特麗采在25歲時就香消玉隕，哀傷不已的但丁把自己的那些抒情詩以散文相連綴，取名《新生》結集出版。這部詩集是當時意大利文壇上“溫柔的新體”派的重要作品之一，也是西歐文學史上第一部“剖露心跡、公開隱秘情感”的自轉體詩作。在感情上執(zhí)著專一的但丁，把他對貝雅特麗采全部的情感和思念升華成一種永恒的美。在以后的《神曲》中，他將貝雅特麗采定位成天堂中拯救自己靈魂的天使，在《神曲》中永生，使她年輕的身影，永遠靚麗，永遠鮮活。

對詩歌充滿創(chuàng)造熱情的但丁，成年以后，對政治同樣充滿熱情和期待。他積極參加佛羅倫薩的政治活動，曾擔任佛羅倫薩市最高行政議會行政官，他堅決擁護共和政權，反對教皇干涉內政。在他37歲時，黨爭中敵對勢力獲勝，他被判處終身流放。在流放過程中，他周游了許多城市，廣泛接觸到意大利的動亂現(xiàn)實和平民階層的苦難生活，加深了對現(xiàn)實的認識，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政治主張和理想，決不向反動勢力低頭，反動勢力提出只要他宣誓懺悔，繳納稅款，就可以赦免，都被他拒絕。

終身不能返回故鄉(xiāng)的但丁，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殘酷現(xiàn)實的利齒，時常嘶咬著他高貴的思維，其孤獨和凄苦是可想而知的，他落寞的心境可以用晏殊《蝶戀花》：“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的意境來概括，但他從來沒有放棄自己的政治主張和人生追求。他在流放中完成了被稱為世界上三部天書之一的《神曲》和其他作品的創(chuàng)作，直到56歲時在流放中客死他鄉(xiāng)。

但丁的一生充滿了悲劇色彩，但他是偉大的，立體的，豐富多彩的。作為文藝復興的先驅，他有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偉大思想；作為政治家，他熱愛自己的祖國，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面對政治迫害，他決低下孤傲的頭顱；作為詩人，他有空靈超凡的才思，浪漫的特質；作為性情中人，他對戀人又有著忠貞不渝的情懷和繞指柔腸……

但丁的故事真有點凄美，它讓女人們感動，讓男人們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