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介紹Martin(1992)的語篇語義學思想。文章首先簡單介紹了Martin的學術背景。然后從“語篇語義學”這個術語的含義講起,講到了Martin為什么提出這種理論,即關于三層分節(jié)的思想。接著討論了語篇結構與語法結構的異同,特別是詳細介紹了協(xié)商、識別、連接、概念這四個語篇系統(tǒng)的主要內容。最后討論了語篇系統(tǒng)與詞匯語法之間的互動,以及語境、語類、意識形態(tài)等概念。
〔關鍵詞〕語篇語義學;語篇結構;語篇系統(tǒng)
〔中圖分類號〕 H0 〔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1008-2689(2008)04-0095-10
一、 Martin的學術背景
James Robert Martin 于1968年考入多倫多的約克大學格倫頓學院(Glendon College)英語系,系主任是Michael Gregory。他從Gregory那里第一次接受了Halliday的語言學思想,同時,他從Henry Allen Gleason, Jr.的學生Waldemar Gutwinski那里接受了關于語篇結構的理論。大學畢業(yè)以后,他到多倫多大學跟隨Gleason進一步學習語篇分析。1975年,他獲得碩士學位后,到英國艾塞克斯師從Halliday攻讀博士學位。這期間他又有一年半時間是在加拿大跟著Gleason做研究,然后他隨Halliday到了悉尼,在這里完成學業(yè)。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從上大學以來,他就一直在小句語法和銜接理論之間來回變軌(shunt)。Gleason是他的“元主位”(meta-Theme),Halliday和Hasan是他的“元新信息”(meta-New)[1](xiii)。
Martin學術興趣廣泛,對系統(tǒng)語言學、功能語法、語類理論、評價理論、批評語篇分析、教育語言學等都有獨到的研究。語篇語義學也是他非常重要的一個研究領域。他從1979年獲得博士學位后,就開始在悉尼大學講授自己對這個問題的認識。1992年他把有關講稿整理出版,定名為《英語篇章——系統(tǒng)與結構》[1](下文中簡稱《英語篇章》),并把它獻給Gleason這位元理論家、老師、語篇研究先驅(meta-theoretician, teacher and discourse pioneer)。2003年,他和David Rose一起出版了《研究語篇——小句之上的意義》[2],進一步發(fā)展了他的語篇語義學思想。受篇幅限制,本文只討論Martin在《英語篇章》中闡述的語篇語義學思想。(注:胡壯麟教授、任紹曾教授曾對本文初稿提出過修改意見,特此致謝。)
二、“語篇語義學”的含義
雖然Halliday在1992年也開始使用“語篇語義學”這個名稱,但是他基本上把它等同于“語義學”,似乎其中的“語篇”這個修飾語沒有任何特殊含義。例如,他在1985年《功能語法導論》第一版的“前言”里說,“語言的平面,或層次,即從意義到表達的編碼過程中的不同階段,是語義學、語法、音系學” [3](xiv)?!罢Z義學跟語法的關系是實現關系:措辭‘實現’或編碼意義。措辭又接著被聲音或書寫‘實現’” [3](xx)。1992年,他調整了這三個平面的名稱。他在一篇文章中說,“實現過程也把一個平面(層次)的范疇跟其他平面的范疇聯系起來。因此,詞匯語法平面的范疇‘向上’跟語篇語義學相連,‘向下’跟音系學相連” [4](210)。
Martin則在正文的第一句開宗明義地宣布“《英語篇章》旨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框架內介紹語篇分析,目的是提供一系列可以把英語篇章跟其使用語境聯系起來的語篇分析方法” [1](1)。他對“語篇”的重視一目了然。
Martin接著說,他這本書是對Halliday和Hasan在《英語的銜接》中所提出的理論的進一步闡述?!熬拖瘛队⒄Z的銜接》,《英語篇章》也運用系統(tǒng)功能語法理論來探討篇章結構問題,并且發(fā)展出了以篇章為中心(而不是以小句為中心)的新的分析方法,作為對語法的補充。《英語的銜接》把語法與銜接分成兩部分(分別作為結構性或非結構性意義資源),《英語篇章》卻有另一種分工——以層次分類,分成語法跟語義學(分別作為小句取向或篇章取向的意義資源)。這樣一種語義學以篇章意義為中心,而不是以小句意義為中心,所以,我們稱之為語篇語義學” [1](1)。換言之,在Martin的用法里,“語篇語義學”中的“語篇”一詞不是可有可無的。它是必需的,是有特殊含義的。
三、為什么提出語篇語義學?
