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紅兵　鄭桂華　孫宗良　張廣錄

本期名師：程紅兵

青年教師：鄭桂華 孫宗良 張廣錄

背景：“語文人格教育研究”是“上海市程紅兵語文名師培養(yǎng)基地”的一項研究課題。以下內(nèi)容是他們的一次研討會記錄摘要。為此，程紅兵老師為全體學員作了一次關于“語文人格教育”的專題講座，闡述了自己關于“語文人格教育”的基本觀點。程老師認為語文人格教育，就是教師在語文教學活動當中，有意識、有計劃地結合語文知識的傳授和語文能力的培養(yǎng)，對學生實施人格教育的活動。研討是在這個背景下進行的。

●學校教育中要通過什么渠道來實施人格教育？

孫宗良：對人格養(yǎng)成在教育中的意義我們都是能夠認識到的，關鍵是需要落實通過什么渠道來進行人格教育。程老師在講座中提到了在學校教育中，人格教育必須靠學科教學來實現(xiàn)。

程紅兵：我的看法是，學科當中承載著多少年來社會的文明財富，人類的文明財富轉(zhuǎn)化成課程資源，來發(fā)揮它的培養(yǎng)人的作用。所以，學科教學是所有青少年的人格形成的主要的教學形態(tài)。同時，學生的人格成長需要在集體的教育環(huán)境當中，通過對課程資源的學習、交流，來實現(xiàn)他的人格成長，來發(fā)展他的人格。

●為什么要在語文教育中進行人格教育？

張廣錄：語文學科和人格教育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但現(xiàn)在語文界的聲音似乎更重視語文本身的學科特點，往往有反對把語文課上成“政治課”“班會課”的聲音，那語文的學科知識和人格教育之間的關系究竟該如何把握界定？語文學科的價值點究竟是什么？

孫宗良：新課標對語文學科的性質(zhì)界定是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tǒng)一。我認為語文有多重教學價值，比如基于語言知識的價值，基于語體知識的價值，基于語用能力的價值，基于文本思想意義的價值，乃至更豐富的文化精神價值，等等，這些價值都具有豐富的育人因素。

程紅兵：確實是這樣的，語文教育的育人因素很豐富，換句話說，語文教學中的人格教育因素當然也很豐富：經(jīng)常有報刊雜志包括很多專家談到，教材就具有育人作用，我們上課使用的課文本身，就可以陶冶學生的人格情操；我們語文教學有邏輯因素，它可以優(yōu)化學生人格中的認知結構；語文教學有倫理道德因素，它可以優(yōu)化學生人格當中的倫理結構；語文教學中有審美因素，有助于優(yōu)化學生人格中的審美結構；語文教學中學生主體地位的確立，有助于培養(yǎng)孩子們的自主意識，等等。這是羅列和舉例，其實還可以更廣泛地把它延伸開來，舉出更多的例子。

孫宗良：語文文本中確實充滿人格教育的因子，這些因子構成了語文課堂最有價值的東西，比如《跨越百年的美麗》，可以讓學生看到生命因何而偉大，正是由于居里夫人崇高的生活目標與高尚的生命境界，才使“她的青春美麗換位到了科學教科書里，換位到了人類文化的史冊里”。而在《密室日記》中，學生則可以感受到一種艱難中不屈的生存追求，一種摧殘中美好的道德渴望，一份黑暗中執(zhí)著的未來憧憬，安妮正是以她在困境中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超越了年齡，超越了民族，也超越了歷史，而成為現(xiàn)代人的精神圖騰。

張廣錄：您所說的這些內(nèi)容在我們的語文課上應該是和語文學科知識的教學、學科能力的培養(yǎng)有機融合的，但在我們的課堂上卻往往呈現(xiàn)出各自為戰(zhàn)、相互隔絕、油水分離的狀態(tài)，往往是突出了人格教育的因素，卻丟失了對學生語文學科能力的培養(yǎng)，被人指責為把語文課上成了“思想政治課”或者“班會課”。面對著諸多的目標和要求，語文課實際最難上。

孫宗良：所以，我們需要尋找能夠來統(tǒng)帥整個語文課堂諸多目標的核心價值。人格教育，就是語文課堂的核心價值之一。語文教育缺少了人格教育，就不是完整的語文教育，程老師，我這樣看對嗎？

