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飛天，首席科學家歐陽自遠的“非?！鄙?/h1>
2008-01-01 00:00:00汪一鹿
家庭百事通 2008年1期
2007年11月26日9時40分許，中國國家航天局正式公布“嫦娥一號”衛(wèi)星傳回并制作完成的第一幅月面圖像。繼“兩彈一星”、“載人航天”之后，“嫦娥一號”繞月探測工程被譽為中國航天發(fā)展的第三個里程碑。與以往不同的是，此次“嫦娥工程”第一次設立了首席科學家的位置。擔當此任的歐陽自遠充滿著太多的傳奇經歷和獨特性格：他是一個學地質的人，最后卻“轉行”成了太空權威；他能記住報告的每一個數(shù)據(jù)，但記不住兒女的年齡……
“遠方”孩子：學的是地質學，卻把手伸向太空
歐陽自遠出生于江西省吉安市(現(xiàn)吉州區(qū))上田候路。他出生的時候，母親張冬英難產，足足痛了一天一夜。最后，醫(yī)生只好用產鉗把他鉗了出來。這時，在側房念書的舅父正好念到《論語》中“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一句。于是，舅父說：“這個孩子出生這么艱難，肯定是來自遙遠的地方，就叫他‘自遠’吧?！睔W陽自遠在江西省永新縣長大，1952年畢業(yè)于永新中學，考入北京地質學院。
畢業(yè)以后，經過多年的研究，歐陽自遠開始全力以赴從事月球研究工作。1992年，已是中國科學院地球化學研究所所長的歐陽自遠向“863計劃”專家組提出建議：我國應該開展“月球探測工程”。有的院士在背后嘀咕：“國家航天的一塊蛋糕就這么大，‘神舟號’系列飛船切走一大塊，探月工程再切去一大塊，別人還吃什么?你有興趣搞太空探測，可以利用已發(fā)射的衛(wèi)星對太陽進行探測……一個地質專業(yè)出身的，卻把手伸到十萬八千里外的天上，這不是嘩眾取寵，也是好大喜功……”
但是，歐陽自遠一點也不氣餒。他仍然呼吁中國啟動探月工程，并進行了長達10年的縝密論證。2000年11月，我國發(fā)表《中國的航天》白皮書，提出開展以月球探測為主的深空控制探測研究。2004年1月24日，國務院批準繞月探測一期工程立項，并正式命名為“嫦娥工程”。在知道這個消息后，當晚，歐陽自遠從家里拿出一瓶茅臺酒，請同事去一家餐館里小酌。人人高舉酒杯，歐陽自遠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今天，我們很……幸運!”一陣陣碰杯聲，像是靜水深流的春水上那層薄冰的進裂聲……
2007年9月28日，北京天文館舉行建館50周年大慶。當主持人請歐陽自遠上臺講話時，他用平靜、深沉的嗓音朗誦了溫家寶總理的詩作《仰望星空》：“我仰望星空，它是那樣寥廓而深邃；那無窮的真理，讓我苦苦地求索、追隨……”會后，有記者向歐陽自遠求證他名字的由來，他笑呵呵地說：“我覺得自己的名字很有意思，我研究的隕石來自遙遠的太空，后來研究的宇宙塵埃、月球巖石，也都是來自遙遠的太空?，F(xiàn)在我設計‘嫦娥工程’，估計月亮會對我說‘有朋自遠方來’?！?/p>
“古怪”父親：記不住兒女的年齡，但記住了報告的每一個數(shù)據(jù)
在妻子鄧筱蘭眼里，歐陽自遠是個對事業(yè)絕不馬虎，但對生活卻非常粗心的人。鄧家和歐陽家在永新老家就是世交。1952年，歐陽自遠考入北京地質學院，和鄧筱蘭頻頻書信往來，由此定下終身情緣。1958年，他們結為夫妻。后來，學醫(yī)的鄧筱蘭隨丈夫在貴陽中科院地球化學研究所醫(yī)務室當了一名醫(yī)生。她就是希望離家近些，能照顧好丈夫、孩子，并打理好這個家。
“嫦娥工程”啟動后，身為首席科學家的歐陽自遠需要操心的事情更多了。整個“嫦娥一號”工程，共有幾萬人參與。由于大多數(shù)人不了解月球，所以他需要寫一本《月球科學概論》供大家參考。他還要編選一本《嫦娥工程手冊》，讓工程人員了解有關月球已知的大量參數(shù)。編寫兩本書，正常情況下需要幾年時間。歐陽自遠領著幾位助手，沒日沒夜寫了幾個月就完成了!初稿寫完后，歐陽自遠卻住進了醫(yī)院……
