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年未見面突然而歸的我,斜靠在破舊沙發(fā)上打瞌睡的父親,目光充滿了驚喜,他掙扎起不久前跌傷的腿,連聲問:“你怎有時間回家?還未吃飯吧?我這就給你做飯去!”我連忙安撫父親坐下:“別忙了,爸,我只是外出辦事經(jīng)過這兒,呆一會兒就走!”頓時父親局促不安起來,焦急地說:“你媽還在地里灑農(nóng)藥呢,我這就叫她回來,為你準備些東西帶進城!”我想阻止父親,而他執(zhí)意地來到屋后,對著田地,扯開嗓門,喊著母親的名字,渾濁沙啞,響徹田野……
母親一到家,也未顧得上換下噴灑農(nóng)藥的雨衣,便一邊歡愉著,一邊埋怨我:“回家怎不事先通知我們一聲,咱們能為你準備些什么?”或許在父親眼中,我的時間比誰都金貴,他抱怨起母親的嘮叨,急促地吩咐起母親:“動作麻利些!”母親不甘示弱,手不停的同時,口不饒父親:“死老頭子,你只知道朝我吼,我前一段時間就叫你給兒子準備東西了!”一看父母為我拌嘴,我連忙說:“這次,我什么都不帶,司機還在路邊等著我呢!”“什么,你有車呀?”母親驚訝,父親自豪!
“有車更要帶些東西進城,否則空車回城有點浪費!”父親精打細算起來。
在父母的強制命令下,即使我什么也不想要,至少也得帶幾袋大米進城。可家里缸中的米已經(jīng)所剩無幾。一下子母親慌了!再去碾米,我肯定沒時間等。母親一臉難色,絞盡腦汁,臉上的皺紋片刻更加密集。
隨著父親的一聲:“孩子媽,先跟左鄰右舍借些米,隔天我們碾米還人家,問題不就解決了?”母親的臉頓時笑成一朵怒放的菊花。
三袋大米借回來,母親一邊抱怨鄰家的米不夠齊整,一邊搬出大廈、篩子,開始篩起米來。而此時,父親卻愣看著母親把篩好的米裝袋發(fā)傻。母親有些不高興地嗔怪道:“老頭子,發(fā)什么呆,快往袋里裝米呀!”父親抖抖索索地盛米裝袋,又怯生生地問母親:“孩子媽,這近300斤的大米,怎樣才能運到路邊?扛肯定不行!”母親沒有理睬父親的擔憂,反而把手中的篩子旋轉得更快,仿佛在為我爭取一分一秒的進城時間。“孩子媽,你倒是說話呀!”父親不放心地追問母親,母親回父親一個調皮的笑臉:“別慌,我有辦法!”
米篩好了,裝進袋,袋口扎得嚴嚴實實,我正欲扛袋上肩,母親連忙心疼起來:“山子,你這么多年不干農(nóng)活了,百十斤米在肩,再走幾里路,會累傷的,還是讓媽來吧!”母親要扛米?我死活不同意,寧愿不帶米,也不能讓她扛米呀!或許母親看出我的擔心,她有點賣關子地說:“過會兒,你看媽怎樣把米運到公路邊!”說著,母親出了家門。
不一會兒,屋后的小河里傳來了母親的喊聲,原來母親要撐舟為我送米。父親笑了,而我不知為何鼻子很酸……
母親撐著一葉扁舟,舟上載著我要帶進城的三袋米。我要撐篙,母親堅決不讓,說怕我弄濕了衣服。而母親撐舟沿河而下,遇有在河堤上干活的農(nóng)人,便自豪地亮開嗓門:“我在為三兒子送米,他有小車在路邊等呢!”無人時,母親便歡快地和我說這說那。
我和母親把三袋米抬上岸,父親不知何時也出現(xiàn)在小車旁,他額頭冒汗,喘著粗氣,顯然是急趕來的。我看著父親傾斜的身子站在小車旁,止不住埋怨起來:“爸,你怎不在家歇著,你的腿還沒好呢!”我想攙扶父親上小船,陪同母親一起回家,他卻讓我快上車,說時間要緊!
上車后,我搖下車窗,向默默注視小車的父母告別。
車疾馳而去,仍在注視我前行方向的父母,變得越來越小。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甕聲說:“兄弟,有時間?;貋砜纯矗愀赣H說,你母親為你撐船送米,他也要為你送點什么,于是想到他早上新剝的一小袋新青豆?!?/p>
我顫抖著雙手,打開副駕駛室上的一只方便袋,袋中呈現(xiàn)的是粒粒青翠渾圓的青豆……剎那間,我當著司機的面,淚盈眼窩。
編輯 曹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