Martin把《英語篇章》第一章命名為“語篇語義學——一個關于三層分節(jié)(triple articulation)的建議”。這說明他的語篇語義學是作為對語言進行三層分節(jié)的一種建議提出來的。眾所周知,André Martinet曾經提出,人類語言是雙層分節(jié)的。第一層是詞匯層面,這個層面的語言單位(單詞、詞素)是有意義的。第二層是語音層面,這個層面的語言單位(語音)孤立地看是沒有意義的。Martin沿用Louis Hjelmslev的叫法,把第一層叫做“內容形式”(content form),第二層叫做“表達形式”(expression form)。他還把“內容形式”叫做“語法”,“表達形式”叫做“音系學”。但是,他認為建立在這種分節(jié)理論基礎上的語言理論是有缺陷的?!氨M管各種系統(tǒng)功能語法已經相當復雜,但它們仍然會失去動能” [1](16)。
首先,這種只有一個內容層面的語言理論無法概括由不同語法結構實現的相同的語義內涵。例如,按照Halliday[3]的看法,下列三個句子分別屬于三種經驗過程:行為過程、心理過程、關系過程。但是,它們的語義內涵是一致的這一點卻沒有得到反映。
Ford is smiling because Trillian arrived.
It pleased Ford that Trillian has arrived.
Ford is happy that Trillian has arrived. [1](16)
其次,語法隱喻要求多層次解讀。不僅要解讀其字面意義,而且要解讀其隱喻意義。Halliday認為這種多層次編碼的結構是書面語言演變的結果。Martin提出,如果除了語法以外,還有一個語義層次,那么隱喻解讀就可以由語義層次承擔。
第三,現有語言理論只承認句子(小句復合體)為最大語法單位,無法解釋篇章模式。Halliday和Hasan提出了銜接理論,以補充小句語法的不足。語法負責構建篇章所需的結構性資源,銜接理論負責非結構性資源。Martin認為,語法與銜接理論之間的這種分工只具有描寫正當性,不具有理論正當性。它不能反映結構性資源與非結構性資源之間的連續(xù)性。
因此,Martin建議把內容平面一分為二,除了詞匯語法,還設立一個語篇語義學。語篇語義學比詞匯語法更抽象,處理的語言單位更大。這種三層分節(jié)可以圖示如下:
四、語篇結構
上一節(jié)提到,Halliday和Hasan把銜接手段看作非結構性資源。Martin認為,從語篇語義學的角度看,銜接手段建立的聯系也是“結構性”的,雖然這種結構跟語法結構很明顯不一樣。例如,在There was a robot這個句子之后,下一個句子可以是下列三個中的一個。
It looked bored.
The android looked bored.
This model looked bored. [1](23)
前一個句子的a robot引入一個參與者,后一個句子的it,或the android,或this model則分別假設該語篇中已經存在一個參與者。這種引入參與者跟假設參與者的詞語之間的關系,Halliday和Hasan稱之為“銜接紐帶”。這種關系是互相依賴的關系(inter-dependency),不是語法中的組成關系(constituency)。
再如,在下列句子中,robot跟android(或model)之間也形成銜接紐帶。這種關系不依靠指稱同一性,它們依靠的是所用詞語之間的涵義關系——上下義關系。android是robot的下義詞,model又是robot的上義詞。
I’m a little tired of this robot, but I’d love to try that android.
