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文學研究》是上期才開始恢復的一個欄目。本刊這一欄目主要刊發(fā)文本分析方面的研究成果,包括文本的語言分析,但以文學與文化、社會、心理等相關(guān)學科的交叉探索成果為重點。本期刊發(fā)的《〈最藍的眼睛〉的文化透視》正是從文化切入,對文本《最藍的眼睛》的分析成果。
提 要:《最藍的眼睛》講述的是一個渴望得到一雙藍眼睛的黑人小女孩的悲慘遭遇,但在簡單的故事表層背后隱含著美國黑人文化與白人主流文化之間的激烈沖突,同時蘊含著作家深刻的文化批評意識。本文通過對美丑觀念、兩性關(guān)系、上帝形象的分析,揭示作品主題的文化蘊涵,指出作家選取種族、性別、階級、年齡都處于最弱勢的黑人小女孩作為作品的主人公和切入點,旨在說明黑人拋棄本民族文化,一味尊崇白人文化的嚴重后果,以及秉承黑人文化對建立和保持黑人自尊與自信的重要意義。
關(guān)鍵詞:莫里森;文化透視;美丑觀念;兩性關(guān)系;上帝形象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8)05-0139-4
An Analysis ofThe Bluest Eye from a Cultural Perspective
Zhang Hong-wei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24, China)
The Bluest Eye is about the miserable experience of a little black girl who longed for a pair of blue eyes. Beneath the surface of the story lies the conflict between American black culture and white culture, and the author’s awareness of cultural criticism. By analyzing the notion of beauty and ugliness,sexual relations andimages ofGod from a cultural perspective, this paper reveals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 in the theme of this novel. It also points out that the author aims to warn American blacks of the consequences of discarding black culture, and tries to convince them of the importance of inheriting black culture in keeping confidence and self-respect.
Key words: Morrison; cultural perspective; notion of beauty and ugliness; sexual relations; image ofthe God
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尼#8226;莫里森的作品始終取材于黑人的歷史和現(xiàn)實生活,以弘揚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為己任。《最藍的眼睛》發(fā)表于1970年,是莫里森的第一部小說。本文的目的是說明黑人拋棄本民族文化,一味尊崇白人文化的嚴重后果。
1 “美丑”觀念的文化透視