為了“嫦娥工程”，歐陽自遠忙得冬天不知添衣，夏天不知減衣。他們家的洗臉毛巾、洗腳毛巾，鄧筱蘭都分得很清楚，學醫(yī)的她對這些特別講究?？舌圀闾m對丈夫即使講過一百遍，歐陽自遠都會弄混了。后來，鄧筱蘭把顏色不同的毛巾明顯分開，丈夫還是弄不清楚。每次歐陽自遠一洗臉，鄧筱蘭就要趕緊去衛(wèi)生間看看丈夫是不是又“糊涂”了。
轉眼間到了2005年12月29日，“嫦娥一號”進入飛行產品的生產階段。那年春節(jié)，當著孩子的面，鄧筱蘭心疼地對丈夫說：“家里的事你什么都不管，怎么都可以湊合。飯做好了，叫你吃你就吃。什么菜，燒得怎么樣，你也無所謂。好的賴的，什么樣的都能吃……”歐陽自遠因為是南方人，不愛吃饅頭，不像妻子在部隊上鍛煉了許多年，米飯、饅頭都習慣。但鄧筱蘭每次做了饅頭以后，歐陽自遠都吃得津津有味，從來不埋怨妻子一句。
歐陽白遠的孩子多大，什么時候生的，他統(tǒng)統(tǒng)記不住，只知道大約多少歲。如今，雖然他已經抱上了孫子，但也記不住孫子的年齡。年輕時的歐陽自遠參與了我國核試驗研究。那時因為工作忙，歐陽自遠很少能顧及家里。他常常在爆炸現(xiàn)場進行調查，回到北京立刻做總結，然后再到野外去驗證。有幾年春節(jié)，歐陽自遠都是在戈壁灘上度過的，鄧筱蘭和孩子只知道他到外地去工作，但在哪兒，到底是干什么，他們均不知情。后來，鄧筱蘭從丈夫每次探親帶回新疆的葡萄干，才隱約猜到他去了哪兒。
2006年2月，鄧筱蘭和歐陽自遠商量家里的一件事，可她說了半天，他好像都沒有聽明白。鄧筱蘭走到丈夫身邊，對著他耳朵大聲問：“你知道我和你說什么事嗎?”歐陽自遠抬頭看看妻子說：“啊?你再說一遍吧?！碑斷圀闾m再講一遍時，歐陽自遠已經坐到書桌邊，鉆研他的“月球”去了……
10月，作家胡平到北京采訪歐陽自遠時，鄧筱蘭透露了丈夫的一個秘密：“你要問歐陽自遠多少工資，他肯定不清楚。大學畢業(yè)就是50多元，這50多元一直拿到1964年，人家研究生畢業(yè)那時早拿到近70元了。我是副連級轉業(yè)，工資也有79元。1977年全國開始調工資，歐陽自遠才調到76元。1979年他獲得國務院特殊津貼，每月加30元，這樣工資才超過我。我有次生氣地問他：‘你也不問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闹f：‘你煩不煩，要問你去問?！睔W陽自遠聽到妻子的嗔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11月，鄧筱蘭的弟弟鄧益民去北京看望歐陽自遠，在得知他每天最多睡5個小時后，鄧益民勸姐夫注意休息，歐陽自遠打趣地說：“我的時間不屬于我自己，而是屬于月亮。”歐陽自遠現(xiàn)在還是這樣，回到家就是看書、查資料，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研究上。他工作時特別專注，記憶力好得讓大家都吃驚，報告中從頭到尾的數(shù)據(jù)，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鄰家老人：不愿打擾別人，卻一次次幫助記者
2005年5月4日，時任探月工程首席科學家的歐陽自遠受邀到南昌大學講課。講完課后，歐陽自遠便回老家永新住了兩天。他要求鄧益民不能驚動當?shù)卣?，在家中隨便炒幾個小菜就行。他也不愿住到賓館，只在鄧益民沒有改建的老房子里休息。第二天，歐陽自遠還到石橋鎮(zhèn)江背村的后山嶺祖墳掃墓，并與鄧益民一起悄悄地到母校校園散心，追憶學生時代留下的夢幻。參觀完新建的三灣大橋之后，他就悄悄踏上他“奔月”的遠程
2007年10月的西昌，秋日的晨靄染黃了大涼山的梯田，清澈的安寧河從發(fā)射場旁緩緩流過。表面上看一切恬靜如常，但在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歐陽自遠和工程師們已經緊張地在這里工作、生活了大半年。10月22日下午，歐陽自遠從西昌撥打了當年恩師——江西永新縣任弼時中學高級教師袁家瑞的電話，表達自己在衛(wèi)星發(fā)射前夕對高中時期老師的感恩之情。他激動地說：“我雖然50多年沒有見到您，但我常常牽掛您。是您當初的地理課使我對地理知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歐陽自遠心里，雖然自己年近古稀，但當年母校老師們的音容笑貌與學習情景仍然歷歷在目。他告訴袁家瑞：“衛(wèi)星發(fā)射成功后，我一定要回永新看看，來母校拜見您?！苯拥綄W生的問候，94歲的袁家瑞激動得熱淚盈眶。
