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宣言》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第一份綱領性文件。它的發(fā)表,標志著馬克思主義的誕生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開端。20世紀20年代初,《共產黨宣言》經陳望道翻譯進入中國后,中國革命從此進入了一個新紀元??上У氖牵豆伯a黨宣言》這本對中國革命產生了巨大影響的革命文獻,她的中文第一版本在中國大地卻遲遲沒有找到。周恩來總理生前一直關注著《共產黨宣言》第一版本的尋找。他曾說:“這是馬列‘老祖宗’在我們中國的第一本經典著作,找不到它,是中國共產黨人的心病??!”終于有一天,這樣一本具有重要價值的珍貴革命文物在山東省廣饒縣被發(fā)現(xiàn)了。
那么,這本被稱為“國寶”級文物的《共產黨宣言》中文第一版本是怎樣保存下來的?她又經歷了哪些風雨和傳奇呢?
“大胡子”來到中國偏僻鄉(xiāng)村
山東省廣饒縣地處魯北平原,渤海之濱,歷史悠久,文明燦爛。五四運動后,一批熱血青年在新文化新思想的熏陶下,紛紛走出封建勢力相對濃厚的農村,到城市中求學,以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外地接觸了共產黨人,學習了《共產黨宣言》等馬克思主義著作而成為共產主義者。有的還成了職業(yè)革命家。劉子久(劉俊才)就是他們中間的突出代表。
劉子久是廣饒縣劉集村人。1923年,他在益都省立十中讀書時受到國文老師、中共濟南支部成員王翔千的影響,走上革命道路,后任山東地委執(zhí)委、河南省委書記,解放后任國家勞動部副部長、顧問等職。
1924年冬,劉子久回鄉(xiāng)期間發(fā)展了劉良才入黨,隨即成立了劉集黨支部。1926年春節(jié),在濟南從事革命活動的劉子久、延伯真、劉雨輝(延伯真夫人)又回到了故鄉(xiāng)劉集村,給劉集黨支部帶來了一批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書。這其中就有劉雨輝帶回的那本作為我國第一版本的《共產黨宣言》。
劉雨輝是一個勇敢的女性。十幾歲時,她沖破封建家庭的阻撓,走出劉集村,考入濟南女子養(yǎng)蠶講習所,后又到蘇州女子產業(yè)學校讀書。1925年畢業(yè)后,她回到濟南女子職業(yè)學校任教。當時,正值震驚全國的“五卅”慘案發(fā)生以后,全國處于革命的高潮時期。在反帝愛國斗爭的熱潮中,劉雨輝結識了濟南女師的王辯、王蘭英等許多女共產黨人。同年,劉雨輝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她們這些女同志,在革命熱潮中表現(xiàn)非常突出,經常和男同志一起開會、學習、活動。這樣,張葆臣那本蓋有自己印章的《共產黨宣言》就輾轉到了新入黨不久的劉雨輝手中。她從這本革命文獻中汲取營養(yǎng),不斷提高思想覺悟,增強斗爭勇氣,懂得了許許多多的革命道理。1926年春節(jié),劉雨輝同劉子久、延伯真一起回家鄉(xiāng)省親時,就把這本心愛的書送給了劉集黨支部。從此,這本《共產黨宣言》便在廣饒縣劉集村這個偏僻的村莊扎根、開花、結果,經歷了不平凡的50個春秋。
1926年農歷正月初三,大家在劉良才家的場院里搭起了松門,插上了畫有鐮刀、斧頭的旗子,院子中央用兩扇門板搭起會臺,農民協(xié)會要在這里舉行成立大會。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喜氣洋洋地來參加大會,劉子久、延伯真也參加了大會并講了話。劉雨輝教唱了“國際歌”,“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xiàn)!”《共產黨宣言》所揭示的真理之歌響徹云霄。
節(jié)后,在濟南工作的幾位同志走了,但他們的革命精神和影響,特別是他們帶來的《共產黨宣言》等寶貴的革命文獻留了下來。在大革命的熱潮中,劉集一帶的革命斗爭之火在《共產黨宣言》的指引下,越燒越旺。
劉集支部的黨員們,晚上經常聚集在劉良才家的北屋里,在煤油燈下學習《共產黨宣言》,討論國家大事。入冬或農閑時節(jié),黨支部舉辦農民夜校,這本書又成了劉良才和其他黨員向農民宣傳革命道理和傳授文化知識的好教材。
劉良才在給農民兄弟講述革命道理時,時不時地舉起這本《共產黨宣言》,指著封面上的馬克思像對大伙兒說:“這位大胡子(當時老黨員們對馬克思的昵稱)就是馬克思,我講的那些理兒都是他在這本書里講的。我們窮人要翻身,就得照著這些理兒去做?!贝蠡锫牭媒蚪蛴形?,且深深地被感動了,紛紛說:“大胡子講的理兒,是咱窮人的理兒,說到我們心上了”,“我們照大胡子說的去做,準沒錯!”