作為奴隸的后代,美國黑人長期以來一直遭受種族壓迫和歧視。黑人受奴役的悲慘遭遇首先是源于白人殖民者對非洲黑人的黑色皮膚的厭惡和污蔑。在鮑德溫看來,美國黑人是美國文明的“私生子”,其本質(zhì)是遭遺棄和受辱。受辱的標志是與生俱來的黑皮膚,這使黑人感到恥辱、絕望、內(nèi)疚、恐懼?!澳w色成為一種象征性符號,每個人都與它所體現(xiàn)的種族一致性自動地聯(lián)系在一起。”(高春常2000:49) 白人的種族優(yōu)越意識是形成白人種族主義的根本要素之一,這就是霍米#8226;巴巴所說的“皮膚/文化所指的種族固定格式”(巴巴1994:78)。
種族與膚色本是自然進化的結(jié)果,無優(yōu)劣之分,然而,白人種族主義思想?yún)s給它們強行加上了主觀的聯(lián)想和偏見:白色即干凈、美麗,黑色即骯臟、丑陋。在奴隸制橫行的時代,白人一邊役使著黑人,一邊卻把黑人看成骯臟的動物。即使是在奴隸制廢除后的近百年里,種族歧視的余毒和白人優(yōu)越的觀念依然在美國社會中蔓延。
《最藍的眼睛》講述的故事發(fā)生在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那時的美國是一個白人至上的社會,所有的媒體都為白人所操縱,宣傳并引導著白人文化與審美觀。白人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方式成了人們追逐的理想,整個社會都對此趨之若騖,連很多黑人也不自覺地成為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精神俘虜。
種族主義以一種微妙的方式影響著黑人(以佩克拉為典型代表)的生活,甚至扭曲了他們的審美觀。莫里森特意使用秀蘭#8226;鄧波這一文化標志以及流行于20世紀40年代的洋娃娃形象來說明大眾文化對黑人小女孩的影響。她不停地用印有秀蘭#8226;鄧波圖像的杯子喝牛奶,反映出她想將白人價值觀內(nèi)在化的渴望。她渴望一雙藍眼睛,有兩層文化隱喻:一是希望有了藍眼睛,別人看她不同了,在別人的眼中她變美了;二是用藍色的眼睛看世界,即用白人的眼睛看世界,世界在她眼中也不同了。不論是前者還是后者,都是對白人價值觀的認同,對自我的拋棄。
佩克拉想得到一雙藍眼睛,不僅表達了她希望自己能夠變得不同(漂亮)的愿望,還說明她希望能夠看到一個不同的世界。要想實現(xiàn)這個愿望,她只能欺騙自己。最后的瘋狂既說明種族歧視的罪惡,也說明她的自我欺騙的徹底性。徹底失去理性,從而完全不能正確認識自己和世界,因此,她的悲劇是必然的。她得到藍眼睛是以失去神志為代價的。最藍的眼睛(the bluest eye)變成了最悲哀的自我 (the bluest I)。
杜波伊斯曾如此描述民權(quán)運動前的美國社會,“美國社會產(chǎn)生的黑人沒有真正的自我意識,這個社會只是使他通過另一個世界(白人世界)來看待自己”。莫里森把杜波伊斯所說的“雙重意識”一針見血地概括為“通過別人(白人)的眼睛看自己”(Gurleen 1998:30)。
其實,美與丑取決于文化尺度,取決于人們頭腦中的觀念和審美標準??藙诘蠇I拆解洋娃娃在文化上的隱喻是解構(gòu)白人的審美觀念,洋娃娃的魅力不在于它自身,而在于整個黑人社區(qū)對白人審美觀的認同。就像佩克拉一家并非丑陋,是他們接受了白人的審美觀,“丑陋來自信念,他們對自身的信念;似乎有個無所不知的神秘主子給他們每人一件丑陋的外衣,而他們不加疑問便接受下來”(莫里森2005:24),并把它像披風一樣披在身上,如影隨形。
通過這個故事,莫里森旨在批判白人主流價值觀中最具危害性的概念——身體美對黑人心靈的戕害和扭曲。莫里森承認,針對白人對黑人膚色的侮辱而提出“黑色是美的”這一政治口號是必要的,但是僅僅針對“黑色的丑”而提出“黑色的美”的口號還遠遠不夠,因為這并沒有觸及到事物的本質(zhì)和要害。莫里森在一篇政論文中指出,“身體美的概念作為一種美德是西方世界最不足道、最有毒害、最具破壞性的觀點之一,我們應(yīng)該對此不屑一顧……把問題歸結(jié)于我們是否美的癥結(jié)來自于衡量價值的方式,這種價值是徹頭徹尾的細微末節(jié)并且完全是白人的那一套,致力于這個問題是理智上無可救藥的奴隸制”(莫里森2005:譯序)。莫里森并不是要消解美丑概念本身,而是提醒人們美貌等于美德這一白人價值觀的危害性,并提醒黑人警惕,以免陷入這一圈套中。
2 兩性關(guān)系的文化透視