I’m not pleased with this robot, but that model looks fine. [1](24)
Martin把上述兩種處于銜接紐帶中的詞語之間的關系稱為“同變”(covariate)結構,以區(qū)別于語法中的“多變”(mutlivariate)、“單變”(univariate)結構①。他認為,這種“同變”結構是語篇語義學用以構建篇章的主要結構,雖然有時也用“多變”、“單變”結構。“同變”結構中有項目假設其他項目者被稱為“指稱者”(phoric),沒有假設信息的則稱為“預期者”(expectant)。他用下圖顯示了語法結構跟語篇結構的異同。
Halliday[5](215-216)曾經提出,實現邏輯元功能的結構跟實現經驗、人際、篇章這三種元功能的結構不一樣。前者屬于單變結構,后者屬于多變結構。Martin進一步指出,處于銜接紐帶中的詞語之間的關系既不是單變結構,也不是多變結構,而是同變結構。同變結構是語篇語義學用于構建篇章的主要資源。
五、語篇系統(tǒng)
Martin提出了四個語篇系統(tǒng):協(xié)商(negotiation)、識別(identification)、連接(conjunction)、概念(ideation)。
(一)協(xié)商系統(tǒng)
協(xié)商是一個人際系統(tǒng),在這個系統(tǒng)內語篇被看作參與者之間的對話。Halliday[6][1]提出,實現人際意義的語法系統(tǒng)是語氣。其中最主要的是直陳語氣和祈使語氣,直陳語氣本身又分成陳述語氣和疑問語氣。
從結構上說,這些語氣在英語里是通過主語的有無,通過主語與限定語(Finite)的相對位置實現的。有主語的句子表達的是直陳語氣,沒有主語的是祈使語氣。主語位于限定語之前的句子表達的是陳述語氣,限定語位于主語之前的是疑問語氣。
這些語氣系統(tǒng)及結構一般認為是形式性的。Halliday[3]卻對語氣進行了語義解讀,那就是他認為語氣可以承擔“提供、命令、敘述、提問”這四種言語功能。但是,Martin覺得Halliday的分析法把語義和語法這兩個層次混在一起了,有必要把語義與語法之間的界限說清楚。
Martin提出,語氣跟言語功能之間沒有一一對應關系。例如,祈使、陳述、疑問三種語氣都可以用來編碼命令功能。
Get me the new one, please. – Alright, I will.
I’d like the new one, please. – Alright.
Can I have the new one, please? – Alright. [1](33)
因此,他認為,語氣跟言語功能屬于兩個層次。前者屬于語法,后者屬于語篇語義學。而且把言語功能分成7種相鄰語對(adjacency pairs)(注:“單變結構”是只有一個(可重復多次)變量的結構,如Ford thought Marvin wanted Zaphod to tell Trillian that ...一再重復賓語從句這種結構?!岸嘧兘Y構”則有多個變量,而且每個變量只使用一次,如Ford bored Marvin?!巴兘Y構”中的項目之間具有語義依賴性(這種關系可能已被語法化,也可能沒有被語法化),其中的依賴項本身又可以成為被依賴項,如在說了There was a robot和 The android looked bored之后,可以接下去說And it stopped working。其中對the android的解讀依賴robot,而對it的解讀又依賴the android。)(注:Halliday[3]除了“提供、命令、敘述、提問”四種主要言語功能以外,還提到了“感嘆、呼叫、問候、警告”四種次要功能。):
1)Call [attending: calling/initiating], 呼叫
Response to Call [attending: calling/responding to];
2)Greeting [attending: greeting/initiating],問候
Response to Greeting [attending: greeting/responding to];
3)Exclamation [negotiating: reacting/initiating],感嘆
Response to Exclamation [negotiating: reacting/ responding to];
4)Offer [negotiating: exchanging: giving/goods services//initiating], 提供
Acknowledge Offer [negotiating: exchanging: giving/goods services//responding to];