革命的星星之火,很快從小小的劉集村燃遍了整個廣饒縣。1928年12月,中共廣饒縣委成立。1929年1月,劉良才任縣委書記。此時全縣已建立起8個黨支部,黨員達70余人。黨領導的貧民會會員發(fā)展到500多人,在它的周圍團結著五六千農民兄弟。此外,還成立了青年團、少年隊、工會等組織,縣委機關就設在劉集村。黨領導了“覓漢增資”、“吃坡”、“砸木行”、“反征派”等一系列斗爭。發(fā)動黨團員廣泛開展革命宣傳活動,充分利用山東省委發(fā)給廣饒黨組織的一部油印機,大量印刷了揭露蔣介石背叛孫中山先生、叛變革命和地主豪紳剝削農民的罪行的材料,號召人民群眾覺醒起來。同時,廣饒縣委為建立一支由黨領導的武裝組織,部署基層黨組織迅速成立“拳房”,號召黨團員和群眾積極分子參加拳房,習槍練武。并迅速對全縣黨團組織進行了整頓和爭取“紅槍會”會員的多項工作,狠狠地打擊了封建勢力。
過去,已經有許多資料說明《共產黨宣言》在大城市、知識分子和領袖人物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這本薄薄的《共產黨宣言》,在劉集這樣的小山村傳播革命種子并生根開花,發(fā)揮實實在在的作用的情況則不多見。這生動地說明了五四運動以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廣度和深度。
腥風血雨中的忠誠
大革命失敗后,國民黨反動派與奉系軍閥相勾結,逐步控制了山東,廣饒的革命形勢日趨惡化。1930年11月,敵人開始在廣饒搜捕共產黨人。在白色恐怖下,劉良才和劉集黨支部不得不銷毀黨的機密文件和學習材料。當要處理這本《共產黨宣言》時,劉良才卻舍不得了。這本只有56頁的書,他不知翻閱了多少遍,頁頁都留有他讀書的痕跡,以致該書的左下角發(fā)黑了,磨破了,怎么也不忍把它燒掉。時隔幾個月后,形勢更加惡化,劉良才已成為敵人的重點搜捕對象。1931年2月,由于工作的需要,山東省委調劉良才離開險境,到濰縣擔任中心縣委書記。臨行前,劉良才把這本《共產黨宣言》鄭重地交給劉集黨支部委員劉考文,囑咐他好好保存。劉考文接過劉良才手中的書,深感責任重大。他知道這是黨的書,下定決心要把它保管好。他把這本書時而藏在糧囤底下,時而將其封進灶頭的通風道,時而又轉移到屋頂?shù)募雇呦旅?,始終沒有暴露。
1932年8月,廣饒鄰縣的博興暴動失敗。廣饒縣的黨組織進一步遭到破壞,有不少共產黨人被捕遇害。劉考文估計自己也可能被捕,就把這本《共產黨宣言》轉交給了忠厚老實、不太被敵人注意的黨員劉世厚保存。不久,劉考文果然被捕入獄,全家被抄,而這本“大胡子”的書卻安然脫險了。
劉良才到濰縣后,面對白色恐怖,他堅信《共產黨宣言》所說的“腐朽階級的滅亡和革命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真理,以超人的膽略,恢復和重建了被敵人破壞的黨組織,又投入了緊張的戰(zhàn)斗。1933年7月,劉良才不幸落入魔爪,被敵人殺害。
劉良才在濰縣就義的消息傳到劉集村時,劉世厚十分悲痛。他默默地取出這本寶書,思緒萬千,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劉世厚堅信,雖然有許多同志被捕了,犧牲了,但寶書所描繪的美好社會終究會實現(xiàn)。他慢慢地把這本書用油紙嚴嚴實實地包好,再裝進一個竹筒里,把它作為對烈士的懷念,對過去火熱斗爭歲月的追思,對革命勝利的希望,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從30年代起,國民黨反動派就把676種社會科學書刊定為“禁書”,《共產黨宣言》即為“禁書”之首。