黑人對本民族文化的厭棄和對白人主流文化的認同,還表現(xiàn)在異化的性愛關(guān)系上。佩克拉的爸爸喬利用異化的父愛、亂倫的性愛來表達對女兒的疼愛和宣泄自己的無助是很容易引起爭議的話題。但是,顯而易見,莫里森對他的同情要遠大于對他的指責。究其原因,他也是白人霸權(quán)文化強勢壓迫的受害者。喬利是個私生子,從小被父母拋棄,除了童年的經(jīng)歷給他的影響和成年后生活的窮困潦倒帶給他的壓力之外,年少時候首次性愛的遭遇更是造成了他人性的扭曲。喬利在第一次跟黑人女孩做愛的時候,不幸被兩個白人撞到。那兩個白人要求他不要停止,命令他繼續(xù)動作下去,然后像觀看動物交配一樣觀看。這件事情給喬利的心理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蒙受的巨大羞辱使他仇恨白人,但又懼怕白人,心理的憤怒只能向比自己更弱的黑人女人、孩子發(fā)泄,尤其是當生活的壓力越來越大的時候更是如此。這也是他和波莉之間的關(guān)系逐步惡化的原因,在某種程度上也能夠解釋他對女兒的亂倫行為。
但是,如果從文化隱喻角度出發(fā),還可以讀到另一層含義。白人看到喬利和黑人女孩做愛,他們并沒有把喬利趕開,然后強暴黑人女孩,而是采取最為高高在上、最為輕蔑的態(tài)度——觀看。這充分揭露了白人種族主義者對黑人的極端蔑視,對黑人文化的不屑一顧。而喬利面對強大的白人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滿情緒,更不要說反抗,反而遷怒于比他更加弱小的黑人女孩,這說明他認同白人文化的高貴,承認黑人文化的低賤。這是黑人對自己的憎惡和對白人的崇奉的又一表現(xiàn)。白人的欺壓使喬利的人性發(fā)生扭曲,對黑人民族文化拋棄的惡果必然是徹底的墮落和毀滅。因此,喬利后來的遭遇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僅黑人男性在性愛關(guān)系上表現(xiàn)出異化的趨勢,小說中的兩個女性波莉和杰蘿丹也說明這一問題。波莉和杰蘿丹都有異常的潔癖。她們對所謂清潔的刻意追求實質(zhì)上是摒棄和厭惡黑人文化,刻意追求白人中產(chǎn)階級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的表現(xiàn)和結(jié)果。
小說中,白色總是同美麗和潔凈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它同時還象征著荒瘠。相反,彩色常常代表著幸福與快樂。喬利和琳達第一次做愛的情景以及波莉回憶中和喬利的初戀時光都是和各種色彩聯(lián)系在一起的。例如,琳達頭上的藍色蝴蝶結(jié),裙子上染上的紫葡萄顏色,波莉與喬利做愛時看到的黃、綠、紫等彩虹般的顏色。各種色彩的融合,既象征著和諧美好的性愛,也是對所謂潔凈的白色的反駁;與單純的冷酷的白色相比,各種色彩的混合是那么溫暖美麗。黑人的性愛關(guān)系不僅不是白人眼中的動物行為,而是充滿溫情、浪漫的美好圖景。這是對白人對黑人貶損的形象的批駁。莫里森借助這種意象指出崇奉“白色”對黑人社會的毀滅性,并說明鮮艷的彩色而非純白色才是幸福與自由更有力的象征(莫里森2003:40)。
不斷強化的自我憎惡和對黑人文化的背棄使喬利走向了崩潰和墮落,波莉的變化也使她和喬利之間的關(guān)系由和諧走向不和諧,由相親相愛走向無休止的爭吵。波莉經(jīng)歷的羞恥與凌辱不像喬利那樣顯而易見——她的跛足造成了她的孤僻,而洛倫城婦女的勢利又注定她的孤獨與寂寞。在這種狀態(tài)下,她極其容易認同白人文化傳遞出的信息,即幸福的來源就是美麗的白皮膚與物質(zhì)的占有(莫里森2005:107)。如果喬利是種族和階級壓迫的受害者,從某種程度上說,波莉則是白人文化侵染策略的同謀者,她受白人價值觀的毒害應(yīng)該說比喬利更深、更內(nèi)在化。大眾媒體(電影)的誤導讓她離黑人樸素自然的生活越來越遠。她始終生活在幻想與困惑當中。她盡力仿效白人美女的形象,甚至把白人雇主的家當成自己的家,把白人主子的稱贊當成至高的榮譽,自己的家則任其骯臟零亂,完全忽略對家人的關(guān)愛和照顧,把保持主子廚房的整潔看得比女兒的安全和健康更重要。在第一家白人工作的時候,她尚能看出女主人的自私偏狹,尚懂得不為討好她而拋棄丈夫喬利,但是后來她則完全失去免疫力。她逐漸被白人同化,對黑人男性(喬利)的厭棄同樣是對黑人文化的背離,所以,和諧美好的性關(guān)系不復存在,也不可能存在。松動并接連掉落的牙齒象征著兩人感情的疏遠、性愛的日益冷漠和程式化,直至走向分崩離析的邊緣。
