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的高考作文都會引起很大的爭議，特別是滿分作文和零分作文，這兩個極端更讓我們從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來思考語文教育問題。審視2008年高考零分作文，同樣會給我們許多啟示。

一、零分作文面面觀

林子大了，什么樣的鳥都有。在數(shù)百萬的考生中，出現(xiàn)個別零分作文，本是不足為奇的。縱觀2008年高考零分作文，可以歸結(jié)為以下幾種情形：

（一）審題不清，曲解題意

部分考生平時學習不認真，基礎(chǔ)不牢固，即使最基本的語文常識也未能掌握，更不用說有什么生活積累，一進考場才意識到無米下鍋，只好曲解題意，胡編亂造。如湖南省的高考作文本是要求根據(jù)韓愈“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詩句讀出意境和哲理寫一篇文章。但有個別考生根本無法理解詩句的含義，甚至不清楚作者所屬的朝代，只好張冠李戴，胡亂發(fā)揮，且看零分作文《哭泣的草色》片斷（錯別字、病句未作改動，下同）：

韓愈是民國的貧農(nóng)吧，哎，生活在戰(zhàn)亂萬惡的舊社會，和賣火柴的小姑娘命運何其相似，小雨都能看成酥油茶，也不知幾月沒見油葷了。從側(cè)面也能看出民國戰(zhàn)亂的硝煙對環(huán)境的污染程度，雨里面有油漬，草皮被炸的稀稀拉拉，走近就看不清楚。

……

天上的雨象酥油茶一樣黑糊糊油膩膩，草皮東一塊西一塊炸得稀巴爛，猛一看像描畫南京大屠殺后的殘垣斷壁，又像是寫納粹集中營鐵絲網(wǎng)隔出的空地，夕陽照射天幕下血水沁活哭泣的雜草地。

這詩如果非要說哲理的話：就是不要忘記戰(zhàn)爭的教訓，祈禱世界和平。

只有人類和諧相處，天上才不會掉黑油一樣的雨，小孩才有完整的草皮踢足球，將來國足才有希望，再不會被人左邊臉一耳光，右邊臉一耳光打著玩。

還有個別學生對材料不加選擇、甄別，主題不明確，內(nèi)容東拉西扯，記流水帳。所寫的盡管是“肺腑之言”，也融入了自己的“真情實感”，但“下筆千言，離題萬里”，如浙江考生所寫的《觸摸城市與感受鄉(xiāng)村》：

正端坐考場，渾身汗淌，這事關(guān)本人終身大事，怎能放松。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慢慢地深吸一口氣，準備作文。見題目乃是《觸摸城市與感受鄉(xiāng)村》，我的天忽然就暗了，眼前一片空白。

我靠，你丫的，這明顯是給去過城市和鄉(xiāng)村的人的照顧呀。我家窮，沒去過城市，也不知道擱著這么遠的路怎么觸摸，我只好寫寫自己的家鄉(xiāng)，農(nóng)村！

但是我不能這么寫，因為可能會得零分。今年中國發(fā)生了很多大事情，比如奧運會，比如年初雪災，比如前不久的大地震。我做為一個愛國的孩子，多么得想寫這關(guān)于祖國的話題吖，可是很遺憾居然出了這么個鳥題目。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就帶著我外出打工，去過廣州，山西，寧波等一些地方，但是去的地方都是一些小鎮(zhèn)子，我現(xiàn)在就準備寫寧波鎮(zhèn)子這個地方，如果說這也能算是城市的話。

我在寧波待了6年，從我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在寧波讀書。在寧波學校的6年里，感受最深的就是我是外地人，被人看不起！經(jīng)常被那些狗日的學生打，被學生打也就算了，還被老師打！

記得有一次，我和學生打架，被人打斷了腿。事后，被老師得知，這老師見了我就TMD拿起板子打我，丫的還問我咋把人家腿給折了。

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十八歲了，離開寧波也已好多年了，也記不得那里的情景了，還是寫寫我的家鄉(xiāng)農(nóng)村吧。

我的家鄉(xiāng)真是個好地方吖，遍野農(nóng)田，滿眼群山，還有那滾黃滾黃的江水，農(nóng)民安居樂業(yè)，安分守己，偶爾在背后說說人家的壞話。我出生那會兒在農(nóng)村的事已經(jīng)記不得了，我在農(nóng)村印象深刻是在我初二的時候，我住在我姨媽家。

農(nóng)村在節(jié)日的時候，村子里會搞些節(jié)目，比如搭戲臺看戲，比如露天看電影。節(jié)日的時候，最開心的也無非就是我們這些孩子。在午后或則傍晚，我們?nèi)齼蓛桑奈宄扇旱卦趹蚺_前閑逛，買些瓜子或花生吃吃。用我們的話說，不是來看戲的，是來看零食的。

