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蒂爾曼
要是依了我,這個故事在那個夏日發(fā)生時就該結(jié)束了。那是在斯托尼布魯克的高爾夫球場上,當時,我在打第六洞。
“是什么東西在叫?”我妻子謝莉問,打斷了我的中場回擊。她二話不說,就走進泥濘的樹叢中。當她再次出現(xiàn)時,手中似乎捧著什么活物。
“嚕……”那活物叫著。
“是只失去父母的小浣熊?!彼龑ξ艺f,一面溫柔地撫摸著那個粘滿泥巴的灰色絨毛球。
“她的媽媽可能就在10碼之外,正準備向你發(fā)起瘋狂進攻。”我嚇唬她。
“才不吶,它孤零零的,快餓死了,不然這小東西才不會爬到窩外來呢,拿著它,”她命令我:“那邊還有一只?!辈坏揭环昼娝只貋砹?,拿著個號啕掙扎的小浣熊。像第一個一樣,也是一身泥巴,瘦弱不堪。她把這兩個不安分又不知好歹的小東西包在她的運動衫里。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我們又多了兩張要填飽的嘴。
“請記住,”我正色聲明:“它們將是你的大包袱?!边@些年來,我在家中發(fā)表的聲明多有不幸而言中的。
如果你像我和謝莉那樣有4個孩子,你的小巢就不會有更多空間了,你也別指望小家伙們和他們的伙伴發(fā)出的噪音以及他們的旺盛精力會有個頭。當然,臥室總有一天會空的,洗澡的熱水又會奇跡般的重新流出來。一個家庭應(yīng)有的聲響只會在你的記憶中回響。
謝莉和我已有了部分那種經(jīng)歷。拉倫、斯蒂佛和克里夫都已離開了家?,F(xiàn)在只有丹尼爾還在家里。從來也別指望他把屋子收拾成賓州最舒適的安樂窩。所以我渴望著能享受一點安寧和恬靜——但決不是浣熊。
“怎樣喂養(yǎng)小浣熊?”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打電話給野生動物保護組織。我們已經(jīng)把它們洗干凈了,拿了個紙箱,放了些碎布頭給它們當床。還放了個鬧鐘,為的是讓它們安靜下來。還從地下室找來舊奶瓶,喂它們牛奶讓它們睡覺,那一晚走路時還盡量不在地板上弄出聲響。
然而,當謝莉出門去上課后——為了面對即將空下來的家,她回到大學(xué)繼續(xù)攻讀學(xué)位,以便將來當老師——它們就醒了,開始它們像機關(guān)槍一樣的叫喚。而此時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我?guī)Щ丶襾淼母鞣N要出版的文章。作為家中唯一仍與我們在一起的孩子,丹尼爾是唯一能幫我照料小浣熊的幫手,或者說我希望如此。
“這是誰的餿主意?”他用他那少年人的尖酸聲調(diào)發(fā)問。
“你媽媽認為你需要干更多的事才能得到零花錢。”我撒了個大謊,“你能不能給它們熱點牛奶?”
“對不起,我上學(xué)要遲到了?!彼^也不回地說。他和我正處于一種微妙的較量階段,一種我想保住權(quán)威而他想自立的對抗境地。
嘗試喂養(yǎng)這兩個小家伙的最大問題是流量問題。奶瓶里的奶流出來太快了。把它們渾身都弄濕了。
“牛奶多一點,玉米糖漿少一點,”野生動物保護組織的人告訴我,并說可以送我一本如何喂養(yǎng)小浣熊的小冊子?!澳康氖牵彼附涛?,“照顧它們直至它們能返回叢林自己照顧自己。”
“我將為此盡一切力量。”我向他保證。它們大約8盎司重——我用郵購的磅秤稱過它們?!八鼈冊趲字軆?nèi)就能照顧自己了,對嗎?”
“不,”他對我說,“如果一切正常也得到秋天才行。”
我一定要趕在前面,我暗下決心。我搞了個新配方,并拿其中一個小浣熊作試驗,結(jié)果這個小家伙咳嗽起來了,像個堵住了的化油器直打嗝。奶頭上的洞太大了。
也許我用玩具奶瓶更合適?決定后我就動身去找。在一家玩具商店,我發(fā)現(xiàn)一些微型奶瓶,其中有一個是一套做貝齊·威特尼娃娃的玩具中的一件,“貝齊玩具大部分我都有了。”我對售貨員說,拒絕了娃娃和尿布等,只要了那個小瓶。
回到家里,我再嘗試喂那兩個小浣熊。奇跡發(fā)生了,它們不停地吸吮,不久就沉沉睡去。(我計算了一下,離9月還有12個星期)。
此后一個半月我忠實地扮演了波尼和克萊德的保姆,我給它們起這兩個名字是根據(jù)它們那像強盜似的小花臉。當我抱著喂它們時,它們?nèi)杂猛瑯拥墓尾谅曊{(diào)哼哼著,但這一次是滿足的哼哼。只有當它們爬上我的肩頭,分開我的頭發(fā)徒勞地扒抓著找奶頭時,才發(fā)覺我是個假媽媽。
不久,小家伙逐漸可以吃谷物和香蕉了。它們變得更愛動,我們后院小鳥的澡盆成了最吸引它們的東西。波尼,兩個小家伙中比較外向的一個,像教士施洗禮似的虔誠地用它的爪子舀水??巳R德也跟著學(xué),但很謹慎,似乎那水是易燃品。再后來波尼發(fā)現(xiàn)了水合著食物一起吃的樂趣,從此之后,每天早上都要把食物放在水里浸一浸再吃。
到7月中旬,小家伙身體已有三磅重了。我在盒子外面蒙上鐵絲網(wǎng),移到了室外。當它們適應(yīng)了新環(huán)境后,丹尼爾建議,讓它們自由地去林叢中探險,尋找食物。
“我不想讓它們迷路或受到傷害?!边@話聽上去更像個護雛的老母雞,而不像個代理浣熊爸爸。
“它們應(yīng)該習(xí)慣靠自己?!钡つ釥枅猿终f。我們打開了它們門上的搭絆,以便白天讓它們四處逛逛。到晚上,我碰擊它們的食碗喚它們回來,這時它們就會飛奔而來。
我仍然擔心它們返回大自然是不是過于急促了點。一個多云的下午,當時我正和丹尼爾在后院玩捉迷藏,卻看到了波尼,正緊張地沿著一條離地有20英尺上下晃悠的桑樹枝走著??吹贸鏊粤艘欢亲拥纳]兀囍鴱臉渖舷聛?。
“小心,頭!”我叫著趕緊向樹邊跑去,“快,丹尼爾,拿個梯子來!”
