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昌河

一個百年字號的藥鋪，一個世代相傳的密盒，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

1. 老字號

清末民初，安州有一個全城最大的藥鋪，名叫“善緣堂”，是三百多年的老字號，也是秦氏家族世代相傳的祖業(yè)。眼下，善緣堂傳到了秦惠手里，秦惠一直運氣不濟(jì)，先是被河南藥材商人詐騙，接著又陷入一場假藥案，隨后不久，幾個賬房又將錢財席卷一空，逃之夭夭。秦惠接連遭受打擊，只得到安州最大的錢莊“萬源行”借貸，苦苦支撐了十多年，如今秦惠再也撐不下去了，因為那累積的債務(wù)已經(jīng)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了，他走投無路，便決定賣掉善緣堂，并開出了三十萬兩白銀的價碼。

秦惠要賣掉善緣堂的消息一經(jīng)傳出，安州城幾乎要天塌地陷，可第一個上門的，不是別人，而是萬源行錢莊的老板錢武！

萬源行是安州最大的錢莊，也是一個百年老字號，長久以來，萬源行和善緣堂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善緣堂賺了錢就存進(jìn)萬源行，手頭不寬綽時就向錢莊借貸，這錢莊，就像善緣堂自己開的一樣。可在前不久，萬源行對善緣堂不僅不放貸，還開始催討以前的債務(wù)。錢莊掌柜錢武的理由很簡單：秦惠不會做生意，再折騰下去，不僅收不回欠債，只怕連萬源行也會被拖垮，所以，不得不如此！

這天，錢武親自來到了善緣堂，他給身后的管賬先生使了個眼色，那管賬先生拿出一個賬本和一疊字據(jù)，又從身后摸出算盤，“劈里啪啦”撥弄起來，然后把算盤上的數(shù)目端給秦惠看：“秦掌柜，你欠萬源行本金銀子二十一萬兩，再加上利息，通共二十六萬兩?！?/p>

錢武拍拍手，外面一幫子人抬進(jìn)幾個箱籠，然后一一打開，全是白花花的銀錠，錢武摸出已經(jīng)寫好的契約，對秦惠說：“你的善緣堂要價三十萬，我不講價。除去你向我們借的二十六萬兩，這里是四萬兩現(xiàn)銀，你在上面畫押，咱們就錢物兩訖了?！?/p>

秦惠已是窮途末路，正所謂“人窮氣短”，他嘆了兩聲，拿起筆準(zhǔn)備畫押。就在此時，突然從外面奔進(jìn)一人，那是萬源行的一個伙計，他向錢武稟報：老掌柜說，萬源行里存有善緣堂的東西，請善緣堂的掌柜即刻過去，辦交接手續(xù)。這個伙計說的“老掌柜”，當(dāng)然就是錢武的父親錢穆之。

錢穆之自十年前患病后一直臥床不起，錢莊的一切，都交給兒子錢武打理，這錢武腦子極好，精于商場之道，錢莊的幾乎每筆生意都是只賺不賠，這讓他很是自得，但錢武也有“心病”：在父親錢穆之的臥室里，擺著一個包鐵的大木盒，上頭掛著一把七斤重的大鎖。

記得還是在少年的時候，有一次，錢武偷偷溜進(jìn)臥室，他很想知道里頭究竟藏著什么，便想打開密盒，不料被父親撞見，錢穆之大怒，將錢武打得死去活來，勒令他從今往后，再不準(zhǔn)靠近那密盒半步。

錢武繼承萬源行的產(chǎn)業(yè)后，父親錢穆之將錢庫賬房里的所有東西都轉(zhuǎn)交給了兒子，但就是沒移交那個密盒，有一天，錢穆之見錢武兩眼緊緊地盯著那個密盒，便嘆息一聲，說：“這里頭的東西不是咱們錢家的。”錢武聽了又驚又疑：不是自家的，怎么會擺放在這里？它又是誰家的呢？

這當(dāng)兒，錢武、秦惠等一群人來到錢府，一看眼前的情景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老掌柜錢穆之今天的精神特別好，而且竟然可以由仆人攙扶著下地行走了。錢穆之見到秦惠，深深地施了一禮，這一下可把秦惠驚呆了，他趕緊回禮。錢穆之問秦惠：“你可把鑰匙帶來了？”

秦惠一愣，一時間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錢穆之沙啞著嗓子說：“這鑰匙是你家世代相傳的，這善緣堂都傳給你了，鑰匙總該在你手里吧！”

“鑰匙？”秦惠回想起他父親臨終的時候曾經(jīng)給過他一串鑰匙，要他好生保管，說那是善緣堂的根本。安葬了父親后，秦惠拿著那串鑰匙去試，卻開啟不了善緣堂任何一把鎖，而且這串鑰匙奇形怪狀，像是一串玩具，秦惠把玩了兩天，就丟一邊去了，現(xiàn)在這串鑰匙丟在哪里，秦惠沒有一點印象，他慌慌張張趕緊回去尋找，還好，翻騰了大半天，終于找到了。