某些唱戲的時候，鄰村的小孩子也會跑我們這里來看戲，被我們看得很不爽。丫的跑我們的底盤來了！我們就在這小孩回家的路上把他截下，暴打一頓。

臭小子，服不服，昂？一陣猛打之后就散了，深怕今后在路上被認出來。也有些人會在第二天帶著他爹來鬧事，不過沒事，村里的長輩都說了，打架就是要打贏。

農(nóng)村的人普遍地崇尚金錢與權(quán)利，記得我剛回老家讀書，有所年年出“書呆子人才”的著名學校不要我，我爸就一個電話交給我姑父，這事立馬就成了。據(jù)說是靠了點鈔票和關(guān)系才進去的。

這就是我對城市和農(nóng)村的感受。即將要考好了，我懸著的心也可以平靜下來了，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誠教批卷老師給打高點，這一分可就關(guān)系著我的命啊。

實話實說：這兩篇作文都有嚴重問題，尤其是第一篇中的考生最基本的文學常識都沒有。但是個人認為打零分還是有些嚴苛了。從文章中看，兩位考生的語言基本功與表達能力還是可以的，尤其是第二位考生，寫得比較真實，盡管消極了些。評卷老師如果仁慈一些，不看學生功勞看學生苦勞的分上，就算不給一個不及格的分數(shù)，適當?shù)亟o點分， 應不為過。

（二）消極無聊，純屬惡搞

一些學生成績較差，自感升學無望，或?qū)η巴颈o所謂態(tài)度，受不良社會風氣和網(wǎng)絡的影響，何不給作文來個惡搞？于是便有了江西考生筆下的《嘰嘰和嘎嘎》，這類作文純屬搞笑、無聊：

田鼠口吻——

嘰嘰嘰嘰嘰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

天敵回信——

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嘎嘎嘎嘎嘎嘎

……

實話實說：這篇文章打零分，我沒意見。當然，評卷老師若能給點分，實現(xiàn)零的突破，我會更高興。

（三） 無節(jié)制宣泄個性化情緒

有些學生頗有寫作天賦，也喜歡“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但是對一些社會現(xiàn)象未能理智地辯證對待。他們喜歡在作文中脫離話題抒寫浮躁的、灰暗的、頹廢的甚至是虛無的消極情緒，常常流露出對成長、對生活、對人生的失望感、迷惘感和幻滅感。換句話說，就是無節(jié)制宣泄個性化情緒，以另類為榮。據(jù)說，今年貴州出現(xiàn)了零分高考“狀元”，這位名為李堅的考生用極端偏激尖刻的語言抨擊現(xiàn)行的教育體制，其所寫的零分作文《作文與嫖妓》流傳到網(wǎng)上后，據(jù)言曾先后被千余家網(wǎng)站轉(zhuǎn)載，引起廣泛討論。附《作文與嫖妓》原文片段：

作文重在作，嫖妓重在嫖，從二者的“妓”術(shù)性來說，作文與嫖妓是淵源共生，有異曲同工之妙的。

在發(fā)現(xiàn)這個真理之前，我還是“優(yōu)秀作文”的跟班小弟。之所以會跟班，是因為小弟時方年少，不懂嫖妓為何事，后來讀罷《十大名妓》方才如夢初醒：緣何古今名作家都艷福不淺呢，“同是天涯淪落人”時也還能“猶抱琵琶半遮面”？原來人家早已把作文與嫖妓之法融會貫通了，創(chuàng)作出了作家的“捉妓”(作妓）之法，讓作文與嫖妓完美結(jié)合的秘密在于“但熟手耳”！醒到此時我已慚愧萬分了，我當年寫作文的時候都會歌頌老師、贊美祖國來蒙混個一二等獎，那已經(jīng)夠無恥的了，作家們怎么能靠無恥到極點來意淫出名作呢？

最近幾年我開始學寫高考作文，直到現(xiàn)在也是，只是怎么也學不會，議論文太簡，散文又很散，雜文又太尖，拿高分就難。但“作文分，命半根”，作文就像一罷鉗子一下子夾住我的小弟弟，這使我不得不文思泉涌：說到樂觀豁達，我就想到李白的詩；說到落葉歸根，我就想到李白的月亮；說到不畏權(quán)勢，我就想到李白的衣袖；說到追尋夢想（壯志滿懷）我就想到李白的背影……后來我變得更聰明了，索性罷屈原、李白、杜甫、蘇軾等古人一并從棺材里挖出來，讓他們站邊集合等我調(diào)遣去！“素材萬精油”就橫空出世了。這是讓你娘逼的，逼出我的高分作文，逼出我的才華。你用十套題套我一個，我用一個李白套你十個，看誰的套更大！

這個套讓我想到了妓女（或許該稱作小姐的）……

（全文見http://show.rednet.cn/user1/494477/archives/2008/00036.html）

實話實說：這學生的觀點雖偏激有誤，但文字功力不可小瞧。文風接近雜文，犀利尖銳。打零分，實在欠妥。

（四）不良寫作大雜燴

還有一些考生的作文，幾乎糅合了以上所歸納的幾種情形，不僅曲解題意，篇幅短小，毫無節(jié)制，甚至稱得上無聊之極。用遼寧省語文閱卷組組長的話說就是“個別考生在作文答卷上只寫了一兩句話，還不著邊際”，“對于這樣幾乎沒寫或壓根兒就交空白卷的作文只能判零分”。如北京考生所寫的《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