5)Command [negotiating: exchanging: demanding/ goods services//initiating], 命令
Response Offer to Command [negotiating: exchanging: demanding/goods services// responding to];
6)Statement [negotiating: exchanging: giving/ information//initiating],敘述
Acknowledge Statement [negotiating: exchanging: giving/information//responding to];
7)Question [negotiating: exchanging: demanding/ information//initiating],提問
Response Statement to Question [negotiating: exchanging: demanding/information// responding to]
這些相鄰語對背后的系統(tǒng)如下:
(二)識別系統(tǒng)
所謂識別,是對語篇參與者的識別。識別系統(tǒng)討論一個語篇用什么方法引進人物、方位、物件,特別是在下文如何再次對其進行指涉。換言之,這是一個追蹤參與者的系統(tǒng),實施的是篇章元功能。
Halliday和Hasan[6]認為有必要引入一個表示情景指稱的術語——exophora,或exophoric reference,并把它跟其他有關術語的關系表述如圖4所示。
隨后,phoricity這個術語作為exophora和endophora的總稱,即reference的同義詞,逐漸流行開來。Martin[1](98-127)把Halliday和Hasan的phoricity作為參與者識別系統(tǒng)的基礎,建立了一個復取網絡(retrieval network)(如圖5所示)。
有時候,指稱詞語的指稱對象無法從語境中復取,說話人就不得不改用指稱詞語,使聽話人有能力識別參與者,如(1)。這就是復取網絡中的“無指稱對象(添加)”。有時候,一個指稱詞語有多個可能的指稱對象,該詞語就是有歧義的,如(2)中的it。
(1) John hadn’t seen a beagle…
-- Who?
-- My husband, John.
Anyway, so he went and looked at one…
(2) The boy put his hat and coat on; it was black.
從結構上講,參與者識別系統(tǒng)屬于同變結構。Martin把這些同變結構稱為“指稱鏈”(reference chains),跟Hasan的“身份鏈”(identity chains)很接近。最簡單的指稱鏈由兩個詞項組成,一個假設詞項,一個被假設詞項(注:Halliday和Hasan[6](4)曾提出,當一個元素預設另一個元素,即不借助后者,就不能有效地解碼前者時,銜接關系就建立起來了。Martin覺得“預設”這個概念應理解為甲句子為假時,乙句子仍為真這種句子之間的關系,所以改用了“假設”(presumption)這個概念[1](101)。。在較長的篇章里,指稱鏈可以延長。在這種情況下,假設項本身也可以被其他項目假設。這樣的指稱鏈很像Hartford層次論學者的“參與者系列”(participant lines)。例如,下列左側的小短文可以分析出一個如右側所示的參與者系列。
(三)連接系統(tǒng)
連接系統(tǒng)關注不同消息之間的邏輯語義關系,實施的是邏輯元功能。
Halliday和Hasan[6]把小句復合體之間的邏輯語義關系概括為四大類:添加(additive)、轉折(adversative)、因果(causal)、時間(temporal)。同時,他們區(qū)分了外在關系(external)和內在關系(internal)。在《功能語法導論》中,Halliday把小句復合體內部的邏輯語義關系沿用到小句復合體之間,把連接關系分成詳述(elaboration)、延伸(extension)、增強(enhancement)三大類,同位(apposition)、澄清(clarification)、添加(addition)、轉折(adversative)、變異(variation)、時空(spatio-temporal)、方式(manner)、因果-條件(causal-conditional)、內容(matter)九中類,以及解釋(expository)等四十三小類。
Martin不喜歡Halliday 1985年對連接關系的重新分類。他[1]提出了跟Halliday和Hasan[6]很接近的添加(additive)、比較(comparative)、時間(temporal)、因果(consequential)四種連接關系。