秦惠取來鑰匙后，錢穆之便吩咐仆人將他臥室里的那個大盒子抬出來，這盒子很大，就像是一個箱子，誰都沒有打開過，也沒有誰看見老掌柜打開過，它終日在錢穆之的房間里放著，錢穆之則一日不離地守著。

秦惠看見那密盒，心跳加速，心想，我們秦家的祖先真是暗藏了一手啊，也不曉得里頭擱了多少值錢的寶貝，有了這些寶貝，善緣堂就可以轉(zhuǎn)危為安、起死回生了！

錢穆之揮手示意其他人離去，只叫秦惠和兒子錢武留下，然后他顫巍巍地指著那密盒，對秦惠說道：“你們善緣堂存放的東西就在這個密盒里面，因為貴重，都是由我們?nèi)f源行當(dāng)家的貼身保管。萬源行每一位當(dāng)家的臨死前，都會把善緣堂當(dāng)家的請來，辦理交接手續(xù)，如果善緣堂愿意繼續(xù)在萬源行存放，就繼續(xù)存放；如果不愿意，交割完畢，即刻帶走。”

秦惠打量著那個密盒，看樣子分量不輕，如此珍藏，估計里頭放的東西非同一般，必定是價值連城。

秦惠正在尋思，錢穆之卻催問道：“秦掌柜，你是繼續(xù)存放在這里，還是帶走呢？”秦惠說：“我想知道里頭究竟有什么東西，把它兌換了，好歸還你們錢莊的欠債?！?/p>

“這么說，你是要帶走了？”錢穆之問道，他見秦惠點了點頭，便伸出手，說：“那你就把鑰匙給我，我們開始辦交接?！鼻鼗莩烈饕粫?，說：“我想不打開，就這么把盒子帶回去?！?

錢穆之一笑，說：“不行，這密盒是萬源行的，你可以帶走善緣堂存放在這密盒里的東西，卻不能把密盒帶走?！甭犨@么一說，秦惠只得把手中的一串鑰匙遞給錢穆之，錢穆之拿起那串鑰匙，顫抖著手找出其中一把，奇怪了，這鑰匙不是銅的，也不是鐵的，竟然是木頭做的。錢穆之把鑰匙遞給秦惠，意思是讓他去開啟。

秦惠看著手中的木鑰匙，心想：這么一把小小的木鑰匙，能開得了這么大的鐵鎖？秦惠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把木鑰匙插進(jìn)了鎖孔，就在這一剎那間，只聽見那鎖“啪嗒”一聲開了，掀開蓋子，里頭竟然又是個密盒。

秦惠把手中的鑰匙遞給錢穆之，說：“是不是一個密盒套一個密盒、一把鑰匙打開一個密盒？太麻煩了，來來來，通通打開！”

“這不行。”錢穆之擋住了秦惠遞過來的鑰匙，說，“我們先得把這一盒的手續(xù)交辦了?！?/p>

秦惠疑惑地問：“什么手續(xù)？”錢穆之微微一笑：“一個木鑰匙的故事……”

2. 木鑰匙

曾經(jīng)有一個叫秦中凱的朝廷命官，他清廉剛正，別人送了他一個美名—“鐵官”。

秦中凱中年得子，起名秦文。秦文從小聰明伶俐，但由于父親在外為官，無人管教，秦文長到十八歲時，已經(jīng)成為地方一害，他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秦中凱得知后，便大義滅親，將秦文五花大綁，押赴街頭。秦文痛哭流涕，不停哀求父親饒恕他，秦中凱鐵青著臉，雙眼卻是淚水漣漣。

秦中凱要殺兒子的消息瞬間傳遍了全城，大街被擠得水泄不通，百姓們都求秦中凱手下留人，因為秦中凱就這么一個兒子，他一死，秦家就絕后了，百姓不想讓自己愛戴的好官絕后。秦中凱仰天長嘆：“無后，我只是對不起祖宗；徇私舞弊、縱子行兇，我是愧對蒼天，愧對百姓??！”

秦中凱上前給兒子秦文擦去臉上的淚水，說：“倘若為父時常把你帶在身邊，勤于教育，你決不會有今日之下場，為父的又何嘗不后悔！怪只怪你投錯胎，生于我家；怪只怪你作惡太多，不可饒??！”秦文凄慘地一聲哀號：“爹啊，我知罪了，我愿領(lǐng)死！”

