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太陽照常升起》一段關(guān)于命運的寓言,是姜文的貨真價實的夢。既然是夢,那么其中的邏輯性自然禁不起過細的推敲。與其說那是一個具有完整情節(jié)、線性發(fā)展的故事,不如說它是一個半開放式的童話。人們聲稱看不懂,其實不過是選擇了錯誤的視角來對待姜文。
關(guān)鍵詞 解碼 寓言 男女關(guān)系 唐詩結(jié)構(gòu) 表達的困境
有人說《太陽照常升起》是三對男女的三個故事,講述了母子、情人、夫妻間的關(guān)系,是標準的女性主義影片,有人說只說了一個男人和三個女人的一個故事,老唐在外與林大夫等一千女性偷情,小隊長(房祖名)是老唐(姜文)與瘋媽(周韻)的兒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唐妻(孔唯)通奸,最后被父親打死,甚至認為最后一個段落中那兩個指向“盡頭”和“非盡頭”的牌子都是老唐事先寫好誘導(dǎo)唐妻和瘋媽的。在我看來,《太陽照常升起》不過是一段關(guān)于命運的寓言,是姜文的貨真價實的夢。既然是夢,那么其中的邏輯性自然禁不起過細的推敲。與其說那是一個具有完整情節(jié)、線性發(fā)展的故事,不如說它是一個半開放式的童話。
在面對《南方周末》的采訪時。姜文曾說“這部電影講的只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故事?!蹦敲次覀兪欠窨梢赃@樣理解,瘋媽與唐妻其實是同一個女人,二十年前在沙漠中,她面臨了一個選擇,“盡頭”或“非盡頭”,不同的選擇造就了她們不同的命運,一個被拋棄,成為瘋媽,另一個似乎得到幸福,卻不得不多年獨守空房忍受寂寞。同樣,老唐與李不空也是同一個男人。這點表現(xiàn)在第一,他們都花心——從崔健的敘述中“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個荒唐事兒”,俄羅斯老婦人所說的“阿遼莎和喀秋莎雙雙死在邊境上”可以看出,第二,瘋媽與李不空在北京認識,老唐找天鵝絨的時候也是回的北京,第三,死去的李不空喜歡槍,他的遺物中有一把被摸得锃亮的駁殼槍,老唐更是如此,看到梁老師的槍立刻興奮不已,一到鄉(xiāng)下就成天出門打獵。另外,從這兩人的姓名我們也可以大膽猜想,“唐朝”是“李家王朝”,“李唐”本是一體。因此,瘋媽與李不空,唐妻與老唐,是一對男女的兩種可能的命運。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瘋媽會在老唐和唐妻到來之前失蹤。已經(jīng)分裂的命運是不可能再匯合的,瘋媽和唐妻藉由選擇已經(jīng)成為了兩個不同的分身,當她們見面的那一霎那,其中一個必然化為泡影,這樣才能保證時空的統(tǒng)一。但是嚴格看來,即使是在選擇之前,兩對愛人的境遇也并不相同:瘋媽已經(jīng)懷孕,即使她選擇了“盡頭”而與愛人重逢,孩子這個多出來的元素也會改變故事的發(fā)展:而唐妻南洋歸來,思想開放,如果她走上“非盡頭”,面對愛人的死亡,她也不會像瘋媽那樣苦苦守候,更何況沒有孩子的拖累。再者,面對選擇的時候,唐妻明確的受到了命運的暗示——“我在路的盡頭等著你”,因此選擇本身是不自由的,唐妻和瘋媽的地位也是不平等的,很明顯,受到提示的唐妻是幸運者,是被選中的寵兒。因此,在種種的可能性當中,隱藏著必然。這種必然,也可以叫做命運。因此?!短栒粘I稹菲鋵嵤且徊刻接懨\,探討偶然與必然、男人與女人的哲理片。