跟波莉相比,小說中的另一女性人物杰蘿丹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也是把家里的清潔看得至高無上,并且過于神經(jīng)質(zhì),以至于家人無法在家中感到舒適和放松。她的潔癖達到有些變態(tài)的程度,只有家里那只對她的整潔、嚴謹、堅定已很習慣的小貓,一只和她一樣潔凈安詳?shù)男∝埬芘紶栆鹚膼蹜z之心。她對潔凈的偏執(zhí)延伸到道德情感生活中,形成對情感或者性愛的偏執(zhí)。偏好整潔與秩序而鄙薄亂性,不僅使杰蘿丹情感冷漠,她的性潔癖甚至導致她的性變態(tài)心理。杰蘿丹不僅在家居方面極力保持清潔,她還討厭和黑色有關(guān)的一切,包括丈夫的身體。在和丈夫的性關(guān)系上明顯體現(xiàn)出這種變態(tài)的心理。在不得不和丈夫做愛的時候,她盡量減少和他身體接觸的面積和時間,事情一完,她就如釋重負,馬上到廁所把精液排掉和沖洗。因此,她把做愛當成任務(wù),性愛對她來說是痛苦和折磨,她從未感受到性愛的美好和快感。她把關(guān)注點從家人轉(zhuǎn)移到那只小貓身上,她從對它的愛撫中找到快樂,甚至貓對她的觸碰使她產(chǎn)生了異樣的感覺。性快感不是來自于人而是一只貓,她在性愛上的異化可見一斑。
無論是鄙視丈夫的波莉,還是專制管束自己身體與貓為伴的杰蘿丹,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和黑人身體有關(guān)的一切都是骯臟的、不能忍受的。這種極度的對黑(骯臟)的厭惡導致了對白(潔凈)的變態(tài)崇拜,實際上就是對黑人文化的厭棄和對白人文化的崇尚。這種對清潔的過分強調(diào)實際上是一種內(nèi)心深處的自我背叛(莫里森2003:86)。這種背叛必然導致兩性關(guān)系的破裂和和諧性愛的崩潰,這也是白人主流價值觀對黑人生活的又一摧殘。
3 上帝形象的文化透視
按照《但以理書》的描述,上帝的形象是:“我觀看,見有寶座設(shè)立,上頭坐著亙古常在者;他的衣服潔白如雪,頭發(fā)如純凈的羊毛”(《但以理書》〈7〉:2-14)。因此,在西方人的傳統(tǒng)意識當中,上帝是白發(fā)白須的老頭,是白人、男性。正如喬利所知道的,“上帝是一個和善的白人老頭,長長的白發(fā),飄逸的胡須”(莫里森2005:14)。小說提到布里德洛夫一家之所以覺得自己丑陋,是因為好像某個神秘的、全知全能的主曾經(jīng)對他們說過,“你們都是丑陋的人”,于是他們便將這種丑陋接在手中。顯然,這個神秘的主暗指代表白人價值觀和審美觀的上帝,而不是悅納黑人的上帝。佩克拉向這個白人老頭虔誠地祈禱,希望他能給自己一雙藍色的眼睛,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使自己得到人們的喜愛,然而,她得到的只有傷害:來自白人、有色人種、黑人社區(qū)、冒牌牧師甚至是親生父母的傷害。這些人手捧《圣經(jīng)》,自稱是虔誠的基督教徒,但是他們有哪一個對小女孩表示過一點點真正的憐愛和同情呢?作家通過克勞迪婭之口道出這不過是“虛假的仁愛”罷了(莫里森2005:14)。宗教不過是白人的宗教,上帝也是白人的上帝,本質(zhì)上都是白人種族主義歧視政策進行精神麻痹的工具,佩克拉則最終成了替罪羊和犧牲品。在1993年由A Plume/Penguin Book出版的《最藍的眼睛》的扉頁有這樣一句話:“佩克拉#8226;布里德洛夫,一個迷失的小女孩,在所有錯誤的地方尋求拯救,然后這個世界給了她極少的美好,卻給了她太多的殘酷”。