于是，秦中凱舉起長劍，閉上眼睛，準(zhǔn)備將劍刺向兒子的胸膛，就在這一刻，皇上派人騎快馬送來一道圣旨。原來皇上聽說了秦中凱大義滅親的事，十分感動，念這位老臣勞苦功高，便下旨赦了秦中凱的獨子，但死罪好免，活罪難饒，圣上旨意要將秦文囚禁在運河塔樓頂層，讓他白日悔過，夜晚守?zé)?。至于囚禁多長時間，皇上的意思耐人尋味：他派人送來一把鎖和木鑰匙，鎖用來鎖住塔樓大門，鑰匙則交給秦中凱保管，秦中凱可以隨時用這把木鑰匙打開鎖，將兒子放出來，如若秦中凱不開鎖，秦文就只有等那把鎖被風(fēng)雨銹蝕爛掉，方可出來。秦中凱捧著皇上賜的木鑰匙，一語不發(fā)，只是落淚。

秦文撿了一條性命，心甘情愿地領(lǐng)受那囚禁之罪，白天在塔樓里認(rèn)真悔過，夜晚就和孤燈做伴，每日吃喝都由家中仆人送到塔樓下，放在竹籃里，秦文打開窗戶，用繩索拽上去。

這囚徒般的孤獨日子實在難熬，秦文便叫仆人送飯菜的時候順便送些書來，每日如此。

三年過去了，秦文看過的書卷已經(jīng)很多了，把塔樓的頂層都塞得滿滿的；又三年過去，塔樓的第二層也塞滿了秦文看過的書卷；再三年過去，塔樓底層也被書卷塞滿了。

一天清晨，秦文坐在樓頂上，左等右等也不見仆人送早飯來，一直等了好久，仆人終于來了，一問，原來仆人身體受了寒，得了病，所以來遲了。秦文聽說后就給仆人開了張藥方，要他去藥房按這方子抓一帖藥吃吃。仆人不相信秦文會開什么藥方，但小主人既然開了，不妨試試，于是就真的去藥房抓了藥，誰知一吃，竟然藥到病除！

這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城，有些人好奇，便前往塔樓，說明病情，要秦文幫忙開藥，秦文也不拒絕，開了藥方，從窗戶里扔出，那些人按著藥方抓藥吃，嘿，還真靈驗，于是，這塔樓下面的人越聚越多

一天深夜，突然風(fēng)雨交加，電閃雷鳴，到第二天凌晨才停住。秦文聽見塔樓下有響動，走到底層一看，只見大門敞開，那把鎖掉在地上。秦文上前撿起鎖，發(fā)現(xiàn)那鎖竟然是木頭做的，而且早已腐朽……

就在這天，秦文接到喪報：父親秦中凱去世。秦文前去奔喪，安葬了父親，后來他被宣覲見皇上?；噬蠁柷匚模骸斑@十年中，你可悟出了什么道理？”秦文說：“清風(fēng)蝕鎖，仁德無敵！”皇上點點頭，拿出一樣?xùn)|西遞給秦文，這東西不是別的，而是那把木鑰匙?；噬险f：“這是你父親臨終時托朕轉(zhuǎn)交給你的?！?/p>

秦文謝了恩，三叩九拜，婉拒了皇上留他在朝廷做官的好意，回家開了個藥鋪，取名“善緣堂”。

3. 銀鑰匙

錢穆之講完這個木鑰匙的故事后告訴秦惠，這就是他祖上存放在密盒里的東西。秦惠瞠目結(jié)舌，錢武更覺得不可思議。

秦惠心有不甘：“難道就這些？沒別的什……什么？”錢穆之笑笑，指了指密盒，秦惠和錢武便一起動手，將“密盒”中套著的“密盒”抬了出來，這個密盒上掛的是一把銀鎖。錢穆之說：“既是銀的，你就拿把銀鑰匙來開啟吧?！?/p>

秦惠找出銀鑰匙，插進(jìn)鎖孔，銀鎖開了，掀開蓋子一看，秦惠愣了，里頭顯露的，竟然又是一個密盒！

錢穆之笑著說：“這里其實又是一個故事。”他頓了頓，說了起來。

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城里來了個乞丐，大家都叫他“半人”。為何叫他半人呢？因為他偷人家東西，被砍掉一支手，后來又被打斷了一條腿，這也該記取教訓(xùn)了，可他偏偏還偷，接著又被打瞎了一只眼，被割掉了一只耳朵。身上的東西都只剩下一半，所以被人叫作“半人”。

半人有個絕活，就是擅長心算，每當(dāng)有人叫他“半人”的時候，他就很氣憤，要人家改口叫他“神算子”，還說：“你要不服氣，咱們來比試比試，誰要輸了，給對方十個饃?！?/p>

也難怪半人自詡為“神算子”，無論多復(fù)雜的加減乘除，你只要一報完數(shù)，他嘴巴一張，隨口而出的總是一個正確的答案。

這一年深秋，半人躺在土地廟里正酣睡，突然遭人亂棍暴打，差點丟掉性命。半人在土地廟昏睡了三天，然后像一條被掐了半截身子的蟲子，艱難地爬到街上，爬到了善緣堂。

善緣堂的伙計們很討厭半人，要把他抬得遠(yuǎn)遠(yuǎn)的，老掌柜攔住大家，說：“我們這是藥店，來的都是病人，因為有病人才有藥店，病人是根本，我們怎么能把根本都忘記了呢？抬進(jìn)來吧，好生醫(yī)治?！?/p>