程紅兵：是的，語文教育必須進行人格教育的原因在哪里，我做了一個非常粗淺的羅列：首先，是我國傳統(tǒng)的教育，特別是傳統(tǒng)的語文教育，雖然它沒有用非常明確的人格概念來表述，但它實質(zhì)上是以人倫教化為核心的道德教育，這種人倫教化的思想在語文教學當中是非常明顯的。它通過學習詩書禮樂經(jīng)史典籍這樣所謂的語文教材，也可以說是歷史教材，也可以說是政治教材，也可以說是道德教材等等，來培養(yǎng)它認為理想的人。所以，傳統(tǒng)教育說到底是人文的教育，塑造人格是我們一貫的習慣，是一種傳統(tǒng)。

其次從當今世界語文教育的發(fā)展趨勢來看，有一種共性化的東西，世界教育改革的共同課題都會涉及到人的個性問題，涉及到如何發(fā)展學生的個性。日本的教育法提到了培養(yǎng)獨立精神，韓國講的是自我完善和個性建設，這樣的材料非常多。

鄭桂華：是的，我國新頒布的《語文課程標準》，在總目標中明確提出六項要求，其中有五條直接關乎人格教育，如“樹立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發(fā)展健康個性，形成健全人格”，“了解人類文化遺產(chǎn)，尊重和理解多元文化，提高文化品位”，“養(yǎng)成獨立思考和自我反思的習慣，注重思維的深刻性和批判性”，“培養(yǎng)高尚的審美情趣”，以及在“發(fā)現(xiàn)、探究和解決問題的過程”中激發(fā)潛能，獲得發(fā)展等。

英國關于學校課程的共同價值體系，包括：個人（The Self），尊重每一個人，認識到每一個人都有獨特的精神、道德、智力、體力上的發(fā)展?jié)摿ΑＨ穗H關系（Relationship）——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好的人際關系不僅對自己有利，對社會也同樣有利。社會（Society）——真實、自由、公平、人權、法律，以及為集體所做的努力，是個人的真正價值所在；尤其應當認識到家庭是社會的基礎。自然環(huán)境（The Environment）——自然環(huán)境和人工環(huán)境都是人們的興趣與抱負的來源之一；其核心是尊重、理解、和諧。等等。

孫宗良：澳大利亞英語課程標準，也提出“通過理解和掌握英語以發(fā)展自信心，提高適應學校、就業(yè)和繼續(xù)教育需要的能力”，“對自己所處的世界和全球社會進行批判性思考，從中獲得樂趣”，“增進學生對自己、對自己所處的文化，以及對當代世界的理解”。其共同點是“求真的態(tài)度、尊重與寬容的心態(tài)，獨立思考精神，反思與批判意識?！币簿褪浅汤蠋煔w納的真、善、美、圣四位一體的境界。

張廣錄：語文學科如果不進行人格教育，只是以知識傳授和能力培養(yǎng)為主要目標，最后的結果可能會是，學生只知道文字，而沒有領會智慧的本質(zhì)，沒能夠抓住真正的思想。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語文學習的過程，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學生“成人”——在思想精神上“成人”的過程。

程紅兵：對的。學校教育的終極目標是什么？培養(yǎng)人，培養(yǎng)有健康人格的人，為社會造就這樣的人，利用社會的精神財富和文化價值體系去發(fā)揚、發(fā)展學生的個性，形成全面發(fā)展。

鄭桂華：這就是您所主張的語文學科自身是促進人格發(fā)展的必然。語文人格教育這一命題之所以能夠成立，是因為人格教育和語文課程之間有緊密的契合度。

程紅兵：所以，語文教育要實現(xiàn)它的價值，不管從學科教學目的本身，還是從它的教學目標來講，它都離不開培養(yǎng)人。我們經(jīng)常聽到專家講學語文就是要學做人，人都做不好，沒有這種人格，沒有這種氣質(zhì)，沒有這種個性，他的文章也寫不出來，寫出來也不是好文章。

培養(yǎng)人就是培養(yǎng)人格，人格應從完整意義上來理解，雖然闡述的過程當中把人格分成這個方面那個方面，但人格作為一個核心詞來看，側重于講一個完整的人，獨立的個性，獨立的人格。

●如何在語文教育中實施人格教育？

鄭桂華：現(xiàn)代課程理論的重要奠基人拉爾夫·泰勒將課程歸納為“課程目標”，“課程內(nèi)容”，“課程實施”和“課程評價”四個基本要素。語文課程框架內(nèi)實施人格教育，必須經(jīng)得起四個緯度的檢驗：人格教育與語文課程目標是否一致，與語文內(nèi)容是否相關，在課程實施中是否可行，教育結果是否能夠評價。這是語文人格教育的課程論基礎，也是決定語文人格教育的價值所在。