反動派對保存和閱讀馬列著作和進步書刊者,加以“危害民國”之罪名,或判刑監(jiān)禁,或殘害殺戮。但是,瘋狂的敵人萬萬沒有想到,在山東省廣饒縣劉集村劉世厚住的破舊小屋里,卻珍藏著一本中國最早的《共產黨宣言》。劉世厚在自己睡的土炕角挖了一個暗洞,把裝有《共產黨宣言》的竹筒藏在里邊,有時又把“竹筒”藏進墻上的雀眼里。這本寶貴的文獻,始終沒有被敵人發(fā)現(xiàn)。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地處廣饒、益都、壽光、臨淄“四邊”地區(qū)的劉集一帶,為我八路軍所控制。日偽軍視它為眼中釘、肉中刺,極力想拔除它,這里的斗爭異常激烈。日偽軍曾三次對其進行“掃蕩”,劉集村的房屋幾乎全被燒光,但這本《共產黨宣言》卻一次次逃過劫難,轉危為安。
最嚴重的一次發(fā)生在1941年1月18日。這天夜間,廣城之敵糾集臨淄、益都的日偽軍1000余人,突然包圍了劉集村,見人就殺,見房就燒,見物就搶,全村立時成為血河火海。在敵人的暴行下,我軍民83人被殺害,500多間房子被燒毀,釀成了震驚全國的“劉集慘案”。在這次慘案中,劉世厚本已逃出村外,后來他看到全村一片火海,十分擔心藏在屋山墻雀眼中的《共產黨宣言》被燒毀,就冒險潛回家中,冒著烈火爬上屋山墻,搶救出了這本寶書。
解放戰(zhàn)爭時期,劉集一帶雖已成為解放區(qū),但形勢仍不安定,經常遭到國民黨軍隊和“還鄉(xiāng)團”的侵擾。在此情況下,劉世厚也不得不經常變換藏匿的地點。
《共產黨宣言》重見天日被定為國家一級革命文物
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劉世厚才放心地把《共產黨宣言》從藏匿的地方拿了出來。端詳著自己保存多年的“寶書”,劉世厚心潮起伏。他發(fā)現(xiàn),寶書散架了。他立即瞇起昏花的雙眼,穿針引線重新裝訂起來。他還在首頁的左上角蓋上了一方自己的印章,與最初閱讀和收藏此書的“葆臣”朱印相映。然后用一塊藍布包袱把書包好,放進小漆匣,再裝入一個大木箱子中。在以后的日子里,老人家常常拿出“寶書”,仔細地欣賞一番,這成了劉世厚的嗜好和享受。有時他還把可愛的小孫子叫過來,一起欣賞這本書。他經常囑咐小孫子,這可是咱家的一件“寶貝”,只許看,不許動,我不在時更不許動。
1975年,廣饒縣文物管理委員會派人到劉集村征集革命文物。許多老同志把當年戰(zhàn)爭歲月用過的梭鏢、鐮刀等獻了出來。縣里還把烈士劉良才家那3間北屋及室內的舊家具,作為劉集黨支部活動的遺址和革命文物保護起來,建成革命傳統(tǒng)教育的基地。劉世厚也主動把他嚴密保存了40多年的這本《共產黨宣言》獻給了國家,一時引起全村男女老幼的震動。許多老人當年都曾學過這本書,看到過“大胡子”的像,當他們又看到這本“大胡子”書時,都激動得老淚縱橫。但是,由于當時“文化大革命”正“轟轟烈烈”,廣饒縣有關部門沒有將這一重大發(fā)現(xiàn)逐級上報,也沒有對這件文物作科學鑒定,因而也未得到國家高層和學術界的關注。
劉世厚老人當時還不可能知道,他親手保存下來的這本《共產黨宣言》,竟是她在中國的中文第一版本。他更想不到,我們黨和國家的領導人以及學術界已經苦苦尋找了多年而未得。