半人的傷好了，病也痊愈了，這時已是大年三十。既然住在善緣堂，就是善緣堂的人，按歷來的規(guī)矩，無論仆人伙計，還是病號客人，過年過節(jié)，都要發(fā)放賞錢的，但是半人看著眼前白花花的碎銀子，卻不肯要。老掌柜問：“你不要錢，你要什么啊？”

“我要在善緣堂做事。”半人說，“我會心算，保證絲毫不差?！崩险乒襁t疑了一下，他沒想到半人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半人接著說：“老掌柜，我以前偷竊，是只為食物，因為饑餓難耐。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人生在世，誰不想有個好名聲？如果老掌柜留下我，保我衣食無憂，不出十年，我一定活出一個人人稱道的好名聲！”老掌柜笑呵呵地應(yīng)承道：“既如此說，你就留下吧！”

果然，半人的表現(xiàn)真叫人刮目相看，他言語規(guī)矩，做事麻利而且盡心，把個善緣堂的賬目做得有板有眼，一清二楚，這讓老掌柜十分高興，于是便對半人委以了重任，要他負(fù)責(zé)善緣堂每日的銀錢出庫入庫，即每天晚上清算一天的收入，然后將現(xiàn)金收訖進(jìn)入庫房，到第二日早晨，再根據(jù)所需，將銀錢發(fā)送到柜臺和采購人員手里。這看起來容易，但是要做到分文不差，卻是件難事，可半人做得極好，一連十載，無一差錯，但是這一天卻出了差錯—少了一個銅錢。

半人喃喃自語：“進(jìn)庫是對的，出庫怎么會少了一個銅錢呢？這錢在哪里呢？” 老掌柜說：“不就區(qū)區(qū)一個銅錢嗎？你看馬上就要開張營業(yè)了，大家伙兒都等著領(lǐng)錢辦事呢，你何苦還在這里找那一個銅錢呢？”

“這不是一個銅錢的事……”半人拿起一個花瓶，放在過堂里，沖著老掌柜和那些坐堂的郎中、司藥的師傅、幫雜的伙計們高聲吆喝道，“十年來，我清清白白從來沒少一個錢，因此，這一個銅錢，我敢斷定，必然是你們其中的誰偷了、昧了，倘若你愿意成全我清白之身，就請把錢悄悄兒地給我放到花瓶里?！?/p>

到了晚上盤算時，半人拿起花瓶一倒，“嘩啦啦”竟然倒出一堆銅錢，半人笑了，數(shù)一數(shù)，十八個，這一瞬間，半人的笑容消失了，他又?jǐn)?shù)了一遍，沒錯，十八個，半人黯然神傷，枯坐在那十八個銅錢邊不發(fā)一言。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發(fā)現(xiàn)半人吊死在土地廟里。好端端的，他怎么會死呢？大家議論紛紛，老掌柜看著桌子上的銅錢，長嘆一聲：“是這些銅錢害死他的！”

眾人聽了不解，老掌柜告訴大家，半人從來就沒算錯過賬，也沒少數(shù)過錢，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少那一個銅錢，他之所以說少了一個銅錢，讓大家把錢放到花瓶里，主要是想驗證大家對他的看法，他想，如果大家都認(rèn)同他這十年來的人品，為了成全他的清白，那么大家都會不約而同地悄悄往花瓶里塞錢，而善緣堂的坐堂郎中、司藥師傅、幫雜伙計，連同老掌柜，除掉半人自己，一共十九個人，所以，這花瓶里應(yīng)該有十九個銅錢。

有人上前數(shù)了數(shù)，說：“這里只有十八個銅錢！”那么是誰沒放銅錢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沒放?！崩险乒裢纯嗟亻]上眼睛，長嘆一聲，說，“這十年來，半人言語謙恭，行為檢點，待人真誠，處事圓滿，他已經(jīng)受到了我們的敬重，但他不該用這種方法來驗證大家對他的看法??！”十九個人中只有一人未放銅錢，半人竟然就此而死，做人至此，已是至善至美了！

老掌柜告訴大家，他不想以一個銅錢來表示他對半人的信任、尊敬和感謝，于是他連夜請人為半人打造了一樣?xùn)|西，說著，老掌柜從懷里摸出一個用紅布包裹的沉甸甸的物件，打開一看，是一把銀光閃閃的鑰匙，一把從此可以在善緣堂世代出入的銀鑰匙……

4. 血鑰匙

聽完這個故事，秦惠沉吟許久，問錢穆之：“故事里所說的老掌柜，是不是我秦氏祖先？”

