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感人的故事情節(jié)，鮮明真實的人物形象，是讀者對小說愛不釋手的主要原因。作為《紅樓夢》“楔子”(前五回)中的第三回，主人公“林黛玉拋父進京都”，將引出這部宏篇巨著中的許多人物，尤其是舉足輕重的王熙鳳和主人公賈寶玉。該以怎樣的情節(jié)讓這部戲中的人物在林黛玉的眼中依次登場，又以怎樣的方式設(shè)置寶黛初次想見，是曹雪芹精心構(gòu)思的主要環(huán)節(jié)。在《林黛玉進賈府》中，這位文學(xué)大師以其精湛絕倫的藝術(shù)筆墨為我們創(chuàng)置了獨具特色的人物出場。

一、賈母——寶塔尖兒式的出場

黛玉幼年喪母，孤苦無依，奉父命投奔外祖母家。以黛玉的眼睛審視紛紜而復(fù)雜的祖母家的眾多人物，該讓誰第一個露臉呢?從黛玉來講，母逝悲慟的心情急欲找一個能傾訴衷腸的至親人兒；而作為晚年喪女的賈母，傷痛的內(nèi)心正是無法補救之時，讓這心系一人之死的祖孫二人，以正常人的邏輯推理去讓她們碰撞、交融，去“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以“寬慰解釋”她們的傷感，也許是作者的一番用意。然而，揣摩整章結(jié)構(gòu)，賈母的第一個出場，更為絕佳的妙處不僅如此顯然。作為貴族宗法之家的榮國府，只有讓這位“活佛”、“老祖宗”、“寶塔尖兒”首次登場，才能引出環(huán)繞在她周圍的一大批人物出場，才能展現(xiàn)其龐大奢華的一面，才能便于寫一些次要的人物。正如作者在實寫了賈母之后，無需再作繁文縟節(jié)的介紹，通過賈母來一個“群體介紹”——邢王二夫人、李紈，在這樣一個場合，進而讓三個“嫡親的孫女”嬌美動人的亮相，達到了用筆少人物出場多的藝術(shù)效果。而更為可探討的是作者要營造一個氛圍，一個人多但“斂聲屏氣，恭敬肅嚴”的宗法家族的氣氛。如此專心地營造、巧妙地蓄勢均為了“風(fēng)辣子”出臺。

二、王熙風(fēng)——眾星捧月式的出場

正當眾人與黛玉寒暄和人人“恭敬肅嚴”之時，“只聽后院中有人笑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似平靜的湖面擲入一石，如同傳統(tǒng)戲劇演出時主要人物登場前先使觀眾聽到唱腔，榮國府中最具特殊身份和地位的王熙風(fēng)“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地登場了。這是被人評為“卓越例證”、“神來之筆”的出場。對這一博得賈母歡心、獨攬賈府大權(quán)、慣于玩弄權(quán)術(shù)、精明能干的女性形象，在前面作者早已蓄勢營造的“斂聲屏氣”的氛圍中突然“放誕無禮”的由“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出場，足能亮出其“獨”、“奇”之特點。黛玉的“納罕”、“連忙起身接見”，更能反襯這一眾星捧月式出場人物的非凡。偌大一個賈府，如此出場設(shè)計非王熙鳳莫屬。這一異峰突起般的人物亮相，使得作者的筆端如同攝像機鏡頭般的一下子聚焦于艷麗襲人的“月”之上，然后放大鏡頭潑開筆墨酣暢淋漓地對她進行細刻與展示。讓其在這一特寫鏡頭中充分顯露潑辣放肆、機變逢迎的本領(lǐng)。這一獨角戲的成功與否，將直接影響到《紅樓夢》后面情節(jié)的展開。作者機巧地設(shè)計，不僅讓王熙鳳在這一“人人皆斂聲屏氣”的廣闊天地單獨地盡現(xiàn)風(fēng)姿，暴露其獨特的個性，也為她在日后的行事中口蜜腹劍、刁鉆狡黠性格的發(fā)展和養(yǎng)成先重重地刻上了一筆。

三、賈寶玉——欲揚先抑式的出場

每次品讀《紅樓夢》、教學(xué)《林黛玉進賈府》時，總有一個疑問在縈繞：為何寶玉登場前先通過王夫人對黛玉的囑咐作一番渲染，不讓整部小說的兩主人公來個一見傾情、沒任何心理印象的相會呢?在反復(fù)通讀了《紅樓夢》。既為三生石畔還淚宿債嘆奇，又為寶黛悲劇愛情悲傷之后，才漸漸領(lǐng)悟到曹雪芹設(shè)置寶黛初次相會的絕妙所在。

在《林黛玉進賈府》中，王夫人先對黛玉介紹寶玉為“孽根禍胎”、“混世魔王”、“瘋瘋傻傻”，此就成了寶玉登場前黛玉印象中的寶哥哥。而在第二回中，冷子興只概述了寶玉抓周之事，這一切又在讀者的腦海中為主人公登場前留下了一個印記，也是作者有意識地先抑制寶玉急速亮相。就在黛玉“疑惑”寶玉為何“憊懶人物”之時，躍進黛玉眼簾的卻是一位“年輕”、“何等眼熟”的公子，這一黛玉眼中的寶玉，不只暗合了第一回中充滿神話色彩的木石前盟的故事。更為突出表現(xiàn)的是寶玉與世俗常情格格不入，以其“頑劣異?！睂φy(tǒng)觀念進行了抵觸，使其叛逆性格初露端倪，這一點主要是通過黛玉(也包括讀者)先前印象與實際感觸反差甚遠來體現(xiàn)的。緊接著寶玉第二次登場觀察黛玉時笑道的“遠別重逢”，竟與黛玉的內(nèi)心感受不謀而合。至此，“閬苑仙葩”同“白壁無瑕”經(jīng)歷幾世幾劫才得以“金鳳玉露一相逢”，隨之便演出后面“瘋瘋傻傻”摔通靈寶玉的情形來，寶玉的性格得到了初步的張揚。這兩次不同形式的寶玉亮相，綜合起來看，作者給我們構(gòu)造出的是一種前世有緣、今生相逢的至純至真的優(yōu)美藝術(shù)境界。

甘肅省蘭州市永登縣第二中學(xué)（730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