長期以來,北京中國革命博物館陳列的中文譯本是淺藍色封面的1920年9月的“再版”本,中共中央編譯局保存的也是9月的“再版”本,北京圖書館保存一本1924年6月的“第三版”,而人們苦苦尋求的第一版本,就是不見蹤影。1975年全國人大四屆一次會議召開時,身患癌癥的周恩來總理抱病出席會議并作《政府工作報告》。期間,他見到該書的最早翻譯者、復旦大學老校長、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陳望道時,還關切地詢問《共產黨宣言》最早版本找到沒有,陳望道遺憾地搖了搖頭說“沒有”。不久,周總理于1976年1月逝世,當事人陳望道也于1977年10月去世,留下了不可彌補的遺憾。
1980年初,上海發(fā)現(xiàn)了1920年8月“出版”的全本,在上海檔案館保存著。1981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黨史資料叢刊》第一輯上,刊載了該版本的介紹文章和照片。上海本的發(fā)現(xiàn),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這在很大程度上說明《共產黨宣言》的中文譯本最初出版的時間不是1920年4月或春季,而是同年的8月。1983年在紀念馬克思逝世一百周年的時候,《光明日報》對此曾作過報道。但是,由于上海本是一個孤本、孤證,仍有人認為《共產黨宣言》中文譯本最初出版時間是1920年5月或4月。
1986年初,山東省東營市政協(xié)在編纂《文史資料》時,收集到由廣饒縣文物管理委員會保存的那本《共產黨宣言》。他們十分重視,立即向市委和省委提出《關于鑒定和保護珍貴革命文物“共產黨宣言”的建議》。時任山東省委副書記、省長的李昌安于同年2月21日批示:“建議很好,望組織落實?!?/p>
1986年5月,中共中央編譯局等部門組成了聯(lián)合調查小組,對這本書進行了認真細致的鑒定和考察?!豆伯a黨宣言》廣饒藏本,是平裝本,長18厘米,寬12厘米;封面印有水紅色馬克思半身像;自上而下模印著“社會主義研究小叢書第一種”、“共黨產宣言”、“馬格斯、安格爾斯合著”、“陳望道譯”,馬克思像下端印有“馬格斯”三字。全書用5號鉛字豎排,共56頁;封底自右向左依次印有“一千九百二十年八月出版”、“定價大洋一角”、“原著者馬格斯、安格爾斯”、“翻譯者陳望道”、“印刷及發(fā)行者社會主義研究社”。
考察組把中共中央編譯局保存的9月“再版”本與廣饒8月“出版”本作了仔細對照,發(fā)現(xiàn)9月“再版”本除了糾正了8月“出版”本標題的錯誤和將封面印色改為淺藍色外,其它完全相同。另外經過對照,廣饒本和上海本完全是一個版本,廣饒本打破了上海本“孤本”和“孤證”的局面?,F(xiàn)在可以證明,《共產黨宣言》中文全譯本最早是1920年8月出版的。
考察組還進一步弄清了《共產黨宣言》第一版本的出版情況。從廣饒藏本及上海藏本的封面標題都是“共產黨宣言”這一情況來看,8月版本封面標題之誤并非發(fā)生在個別印本之上。這個封面標題錯誤,顯然是因排印或校對疏忽造成的,而非什么譯法或其他原因所致。因為扉頁上豎排的標題清楚地印著“共產黨宣言”五個大字??梢詳喽?,正是因為發(fā)生和發(fā)現(xiàn)了這一版封面標題的行文詞序錯誤,又加新書售罄,故在9月間進行“再版”時糾正了封面標題的錯誤。
如今,劉集村不僅完整地保存和復原了解放前的劉集黨支部舊址的原貌,還矗立著《共產黨宣言》保存和捐獻者劉世厚老人的石像。劉世厚老人已于1979年辭世,但他用生命保護下來的這本《共產黨宣言》將光輝永在。這本書已被定為國家一級革命文物。○
責任編輯 劉金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