杯子里先放石頭才能放沙子和水，如果先放了水，杯子滿了，石頭就放不進去了，也就是說，如果我考不上大學，必須在大學招生前送禮打通關(guān)系才能進入大學，如果大學招生滿了，到時候就算有再硬的關(guān)系也進不去了。可惜老師不讓早交卷，不然我得趕緊交卷出去送禮托關(guān)系……

實話實說：對這個學生，我好像無話可說。零分的恫嚇，對他好像也不起作用。

二、高考零分作文的啟示

（一）培養(yǎng)高尚的道德情操，抒寫美好情感

看完這些高考零分作文，相信大多數(shù)人的第一反映就是：現(xiàn)在的學生怎么了？如果純粹是基礎(chǔ)差，倒還情有可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讓人震驚的是他們游戲人生的態(tài)度?！拔业牡乇P我作主”，在個別考生看來，我愛怎么寫就怎么寫，我想罵誰就罵誰，什么前途、責任統(tǒng)統(tǒng)可以棄之不顧。

常言道：“作文如做人”。寫作的過程應該是交流情感、溝通心靈和提高生命價值的過程?！耙阉挥?，勿施于人”，也許你沒有李清照“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的偉大抱負，沒有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高尚情懷；也許社會的某些丑惡現(xiàn)象讓你義憤填膺，生活、家庭的不幸讓你欲哭無淚，但是無論如何你都不能拋棄責任感，拋棄悲憫之心和拋棄對理想的守望。培養(yǎng)高度的責任感和高尚的道德情操，抒寫美好情感，應該是我們做人與作文的根本。

直面社會生活，抒寫美好情感，并不是要你為了迎合他人的意志和社會主流文化，說空話、套話和假話。只需要你留意身邊的一草一木，關(guān)注生活中的平凡人物和平凡小事，為應該感動的事而感動，為露宿街頭的流浪孩子操心，為遭受不幸的他人落淚，這些本來就是人性的自然表露。就如今年那些直面地震災難的作文，大災面前，自然的殘酷與無情，人性的崇高與美好，這些平素經(jīng)常被遮掩被忽視的東西，集中展示在人們眼前。許多人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人的情感可以如此豐富、如此細膩、如此崇高和如此復雜。這種“人之常情”如果在平素的生活中就能夠被觀察、觸摸和感受，你會發(fā)現(xiàn)人生和世界是多么豐富多彩，你還有什么理由戴著有色眼鏡去看待這個世界呢？

（二）個性化地表達真情實感應當有所選擇、有所節(jié)制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驗）提出：“力求有個性、有創(chuàng)意的表達，根據(jù)個人特長和興趣自主寫作”，“引導學生表達真情實感，不說假話、空話、套話，避免為文造情?！眲③脑凇段男牡颀垺分姓f：“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fā)；觀文者，披文以入情?！比魏挝恼露际怯懈卸l(fā)的，很難想象一篇材料失真、胡編亂造的文章能夠抒發(fā)真情。打動人心唯有描寫真實人生、抒寫真摯情感，才能使文章更有信度，從而賦予文章一種特殊的感染力。

現(xiàn)代社會開放的文明程度日漸加大，受外來多元文化的影響，許多人個性越來越張揚，加上獨生子女的家庭背景，許多學生考慮問題總是以“自我”為中心，表現(xiàn)在寫作上也是以“我”作為整個世界的坐標來衡量萬物存在的意義?！拔沂謱懳倚摹?，他們希望通過作文來反映自己的追求，宣泄自己的情感，表達自己的見解。然而，尚未健全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促使他們在觀察社會、體驗生活時，難免又有偏激的痼疾。這本身是一種正?，F(xiàn)象，但是作為考生一定要意識到“應試作文作為一種‘公眾寫作’應該有一種責任感，它必須接受閱讀者從語言、結(jié)構(gòu)、思想和情感等方面的評價和判斷，并將對閱讀者的情緒、思想產(chǎn)生干擾和影響。”如果過分強調(diào)個性化的表達，錯誤地把無節(jié)制地宣泄個人消極頹廢情感當作創(chuàng)新，無形中會對他人、對社會造成傷害，這恰是一種心智不成熟的反映。

抒寫真情實感與個性化、有創(chuàng)意的表達應該是寫作的一種理想境界，但是，這種追求并不是無所節(jié)制的。就如蘇賦的《赤壁賦》雖然流露出一些消極的情緒，但更反映了一種豁達樂觀的精神；李密的《陳情表》盡管表達了對新朝寵遇的感激涕零，但更多的是在訴說自己孝順祖母的哀哀衷情。堅守自己的道德底線，恰到好處地表達真情實感，“有所為而有所不為”，適當?shù)貎艋覀兊母呖甲魑?，這是我們的師生在學習與考試時要注意的。

最后，想說一句：高考評卷老師，慎給作文打零分，除非學生作文不著一字。師者父母心，你畫個零容易，可對考生的前程來說，卻是落筆千鈞，幾同死刑啊！

愿我們的零分作文越來越少直至絕跡。

（作者單位：福建泉州經(jīng)貿(mào)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責任編輯蕭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