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然先生《大老表的現(xiàn)場感》(《讀書》二○○八年第三期),臨尾有段文字說:“我聽大老表講,他們挑回來的鹽是摻了很多沙土的,《區(qū)與界》的研究中也多處表明,粵商往鹽里摻沙土以增加重量的做法可謂由來已久,那么這些鹽到了老百姓家里又是如何日用的呢?”
讀到這里,勾起我童年的相關記憶。到供銷社去打油鹽醬醋,是我們孩子家的“本職”。記得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吧,我經常幫家里去打鹽。印象最深的是,供銷社柜臺外,有一口盛鹽的大缸,伸頭去看,里面黑糊糊的,混沌一片。待鹽上秤,借著亮光,才看出鹽的樣子,那大顆大顆的不規(guī)則鹽晶體,就像是剛從潮濕的沙土里扒出來的一樣。因缺乏鹽的知識,更不知鹽從何處來,打鹽的經歷便先入為主地向我灌輸了這樣一個基本常識:無土不成鹽。是以習慣成自然,對于鹽里的沙土,也就不以為怪了。想來,那時的魯西北人,全都如此吧。即便是后來(即改革開放以后),漸漸吃上了白花花的鹽,也不曾追問過,今天的鹽與昨天的鹽,質量上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距。鹽是如此重要(幾乎是一日三餐離不了),卻又如此容易被忽視。直到讀了張偉然先生的文章,我才知道,過去鹽里的那些沙土,原是鹽商為增加重量而摻進去的。
那么,摻了土的鹽是如何食用的呢?我的記憶是,買回鹽來后,母親先是把晶體的鹽粒倒進盆里,然后注入清水,用手輕輕攪動一下,那盆底便是厚厚的一層泥沙。撈出鹽,再注入清水,如是幾次給鹽洗澡,直到鹽晶體變得通明發(fā)亮為止,才于簸箕中攤開來晾曬。那大顆大顆的鹽晶粒,在太陽下,反光交錯,給小院平添了幾分溫馨。鹽曬干后,到磨上碾成粉末(至少我知道的魯西北人,在那個年代,家家戶戶都如此加工食鹽),就如今天買到的成品鹽一樣,白花花的,充滿了質感。這樣的鹽,吃起來,自然也就不會牙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