同時,Martin特別看重外在/內在關系之間的區(qū)分,把它作為根本區(qū)分[1](178)。他說,外在/內在關系之間的區(qū)分在他的理論里占有中心地位,這是他的分類不同于Halliday[3]的主要原因[1](182)。他認為,Halliday和Hasan[6]把添加、轉折、因果、時間關系之間的區(qū)分作為第一區(qū)分[1](171),而Halliday[3]不注重外在/內在關系之間的區(qū)分[1](182)。因為Halliday的重點是小句復合體跟語法其他部分之間的關系,不是小句復合體跟銜接和篇章結構之間的關系[1]。
在Martin看來,內在關系體現的是論證過程,是提供論據的順序,或者說,它構筑符號過程(semiosis);外在關系體現的是現實世界事物發(fā)展的順序。因此,他又把內在關系叫做“修辭關系”,外在關系叫做“經驗關系”[1](178-180)。
從結構角度說,連接系統(tǒng)采用的是同變結構。不同消息之間的依賴性可能已被語法化,也可能沒有被語法化;一個依賴性消息本身也可以被其他消息依賴[1](234)。
修辭結構理論(Rhetorical Structure Theory)(注:該理論由William Mann, Sandra Thompson, Christian Matthiessen等人在80年代中期提出。)認為修辭結構跟小句復合體結構非常相似。例如,大多數修辭結構關系像主從句,有一個核心部分(nucleus),一個輔助部分(satellite)。因此,他們把下面的a-c分析成圖6狀,而Martin卻認為這樣的句子之間的關系應該如圖7。
換言之,這些成分之間沒有主次之分。[1](252)
(四)概念系統(tǒng)
概念系統(tǒng)專注于詞匯項目之間的經驗關系,如上下義關系、反義關系、同義關系等。前面三個語篇系統(tǒng)的出發(fā)點都是語法項目:協(xié)商系統(tǒng)是從語氣系統(tǒng)出發(fā)的,參與者識別系統(tǒng)是從名詞短語出發(fā)的,連接系統(tǒng)是從小句復合體出發(fā)的,概念系統(tǒng)卻是從詞匯出發(fā)的。
概念系統(tǒng)實施的是經驗元功能。在某種意義上,這是對Halliday和Hasan的“實義詞銜接”的發(fā)展,特別是其中的搭配關系。所不同的是,Martin從語場的角度入手。他把Halliday的語場概念修改為“朝向某個機制性大目標的一些活動序列集合”,并把這些活動序列細分如下:
i. 行動、人物、方位、物件、性質的分類關系
ii. 行動跟人物、方位、物件、性質之間的構型,人物、方位、物件跟性質之間的構型
iii. 上述構型的活動序列[1](292)
如果用網球這個語場做例子,上述概念系統(tǒng)的細化就是:
i. 分類——局-盤-比賽(注:仿宋體字在原文是斜體。)之間的部分/整體關系
ii. 構型——“施事 + 過程 + 中介”結構:運動員-發(fā)-球
iii. 活動序列——運動員發(fā)球-對方回擊-運動員飛擊[1](293)
分類關系(taxonomies)根據不同的分類原則又分成兩大類。根據再分類原則(subclassification)的稱為“涵義關系”(superordination)(注:從字面看,superordination應該譯作“上義關系”,但實際上Martin用這個詞概括的是人們一般所謂的“涵義關系”(sense),即:上下義、反義、同義。),根據部分/整體關系原則的稱為“組成關系”(composition)。涵義關系又進一步分為“類別”(classification)、“對立”(contrast)、“相似”(similarity);組成關系則進一步分為“集體”(collective)、“成份”(constitution)、“原料”(consistency)(注:Martin對consistency的解釋是“[It] has to do with the meaning ‘composed/consists in/be made up of’ and relates material to the object it constitutes” [1](306),所以此處譯作“原料”。)。
構型(configurations)又稱為“核心構型”(nuclear configurations)。它顯示了在經驗元功能層面哪種組合(如“過程 + 范圍”或“過程 + 中介”)更具有核心價值。Martin[1](317)借用了Halliday[3]的詳述(elaboration)、延伸(extension)、增強(enhancement)三大邏輯語義關系,從小句、名詞詞組、動詞詞組三個角度總結了如下構型:
如圖所示,Martin認為“過程 + 范圍”比“過程 + 中介”更具有核心價值。在加入了關系過程小句(relational clauses)之后,他只從延伸和增強的角度劃分核心構型如下:
活動序列是一種期待關系(expectancy)。在一個特定語場內,上述核心構型會不斷地按序列出現。網球賽中的得分就是有一系列擊球動作構成的。其典型活動序列如下:
運動員 + 發(fā)球
對手 + 回擊
運動員 + 飛擊
對手 + 吊高球
運動員 + 扣殺
對手 + 救起
運動員 + 扣殺
對手 + 失誤[1](321)
但是,在科學語篇里,Martin認為還有另一種活動關系——蘊涵關系(implication)。在大多數語場里,活動關系是一種概率關系,一項活動有可能跟隨另一項活動展開。這就是上文所謂的“期待關系”。在科學語篇里,不同活動之間有一種蘊含關系,一項活動是另一項活動的條件;如果出現前者,就會有后者出現。例如,從語篇(a)我們可以歸納出(b)這樣的活動序列。
(a)Water may soak into the ground after rains and dissolve mineral salts in the usual way, but as the surface dries out, this water is drawn upwards like moisture rising through blotting paper. The salts then accumulate in the surface soil as this moisture evaporates; thus desert soils are often rich in mineral salts, particularly calcium, sodium and potassium. [1](323)
(b)i.If water soaks into the ground
ii.then it will dissolve mineral salts.
iii.If it does, then if the surface dries out
iv.then the water is drawn upwards.
v. If it is,then if the water evaporates
vi.then salts accumulate in the surface soil. [1](324)
因此,Martin認為活動序列有兩種類型:期待型、蘊涵型。
六、語篇系統(tǒng)與詞匯語法之間的互動
Martin在《英語篇章》開始時建議對語言進行三層分節(jié),把內容層面一分為二,分成詞匯語法與語篇語義學。臨近結束時,他討論了這兩者之間的互動。對應于詞匯語法中的及物性角色(transitivity roles)、主位(Theme)、新信息(New)、主語(Subject),Martin提出了與之互動的四種概念:銜接和諧(cohesive harmony)、展開方式(method of development)、闡述要點(point)、語氣責任(modal responsibility)。
銜接和諧最早是Hasan提出來的,其目的是衡量一個篇章的連貫程度。Martin認為,從一個角度說,最連貫的篇章是不斷重復同一事件的篇章。但是,這種篇章是乏而無味的。因此,真正的銜接和諧不能只考慮構成成份,還要考慮連接方式和協(xié)商方式。更重要的是,銜接和諧只是語篇分析者關心的一個方面,他們還關心篇章的有效性等。
展開方式這個概念對應于詞匯語法的主位概念。Danes曾經提出過“超級主位”(hyper-Theme)的概念,Martin把它擴展成“用于預見后續(xù)句子中的詞匯串、詞匯鏈以及主位選擇之間的互動模式的一個或幾個介紹性句子” [1](437)。然后,他又在此基礎上把用于預見超級主位的一個或幾個句子稱為“宏觀主位”(macro-Theme)。這樣,他就在小句、段落、篇章三個層級分別建立了主位。
跟超級主位、宏觀主位相仿,Martin還提出了“超級新信息”、“宏觀新信息”這兩個概念。他認為傳統(tǒng)作文法倡導的“引言、正文、結論”三段論是合理的。用系統(tǒng)功能語法的術語,引言就是宏觀主位,結論就是宏觀新信息。所謂闡述要點,就是由超級新信息逐漸積累,進入宏觀新信息的內容。
語氣責任對應于詞匯語法中的主語。Halliday認為英語小句的主語就是語氣部分負責實施剩余部分所表達的行為的成分。Martin把這個概念應用到語篇語義學。例如,下文的題目顯示作者認為警察是責任人,但是,警長卻在有關的句子中用“槍”(gun)做主語,把責任推到了槍身上。
‘Uptight’ police kill man in raid
…
Superintendent Harding: A struggle took place and the officer was reacting to keep the peace and stop himself or other being hurt. The gun then discharged.