黑人民族是一個宗教氣質(zhì)非常濃厚的民族,無論是在奴隸制盛行的黑暗年代,還是在種族問題依然存在的今天,黑人都從宗教中獲得巨大的精神力量和凝聚力量,宗教也是美國黑人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為了在嚴苛的奴隸制中生存下來,黑人接受基督教,但他們所信仰的不是證明黑人要接受白人統(tǒng)治的白人奴隸主的基督教,而是證明黑人也是上帝之子的奴隸的基督教。黑人有意加工、改造白人奴隸主傳給他們的宗教,把它轉(zhuǎn)變成最貼近他們心里的渴望和最能表達他們特殊需要的東西。
黑人宗教對基督教的改造體現(xiàn)在幾個方面,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方面是摒棄白人上帝觀,形成美國黑人獨有的上帝觀。黑人堅決摒棄白人對上帝觀念的解釋,白人奴隸主把它變成奴役黑人的精神工具,黑人奴隸則給它注入新的解釋,使它成為自己維護尊嚴、戰(zhàn)勝苦難、鼓舞斗志、贏得自由與平等的有利武器。在黑人中間流傳著黑皮膚的基督、正義的上帝之說。他們認為,圣經(jīng)上說“上帝的頭發(fā)純凈如羊毛”,這說明上帝應(yīng)該是黑人,因為黑人的頭發(fā)正是卷曲如羊毛的。
在《最藍的眼睛》中,莫里森就塑造了一個黑人上帝的形象。這是一個在教堂野餐會上砸西瓜的黑人形象,是一個非常容易被忽略的黑人形象。他無名無姓,在作品中連個次要人物都算不上,但是,這是作家精心設(shè)計和描繪的一個黑人形象,有著鮮明的文化象征意味(莫里森2005:86)。這個黑人上帝的形象與佩克拉不斷祈求拯救自己的白人上帝形成鮮明對照。他是以白人上帝的對立面——魔鬼出現(xiàn)的。他和白人上帝形象不僅在膚色上不同,在年齡和力量對比上也截然不同。白人上帝是一個老頭,而他正處在人生的青壯年階段;白人上帝蒼老、軟弱無力,黑人上帝年輕、高大、健壯、充滿活力;白人上帝看到佩克拉的悲慘遭遇除了冷漠只有無奈,而黑人上帝則有力量、有行動,能夠粉碎地球和一切惡的東西——世界上一切非正義、不公平的東西,即種族歧視、階級壓迫。白人上帝代表白人價值觀和審美觀,他暗示布里德洛夫一家,黑人都是丑陋的,使他們不能悅納自己甚至憎惡厭棄自己;這個黑人則把象征著幸福美好生活的甜蜜的瓜瓤分給黑人吃,給黑人以真正的福祉。這幅畫面讓人深受鼓舞,從宗教和人的精神信仰角度確立黑人的自尊與自信,與白人文化和價值觀對黑人的精神軟化和毒害形成鮮明對照,表現(xiàn)出作家對黑人文化的秉承和頌揚。
在一定的社會歷史語境中,一個人對上帝形象的解讀、對他的種族屬性和性別屬性的偏好,代表這個人種族和性別政治的立場。可以說,上帝形象是種族文化和性別文化的符號載體。白人種族主義者利用上帝的膚色實現(xiàn)其種族歧視和壓迫的策略,莫里森利用同樣的策略顛覆和解構(gòu)他們對上帝這一文化符碼的解釋,賦予其對立的闡釋。顯而易見,這是一種文化批評策略,而不是對上帝膚色的神學討論和爭辯。通過黑人上帝這一形象,莫里森充分表達種族政治的立場以及秉承黑人文化對建立和保持黑人自尊與自信的重要意義。
4 結(jié)束語
從第一部作品開始,莫里森就跟帶有極端黑人民族主義思想的某些黑人男作家不同,她不是血淋淋、赤裸裸地揭露和批判白人對黑人所實施的種族歧視和壓迫的直接具體的行為,而是從黑人民族自身角度來反觀種族歧視和壓迫對黑人造成的精神傷害和心靈毒害。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揭示更深刻、更發(fā)人深思,更體現(xiàn)其喚醒民族自覺性和自信心的責任感?!蹲钏{的眼睛》以其獨特的視角及對黑人問題的大膽揭露與反思而引起轟動與爭議,并最終獲得讀者與評論界的肯定。她的崛起標志著美國黑人知識分子對歷史、現(xiàn)實的重新認識,更象征著黑人民族從沉淪中覺醒、自我反思,期冀重塑民族形象的希望與信念。因此,有人把莫里森看成黑人文化和精神的引領(lǐng)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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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8-04-13
【責任編輯 鄭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