錢穆之說：“善緣堂是你祖先秦文創(chuàng)辦，此后再未更姓他人。”秦惠點點頭，若有所悟，他拎起鑰匙看了看：“我的祖先們還存了多少故事在這里？就沒有別的什么了嗎？”

錢穆之指指面前的密盒道：“你再打開這個密盒，不就知道了？”

這個密盒上掛的是一把血紅的鎖，那鎖上的顏色殷紅殷紅，就像人血一般。秦惠找出一把血紅的鑰匙，輕輕插進(jìn)鎖孔，打開鎖，掀開蓋子，錢武一見，忍不住竊笑起來，因為里面又是一個密盒，他心想：這善緣堂的人真是有意思，什么東西都不給后代子孫留，偏偏留這么些故弄玄虛的故事，實在可笑！

錢穆之不理會兒子錢武，他照例要給秦惠講一個故事，秦惠聽得很認(rèn)真，微微低著腦袋，垂下眼簾，神態(tài)肅穆，似乎已經(jīng)進(jìn)入到了那個神幻莫測的故事里—

歲月流逝，星移斗轉(zhuǎn)，善緣堂也不知道傳到了秦氏第幾代，這一代的掌柜是個名揚(yáng)四海的名醫(yī)，人稱“秦一帖”，意思是無論什么頑疾惡癥，他一帖藥就可以治好。

秦一帖有個徒弟，姓黃，聰慧精明，從師八年，技藝不在秦一帖之下，人稱黃藥師，但他學(xué)成后，卻干起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配制打胎藥、壯陽藥，秦一帖屢次勸說不聽，便將黃藥師逐出善緣堂，黃藥師一直懷恨在心。

這一年，一群土匪闖入城里，擄掠奸淫、燒殺搶奪，每日暴行不斷，整座城被土匪折騰成了人間地獄，善緣堂也難逃劫數(shù)，先是名貴藥材被搶奪一空，接著土匪勒令秦一帖將積攢的金銀珠寶、珍貴器物盡數(shù)交出。

就在這當(dāng)兒，黃藥師卻干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原來，黃藥師深夜混入土匪營，趁土匪頭不在營里、土匪們不注意，將一包東西悄悄丟進(jìn)土匪營的那口井里。

第二天早晨，土匪頭回營后發(fā)現(xiàn)兄弟們?nèi)恐卸?，中毒者渾身冰涼，關(guān)節(jié)僵直，力氣喪失，動彈不得，就連那些騾馬也都站立不穩(wěn)，趴在圈里，有氣無力。黃藥師向土匪頭子坦言：是他投放了一種名叫“鎖陽”的毒藥，中毒者陽氣頓失，數(shù)日內(nèi)即死。他早就看不慣土匪們的所作所為了，因此，這些日子挖空心思，配制出了這一種奇毒，決定為民除害。

土匪頭子氣得“哇哇”大叫，要黃藥師趕緊拿出解藥，要不然就宰了他。黃藥師說：“我只有配制毒藥的本事，配制解藥的本事卻沒學(xué)來。我的師傅是善緣堂的掌柜，他大號秦一帖，技壓華佗，有起死回生之術(shù)，你們何不去找他？”土匪頭子尷尬地一笑，說：“我們搶他藥材，奪他珠寶，他怎么可能救我們？”

“我?guī)煾瞪畹锰煜箩t(yī)道，對于病者有父母之心，他一定會救你們的！”黃藥師說完，微笑著氣絕身亡了。

秦一帖早就聽說了黃藥師投毒的事，滿城的百姓也按捺不住高興的心情，到處傳說著黃藥師的英勇事跡。突然間，善緣堂外面?zhèn)鱽砹艘魂囆[聲，秦一帖覺得納悶，抬眼一看，門口全是土匪，那些土匪一個個或躺或臥，面露痛苦神色，呻吟聲不絕于耳。

土匪頭子手執(zhí)大刀，沖進(jìn)門來，擋在秦一帖跟前，說：“你有個徒弟，給我們下了鎖陽奇毒，他臨死前告訴我說，你技壓華佗，有起死回生之術(shù)，有父母心腸，可以救我兄弟。”

秦一帖捋著花白胡須，不置可否。大家這時才明白，黃藥師這個“大英雄”可是別有用心，他下了奇毒，又偏偏將土匪往善緣堂引，明明是要置他師傅秦一帖于兩難境地：倘若秦一帖不出手相救，那就有悖救死扶傷的醫(yī)德，而且，惹惱了土匪還可能給善緣堂帶來滅頂之災(zāi)；倘若他出手相救，救的可是害人的土匪，這不僅會招致百姓的辱罵，可能還會獲罪于朝廷。

土匪頭子見秦一帖無動于衷，冷笑一聲：“你若不出手相救，我午后就下令屠城！”秦一帖看著他手上的大刀，淡然一笑：“只要是病人，我們善緣堂就會盡心救治！”土匪頭子急切地喝道：“既然如此，何不快快施救？”