… [1](488)
七、語境
在最后一章,Martin結合語域(register)、語類(genre)、意識形態(tài)(ideology)討論了語境問題。
Halliday把語域看成是一種隨用途變化的語言變體。他認為說話人采用何種語域取決于情景語境,而情景語境又可以分化成三個因素:語場(field of discourse)、語脈(tenor of discourse)(注:這個術語早期一般譯作“語旨”。朱永生[8]建議改為“基調”。他援引了《柯林斯精選英語詞典》的釋義:the tenor of something is the general meaning or mood that it expresses,并認為沒有一個語言學家把tenor定義為講話的大意,因此正確的漢譯應該是“基調”,表示“講話的基本態(tài)度”。這個建議有兩個問題。首先,Halliday明確說,他的tenor表示the role relationships among the participants,并不是mood(“基本態(tài)度”)。其次,退一步說,即使有可能把這里的tenor解釋成mood,漢語的“基調”也不是其合適的譯名。一般情況下,“基調”是key的譯名,跟語調、口氣有關。筆者認為,近年來漢語界出現的新詞——“人脈”跟tenor在這里的意思很接近,不妨借用。為了跟“語場”、“語式”配合,可以譯作“語脈”,意為“用語言表示的人脈”。)、語式(mode of discourse)。他很少討論語類,偶爾提到時似乎把它作為語域的一個小類。
Hasan對語類作過深入的研究。她認為,一個篇章的語類不是由語場、語脈、語式各自單獨決定的,而是由它們合作決定的。并把決定一個篇章語類的語場、語脈、語式的具體值的匯合稱為“語境構型”(contextual configuration),如parent praising child in speech和employer blaming employee in writing[7](55-56)。
Martin的看法跟Halliday和Hasan有些不一樣。他認為語域跟語類應該徹底分開。他把語域看成是由語境變量——語場、語脈、語式構成的符號系統(tǒng)。而語類是比語域更抽象的系統(tǒng),它跟語場、語脈、語式沒有直接的聯系。例如,體育比賽的現場報道跟報紙上事后的報道雖然語場相同,它們卻因為報道的順序不一樣(現場報道從頭開始,報紙報道卻從結果開始)而屬于不同的語類[1](502-506)。
同時,Martin認為語言資源在不同社會團體中的分布是不均勻的。不同的階級、種族、性別、年齡的人群擁有不同的語言權力。為此,他建議在語域之上再設立一個符號系統(tǒng)——意識形態(tài)。換言之,他的語境包括三層:語域、語類、意識形態(tài)。如果把語言自己的三個層面也包括進來,語言與語境的關系如下:
八、結語
本文介紹了Martin 1992的語篇語義學思想。其核心是要跳出句子語法的藩籬,研究語篇的意義。我們認為,這種思路是正確的,是符合當代語言學發(fā)展趨勢的。他在這本書里第一次提出了四個語篇系統(tǒng),后來在2003年與Rose合寫的《研究語篇》又作了一些改動。這種態(tài)度也是值得肯定的。我們相信,隨著研究的深入,語篇語義學理論必將日趨完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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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何偉)
Martin’s Discourse Semantics
JIANG Wang-q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discusses Martin’s (1992) discourse semantics. The author begins with a briefing of Martin’s education, the meaning of the term “discourse semantics” as used by Martin, and the reasons why he proposes this theory, i.e. the triple articulation of language. Then there are discussions on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grammatical structures and discourse structures, and the four discourse systems of negotiation, identification, conjunction and ideation in detail in particular. Lastly, the author talks about the interplay between lexicogrammar and discourse semantics, and notions like context, genre and ideology.
Key words: discourse semantics; discourse structure; discourse syst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