孫宗良：我覺得語文課程是經(jīng)得起這四個緯度的檢驗的。在語文課堂的諸多價值目標中，人格教育是最可能承擔起統(tǒng)領作用的核心價值之一。盡管任何思想都通過語言的載體來表達，但語文的文本性質(zhì)決定了它的語言形式與裝載思想的方式有著自身的特點，因此，語文課堂是通過語言的品味、語感的體驗、語體的分析、語用的解讀等去感悟與接受裝載的文化與思想。如讀方苞的《左忠毅公逸事》，我們首先是引領學生去品味語言，在左光斗承受酷刑“面額焦爛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盡脫矣”卻依然“奮臂以指撥眥，目光如炬”指斥學生的只顧師生恩義而忽略天下大義的語境中，感受主人翁的凜然正氣，從史可法“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的敬語中，解讀這種誓死如歸的氣節(jié)，勇于承擔人間憂患的悲憫情懷。可見，以人格教育為核心價值，能夠有效地將語文課堂的語言目標、語體目標、語用目標等等有機融合，使語文學科的工具性與人文性合為一體，使學生真正地在學語文，而不僅僅是學知識。這才是語文課堂的本義，或者說是語文教學的真諦。

張廣錄：在具體的教育教學實踐中，關鍵是要將語文教育與人格教育納入一個統(tǒng)一的體系中，即將人格教育的內(nèi)容課程化，在這個體系中，教育內(nèi)容是有序安排而不是隨意而為的，教學實施是可操作的，教育評價能融入原有的體系，并提升高考等評價的品質(zhì)。

鄭桂華：所以程老師提出了“三維一體教學目標融合，課堂內(nèi)自主探究活動，教師指導下的拓展閱讀，文化校園的建設與管理”四個層面一整套措施，將語文人格教育演繹得有聲有色。

程紅兵：這僅僅是一個粗略的構想，還有待于在實踐中不斷完善和修改、提升。

回到語文教育或者語文人格教育的目標問題，我覺得有兩個維度可以考察，一個是終極目標，一個是具體目標。終極目標屬于人類一切活動、一切教育領域活動的目標，處在各種教育目標序列的終點上，是最高級的絕對性的一種本質(zhì)的規(guī)律，是人類教育活動中最終的指向目標。而具體目標有一定的時效性，是一個活動過程的描述，和終極目標之間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從我們的角度來講，具體目標就是結合語文教育的特征而設置的目標，它是可以實現(xiàn)的近期目標，語文人格教育永遠是終極和具體的統(tǒng)一，永恒和流動的統(tǒng)一，所以語文人格教育既包括終極目標，也包括具體目標。

人物簡介

程紅兵：上海市建平中學校長，特級教師，特級校長，華東師范大學特聘研究生導師。代表性論著有《程紅兵與語文人格教育》《語文教學的人文思考與實踐》《創(chuàng)新思維與作文》《教師的人格魅力》《智慧探索——與科學對話》《探索有生命力的教育》等。榮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優(yōu)秀教師”“全國師德先進個人”等稱號。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鄭桂華：課程與教學論專業(yè)語文教育方向博士，原華東師大二附中語文高級教師，現(xiàn)為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上海二期課改高中語文教材副主編，初中語文教材特約撰稿人。著有《聽鄭桂華老師講課》《探究性學習教學示例·語文》《寫作新視點》《初中生作文十日談》等；主編《語文教育研究大系（1978－2005）·中學教學卷》和《探究性學習教學示例》《新語文個性化寫作》《新語文個性化閱讀》等叢書。

孫宗良：上海市中小學教材審查專家組成員，上海市教師學研究會副秘書長，上海市長寧區(qū)優(yōu)秀學科帶頭人，上海市復旦中學教科室主任。多年從事中學語文教學研究與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研究，其主持的課題獲上海市第八屆教育改革實驗三等獎、長寧區(qū)教科研成果一等獎；先后發(fā)表文章50多篇，主持和參與撰寫著作17部。在《中國教育報》等全國、省市級刊物及大學學報上發(fā)表論文若干篇，獨立著述、主編和參與撰寫的著作9本，審查教材、教學參考等40多種約600萬字。

張廣錄：上海市建平中學高級教師，上海市浦東新區(qū)教育發(fā)展研究院語文學科中心組成員，教育部課程教材發(fā)展中心遠程教師培訓專家團核心成員。主要研究方向為數(shù)字化環(huán)境下的語文教育，在《中國電化教育》等雜志發(fā)表有關論文若干篇。主編《上海版高中語文教材全解》四冊（上?？茖W普及出版社）、《上海市建平中學模塊化語文教材》兩冊，《上海市高中語文教師教學用書》和《上海市高中語文拓展教材》特約撰稿人，《新語文課程論》（上海三聯(lián)出版社）任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