“哪有這么簡單?。　鼻匾惶麌@息一聲說，“我這徒弟人稱黃藥師，絕非浪得虛名，他給你們下的這毒，名叫鎖陽，相傳太古時候，有獸兵十萬進(jìn)犯華夏，炎帝一人，以一味奇藥投放河水，那獸兵飲用后，頓失精神氣力，僅存一息。炎帝將他們困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直到他們獸心銷蝕，伏地歸順，才賜了解藥。這數(shù)千年來鎖陽一毒偶見于江湖，由于我徒弟又將鎖陽的毒性發(fā)揮到極致，因此解藥難求，從來沒有誰中毒后還能活下來?！?/p>

土匪頭子聽到這里，只覺得腳底一股寒氣直往身上冒，渾身就像沒穿衣裳一般，手足僵硬，連手中的大刀都拿不住了，他悲嘆一聲：“莫非老天真要亡我？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誰說無藥可救？既是病，就有醫(yī)！”秦一帖大喝一聲，“伙計們，準(zhǔn)備大鍋熬藥，將那八口精鐵鍋洗刷干凈，干柴烈火伺候！司藥的師傅，打開庫房，聽方取藥！”

說起善緣堂的開方取藥，也是與眾不同的：善緣堂是一幢臨街的三層木樓，一樓看病，病人先是在門口列隊領(lǐng)取號票，然后由小伙計領(lǐng)進(jìn)大廳。大廳里一溜梨木桌椅，上面端坐的都是善緣堂從各地請來的名醫(yī)。二樓是藥房，郎中看了病，把開好的方子放進(jìn)背后的竹籃里，竹籃上系著一根繩索，繩索上系著幾個鈴鐺，郎中把繩索扯一扯，幾聲清脆的鈴響，竹籃從樓板上的洞口被提上二樓。過一陣，竹籃下來了，里頭是抓好了的藥材。

這時，司藥的師傅大聲吆喝道：“庫房已開，請開處方！”秦一帖沉吟片刻，說道：“甘草三十斤，砒霜八斤，牛黃十八斤，穿心蓮三十斤還有一味藥引—血鑰匙！”司藥的師傅瞪大眼睛看著秦一帖，他不知道“血鑰匙”為何物。

秦一帖告訴眾人，所謂上醫(yī)治國，中醫(yī)治病，下醫(yī)治人，他無治國之道，卻指望能憑一己之長，懸壺濟(jì)世，拯救蒼生。自從秦一帖三歲背誦湯頭起，就知道天下有一種奇毒叫鎖陽，解這毒的藥方好開，但是藥引難求。為了解鎖陽奇毒，他從十二歲起，就開始吞食黃精首烏，清晨沐浴硫磺湯，夜夜用艾蒿焙烤身子，無一日間斷，已五十余年。說到這里，秦一帖微微一笑：“我就是那藥引子—血鑰匙！”

眾人大驚。秦一帖看著土匪頭子，冷冷地說：“你可知炎帝如何救了那十萬獸兵？他切開脈管，鮮血流滿山泉，那些獸兵飲用后，毒性銷蝕，人性復(fù)歸。如今，我就學(xué)學(xué)炎帝吧！”

秦一帖說罷，將雙手在土匪頭子的大刀上一捋，頓時鮮血如泉，滴進(jìn)了熬藥的湯鍋。

土匪頭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身后的眾匪徒黑壓壓地跪倒了一片，人人淚流滿面……

5.金鑰匙

說到這里，錢穆之突然停住。秦惠早就隨著錢穆之的講述進(jìn)入到故事里頭去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問道：“后來呢？”“后來？”錢穆之搖搖頭，說，“后來我就不知道了，因為上輩人傳給我的，就是到此為止的?！?/p>

“不會到這關(guān)鍵的地方為止的。”秦惠說，“這個故事，我想應(yīng)該這樣來結(jié)尾——”

接著，秦惠根據(jù)自己的猜想、推測說了起來：秦一帖用自己的鮮血作為藥引，他的血流了許多，卻并未死去，他被土匪們救了。土匪熔化了所有的兵器，鑄造成熬藥的精鐵大鍋，獻(xiàn)給了善緣堂。土匪頭子帶著兄弟們來到安州城后，城里卻平和如初，百姓安居樂業(yè)。錢武在一旁插嘴問道：“那些土匪呢？”

秦惠說：“他們散居在百姓中間，和大家一樣無異，從此以后，他們也就成了真正的百姓?！鼻鼗菡f到這里，長嘆一聲，悠悠地說道：“我已明白祖先的用意了，祖先們是想叫我通過這些故事，明白做人的道理，明白濟(jì)世的根本，仁義禮智信，勝過億萬家產(chǎn)啊！只是這些故事都來得太晚了，要讓我早些明白，善緣堂也不至于沒落到今日氣象，我回天乏力??！”