那么,對于主題的探討,姜文是怎樣表達的?在影片一開頭,瘋媽的夢中,在鋪滿鮮花的鐵軌上尋找,最后出現(xiàn)了一雙魚鞋。在她將魚鞋買回后,鞋子卻隨著一只鸚鵡一起消失不見了。從此瘋媽變瘋。在西方,鸚鵡是男性生殖器的標志,而鞋子則代表著女性生殖器。瘋媽夢見并買回魚鞋,是再度獲得童貞的行為,而隨著鸚鵡——喊著愛人臨行前所說的“我知道我知道”的鸚鵡——一并消失,則是再度失貞的隱喻。由此瘋媽想到了自己的失貞,然后想到了失去聯(lián)絡(luò)的愛人,爬樹眺望是重新開始等待的方式。而槍和鸚鵡一樣,象征著男性氣概,當老唐沉迷打獵即沉迷于男性的自我發(fā)展時,女性被晾到了一邊。打獵——而且打的是野雞,就是老唐搞外遇即崔健所說的“這些年干的荒唐事兒”的影像化表達。因此女人也開始出軌,而且是和間接意義上的兒子通奸。由此我們發(fā)現(xiàn),《太陽照常升起》并不晦澀,只是其中的意象充滿了隱喻意義,它是一部需要通過解碼解讀的電影,它在考驗觀眾。
甚至從結(jié)構(gòu)上。四段式的結(jié)構(gòu),前三個——尤其第一個故事片斷曖昧不清,卻給人以強烈的印象,直到最后一段峰回路轉(zhuǎn),從解釋瘋媽的舉動開始解釋了一切緣起。這簡直像是一首唐詩,前三句刻意描寫,最后一句點睛破題。
崔永元曾經(jīng)說過,姜文一直在抗拒市民化的趣味,而且用的是很笨的方法。而姜文說:“我不滿足于那種爬行式的敘述,爬行式的結(jié)構(gòu)和表達,我希望旋轉(zhuǎn)起來,有舞蹈感,或者high,或者醉”。這種對于表達行為的渴望和表達方式的怪異形成的沖突從導(dǎo)演的個人氣質(zhì)一路貫穿到本片,并形成了本片最大的受人詬病之處。每一個人物都是姜文自己。并不是因為拙于表達,而是為了追求表達效果的力度和深刻而故意裝瘋。瘋媽的爬樹是因為她又開始拾起等待的希望。同時她卻不愿坦白的對于愛人的感情,因為她肯定兒子無法理解。因此她用吟詩一“黃鶴一去不復(fù)返,白云千載空悠悠”——用打耳光,用煙頭燙,砸碗等方式來傳達自己的心聲。她行為乖張,說話詭異,“不能說你沒看見,只能說你不懂”,“不怕記不住就怕忘不了,忘不了,就太熟,太熟了,就要跑,”這句概括瘋媽和李不空關(guān)系的話卻被省略了主語和賓語,仿佛等待著觀眾的填空似的懸在那里。
類似的,墨鏡女和林大夫?qū)χ豪蠋煷笤V衷腸,成為本片最大的喜劇場面。她們?yōu)槟軌虮磉_自己而激動不已,以致說話荒唐可笑。但她們談來談去都只是自己的感觸,這種不對等的交流讓梁老師尷尬。他也想說出自己的心聲,然而這些聲稱愛他的女人們卻藉由誣陷他“耍流氓”,在他有難時不施與幫助只顧自己告白。梁老師在任何場合都無法找到說話的空隙,就連老唐和吳主任都以為他分憂為名不斷地談?wù)撟约骸A豪蠋熢陂]塞的社會風氣和女人的雙重重壓之下不堪重負,只有借助彈琴唱歌作為表達方式。而他最后的自殺也是一種表達。一種極端化的對于傾訴的欲望的表達。因此他終于獲得了聽眾,五個女工、林大夫、老唐們安靜的站在他的尸體下,聽他尸體的訴說。
同樣,唐妻和小隊長的偷情是對老唐的憤怒的表達。老唐喝稀粥時的巨大聲響,是對唐妻的表達。人與人的關(guān)系就這么糾結(jié)在不完整的、異化的、晦澀的表達方式中——就像姜文在這部影片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