“隨它去?!彼届o地答道,“它正經(jīng)歷一次冒險,別掃了它的興?!?/p>
后來我又回到樹邊時,它已經(jīng)在晃悠悠的樹枝上安然地打著瞌睡。
然而,有一天晚上小家伙的確遇到麻煩了,當時它用它們那敏捷的小爪子打開了門溜了出來。謝莉和我深夜2點被一陣可怕的叫聲驚醒。
“那是什么?”我一邊問一邊猛地坐了起來。
“是浣熊嗎?”她猶疑地問。
“它們遇到麻煩了。”掀掉蓋被,抓起手電筒穿著內(nèi)衣,我就沖了出去。
當我轉(zhuǎn)到屋子的南面,我聽到有什么東西在撥動樹枝,并跳進了槭樹叢中。接著,有東西跳到我的身上。第一個跳到我肩上的是波尼,接著它的小弟弟爬上我的腿。抱著我的脖子吱吱喳喳地訴說著它們激動的“嚕嚕嚕、嚕嚕嚕”。
“好了,沒事了,我找到你們了?!蔽艺f著。很顯然一只野生浣熊為了保衛(wèi)它的領(lǐng)地,攻擊了克萊德,它的肩膀在流血但不嚴重,波尼則沒事。
7月過去,8月來臨,接著是9月。隨著時光的流逝,小浣熊已長成了6磅重的奶油球。我常為它們的創(chuàng)造力和機敏勁感到驚訝。終于在一天晚上,當我敲完碗后沒有了回音。當我在早餐時焦急地告訴大家它們昨晚沒回來時,丹尼爾對我的關(guān)注大笑不止。
“現(xiàn)在我們要看看你是想當個好老師還是當個好浣熊媽媽?!?/p>
“我早知會有今天?!蔽艺f道,“順便問一句,你昨晚什么時候回來的?”
“大約是半夜?!彼卮鹫f。
“你的眼睛告訴我要晚得多?!?/p>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啦!”他抗議道。
在室外,我再次呼喚小浣熊們,這次有了回音,興高采烈的波尼連蹦帶跳地飛奔而來,克萊德也亦步亦趨,從容不迫地跟著。
9月底之前,它們失蹤了一個星期,我對謝莉說,也許它們找到了好去處。
“你要知道,老想著任何不再需要你的東西是愚蠢的。”她勸我說。
“誰想啦。”我爭辯道。不過當我徒勞地繼續(xù)搜尋樹叢,希望看到它們的蹤跡時,我清楚地意識到她是對的。我拆掉了它們的窩,收起了它們的碗,將它們排出我的腦海,或者說,努力這么做。但誰料到它們比以往更深深地印在我的記憶中。我曾認為討厭的東西,原來是件禮物,我曾稱之為負擔的,原來是一件幸事。怎么會這樣?我問自己,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我們?yōu)槭裁磫螁卧谒鼈冏吆蟛拍敲匆庾R到它們的價值?
10月底的一個星期六,謝莉、丹尼爾和我一起在后院耙掃樹葉,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通往樹叢的大門上面有一條尾巴在擺動?!翱?,謝莉?!蔽仪那牡卣f我懷疑有沒有可能是我們那兩個中的一個。我試著叫了一聲:“波尼、克萊德?!?/p>
這只非常漂亮的小動物用后腿站了起來,好奇的向我們望。一時間我們都凝住了,面對面像塑像一樣的矗立著。我又叫了一聲,那小動物向我們跑來。是波尼,我們也迎了上去。蹲下來我伸出手,撓著它的脖子,它舔著我的手。它發(fā)出了最滿意的叫聲:“嚕嚕嚕?!?/p>
“去給它拿根香蕉來?!蔽蚁虻つ釥栒f。
“不,它該為自己找吃的。”丹尼爾堅定地回答道:“它是個大姑娘了,不要為它干任何它自己能干的事?!?/p>
我看著謝莉,眨眨眼,高大寬肩的丹尼爾說的絕不是浣熊。他指的是父母,客觀規(guī)律應(yīng)該是照頤他們到他們能夠自己照顧自己。一個擺脫不掉的聲音又在回響:是該放手的時候啦。
最后一次摩挲小波尼的脖子后,我站了起來,它感覺到了我的動作,興高采烈地蹦跳著向來的方向跑去。
“祝你好運?!蔽以诤竺嫦蛩鎰e。不一會兒它就消失在樹叢中,永遠地走了。
(譯自美國《讀者文摘》)
編輯/孟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