錢武笑呵呵地說：“知道就好！就算你的祖宗給你留了萬千故事，也是一文不值，別浪費時間了，咱們趕緊把買賣的契約簽了吧?！?/p>

此時，秦惠望了望手中剩下的最后一把鑰匙，眼淚汪汪地央求道：“錢掌柜，你是否可以寬限我一年半載？等有盈余，我立馬還你，我不能讓善緣堂毀在我的手里??！”

“就憑聽了剛才那些故事？”錢武哈哈大笑，他看著秦惠手中的鑰匙說，“你不是還有一把嗎？嗬，原來還是把金鑰匙呢！開吧，瞧瞧，這里還有一個密盒呢，喲，鎖還是玉石的呢，沒準(zhǔn)里面全是你祖宗留給你的黃金白銀，不過這么小的密盒，恐怕也裝不了幾兩?！?/p>

秦惠知道錢武是鐵了心要買下善緣堂，他把央求的目光投向老掌柜錢穆之，指望錢穆之能幫幫他。

錢穆之看著最后那個密盒，再看看秦惠手中那枚精巧的黃金鑰匙，突然說：“這樣吧，你愿不愿意把這密盒里面的東西賣給我們?nèi)f源行？四十萬兩白銀，一文不少！”秦惠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錢武聽了也傻眼了，他根本不相信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四十萬兩白銀，那是一個什么數(shù)目??！

錢穆之語氣肯定地說：“我說的是真的?！卞X武剛要質(zhì)疑，錢穆之回手就打了兒子一巴掌，呵斥道：“人家善緣堂掌柜都從這些故事里聽出了為人為商的真正道義，你卻還只是聽到銀錢丁當(dāng)響，真叫我羞愧。我既做主，你就休要嗦，我一天不死，你就不算萬源行真正的掌柜！”

秦惠確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倒頭便拜：“多謝老掌柜！”錢穆之上前扶起秦惠，接過他手中的金鑰匙，指著那個小巧的密盒，問道：“你想不想看看里面究竟還有什么？”

秦惠對錢穆之說：“不了，我只想趕緊回去打理善緣堂！有了這四十萬兩白銀，我們善緣堂就有救了，等我振興了善緣堂，再回來找您，那時候，我要用珍寶打造一個密盒，然后把自己如何迷途知返、如何重整善緣堂的故事存放其中，以警示后人?！卞X穆之點點頭，叫人帶秦惠出去辦理交割事宜，并把四十萬兩白銀交付秦惠，結(jié)清一切債務(wù)。

屋里只剩下錢穆之和兒子錢武，錢武很不甘心，雖然明里不敢頂撞父親，但心里暗罵父親老糊涂了，就憑剩下的這么一個小小盒子，他秦家卻要從錢家拿走四十萬兩白銀？

錢穆之看著兒子，說：“你就不想知道這密盒里究竟有什么東西值四十萬兩白銀嗎？”錢武沒好氣地說：“你打開不就知道了嘛！”錢穆之嘆息一聲：“這里面除了一個故事，還有一樣?xùn)|西，你還是先聽完這個故事，再看究竟是一樣什么東西吧?！?/p>

6.鐵皮契

好多年前，善緣堂招了個小伙計，人稱小錢，專門在賬房里幫忙。

有一回，賬房老先生算錯了賬目，虧空了十兩銀子。按照善緣堂的規(guī)定，賬房里因錯賬造成的虧空應(yīng)該分擔(dān)責(zé)任，因為小錢也在賬房，所以也攤到了小錢頭上，他要拿出一兩銀子補(bǔ)這個缺口。

小錢家窮，微薄的薪金還要養(yǎng)瞎眼的老母親，如何拿得出這一兩銀子？善緣堂的掌柜知道后，隨手拿出一兩銀子，要幫小錢補(bǔ)上，誰知小錢不干，說：“規(guī)矩在這里，該由我來承擔(dān)的，就由我承擔(dān)。如果你真的想幫我，就借我五兩銀子，三個月后，我不僅可以補(bǔ)了虧欠，還可以連本帶息還你六兩。”掌柜想都沒想，就掏了五兩銀子給小錢。

三個月后，小錢還真兌現(xiàn)了諾言，善緣堂的掌柜十分驚訝，要小錢說說是如何賺的錢，于是小錢就說了他賺錢的經(jīng)過：他家的旁邊就是官道，官道兩邊到處都是客棧，那些遠(yuǎn)道而來的客商為圖交通便利，大都住這里。每當(dāng)陰雨連綿的時候，小錢就拎著一袋錢幣，去客棧溜達(dá)，和那些住在客棧里的商人們做買賣。

由于連日雨天，市場上人少車稀，貨物賣不出去，所以這個時候小錢總是能以最低的價格買到最多的貨物，而只要雨一停，這些貨物一上市，小錢就能賺錢。小錢說，只是他手中本錢太少，這種生意，本錢越多，賺頭自然就越大。

有這般本事的人，哪里是做小伙計的？于是掌柜就給了小錢一點本錢，讓他自己去做生意了。果然，不出半年，小錢就家產(chǎn)萬貫了。

也不知道小錢是從哪一筆生意開始虧空的，接下來不到半年的時間，他就從原來的大富翁變成了一文不名的乞丐，因為欠人家的錢還不起，他還被剁掉了一只手，而他的瞎眼老母也因為受了驚嚇重病身亡，安葬的時候，小錢連口棺材都買不起。小錢到善緣堂求助，善緣堂一向仁慈的掌柜卻叫人把他轟了出去。小錢無奈，四處飄零，整整當(dāng)了十二年的乞丐。

一天傍晚，小錢正在一家有錢人門口乞討，突然一乘轎子停到跟前，兩個衣著鮮亮的人請他上轎，還尊稱他為“錢老板”。

小錢恍若夢中，稀里糊涂地上了轎子，稀里糊涂地被抬到最豪華的大客棧。兩個侍女出來，將小錢扶進(jìn)客房，香湯沐浴，梳了頭發(fā)，修了胡須，再換上一套錦緞衣衫。站在鏡前，小錢簡直都認(rèn)不出自己了。

“是何人對我這般恩寵？”小錢納悶道，“莫非這還是夢中？”這時，一個人走出來，朗聲笑道：“十二年不見，可好啊？”小錢一看，原來是善緣堂的掌柜，小錢問道：“十二年前你不善待我，今日這般又是為何？”

掌柜笑道：“你從貧賤到富貴，從富貴再到貧賤，你大富大貧俱已飽嘗，這十二年來，可還悟出了別樣滋味？”

小錢微微一笑，說道：“這些年我一直在琢磨這個‘錢字，想這錢究竟是何物，多者何為其多，少者又何為其少。錢本無腳，為何遍走四方，錢本無手，為何殺人無形？”

“算我沒看走眼！你算是真正琢磨透了！”善緣堂的掌柜哈哈大笑，他告訴小錢，當(dāng)初他不是不想出手救助小錢，只是當(dāng)時小錢對“錢”領(lǐng)悟不深，如今小錢對“錢”悟得透徹了，他要做的一件事也到了時機(jī)。

小錢不知道掌柜要做的是一件什么事，他眼睛眨巴著，疑惑地等待下文。

掌柜神色平靜地說出了一番令小錢十分驚異的話來：“這些年善緣堂也積蓄了萬千金銀，我將拿出一部分來，給你做本錢開一家錢莊，條件是錢莊必須得為善緣堂打造四重密盒，我要存放四個故事在里面，每到善緣堂遭遇沒落之際，你們錢莊就要告知善緣堂當(dāng)家的，拿鑰匙開啟密盒，提取我存放在里面的東西?！?/p>

善緣堂的掌柜告訴小錢，他之所以這么做，一來是看重小錢的本領(lǐng)，棄之不用，實在可惜；二來是看小錢已經(jīng)通曉“錢”之利害，金銀雖無德，卻可惠利民生；三來覺得小錢是個重信重義之人，只要他的錢莊信義相承，善緣堂就永世不會倒閉。

故事講到這里，錢武問道：“父親，你說的這個小錢，就是我們的祖先？”錢穆之點點頭：“一直以來，我們?nèi)f源行就秉承了善緣堂祖先的教誨，秉承我們祖宗的經(jīng)營之道，致使我們?nèi)f源行善名遠(yuǎn)揚(yáng)，德傳天下。”錢穆之說完，把那把精巧的金鑰匙遞給了錢武，要他開啟密盒上的鎖，仔細(xì)看看里面的東西。

錢武輕輕開啟，發(fā)現(xiàn)密盒里放著一小塊精巧的鐵皮，仔細(xì)一看，上面密布小字，原來是一張借契，它是這么寫的：“茲有小錢開辦萬源行，借貸善緣堂白銀三十萬兩，年息一分?！?/p>

錢穆之語氣沉重地說：“兒啊，你照鐵皮契上的約定算算，咱們?nèi)f源行連本帶息到現(xiàn)在，該付善緣堂多少銀兩？”錢武粗略一算，嚇了一跳：現(xiàn)在萬源行的資本，竟然連清償利息的余頭還不夠。錢穆之又說道：“兒啊，你可知道現(xiàn)在該怎么做了？”

錢武捏著鐵皮契，沉思許久，點點頭，將那鐵皮契原樣存放進(jìn)密盒，然后上鎖，再把之前打開的一個一個密盒套上去，一個一個上鎖……最后，他雙手捧上那串鑰匙，恭恭敬敬前往善緣堂。

萬源行老掌柜錢穆之瞧見兒子出門的身影，微笑著合上了雙眼……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