“嫦娥一號”發(fā)射前，很多媒體云集西昌。恰好，《四川日報》記者王代林、王云也被指派參與報道。為了“挖”到有分量的新聞，500多名記者頗傷腦筋。王代林、王云輾轉了幾日也沒有收獲，他們正彷徨無措時，突然聽說歐陽自遠“大駕”西昌了。猛然間，他們記起有他的電話，那還在2003年，他們在成都理工大學旁聽了歐陽自遠的一次講座。王代林、王云深受感染，做了一次“粉絲”，索要了歐陽自遠的電話。
不過，他們心里也嘀咕：一晃過了這么幾年，采訪本換了無數(shù)個，歐陽自遠的電話還在嗎?幸運的是，科學家的電話還在。他們忐忑不安地打過去，接電話的居然就是歐陽自遠本人!他們想，他這么忙，會有時間理我們嗎?沒想到，歐陽自遠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采訪。交流中，歐陽自遠真誠地說：“我住在貴陽，我們也是西南老鄉(xiāng)哦?！?/p>
“嫦娥一號”發(fā)射前一天，王代林、王云來到西昌。由于他們沒有相關證件，進不去發(fā)射場，只好一遍遍地撥歐陽自遠的手機。正在開會的歐陽自遠回答說：“開完會出來!”天色微暗時分，歐陽自遠果然出現(xiàn)在發(fā)射場的門口。
10月24日晚6時零5分，“嫦娥一號”發(fā)射升空。王代林、王云的心也隨著此起彼伏的“西昌飛行正?！?、“長江2號遙測正常”的聲音緊張著、激動著。同時，他們也一直撥打著歐陽自遠的電話。當然，他們認為撥通的幾率不大，因為這時肯定處于關機狀態(tài)。晚上11點多，熟悉的“嘟——嘟——”聲響起，電話那頭，傳來歐陽自遠的聲音：“你們過來吧。今晚我可能要失眠了……”
睿智科學家：鋪就探月38萬公里天路的14億元僅能修兩公里地鐵
“嫦娥一號”發(fā)射升空后，順利進入繞地運行軌道。10月25日至29日，它先后三次成功實施變軌。31日，“嫦娥一號”成功實施第四次變軌，進入地月轉移軌道，正式開始了奔向月球的漫漫旅途。
11月5日上午11點37分，“嫦娥一號”第一次近月制動成功，衛(wèi)星速度定格在每秒2.06公里。在這一刻，歐陽自遠和總指揮欒恩杰、總設計師孫家棟情不自禁地擁抱到了一起!歐陽自遠眼睛閃著淚花，哽咽地說：“繞起來啦，繞起來啦……”
種種跡象表明，“嫦娥一號”一切都很正常，但有消息說，歐陽自遠在發(fā)射之后反而更擔心了。11月8日，中央電視臺《面對面》主持人王志采訪他時問：“聽說你沒有把心頭這塊石頭放下來?！睔W陽自遠回答說：“沒有放下，路漫漫，太長了，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假如做得不好，我們都會前功盡棄。所以，現(xiàn)在我真的是如履薄冰。坦白地說，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心里一直惦記著這事情，好像這個心也跟著它一起在轉。現(xiàn)在總體情況來說，確實是非常好，非常好又擔心，它怎么啥問題都沒有啊，怎么會那么好啊?是不是有問題我們不知道?所以有問題我操心，沒問題好像反而更操心?！?/p>
11月12日，歐陽自遠擔任主編的《嫦娥書系》舉行了首發(fā)式。針對前不久傳言的“中日探月之爭”，他在會上首次回應：“日本的‘月亮女神’和我國的‘嫦娥一號’各有千秋。日本以三個衛(wèi)星聯(lián)合探測月球的重力場，這在世界來說是首次。我國用微波探測儀探測月壤特征及厚度，也是世界首次……不管是日本、印度還是美國進行的探月計劃，我們都要尊重每個國家的智慧和創(chuàng)造性……”
由于探月工程在我國尚屬首次，究竟需要多少錢才能確保工程順利實施?歐陽自遠從一開始就參與了經費的核算過程，最后繞月探測工程獲得的預算是14億元人民幣，僅是北京修兩公里地鐵的錢，但歐陽自遠他們卻用這14億元鋪就了38萬公里的探月“天路”。
在歐陽自遠的辦公室里，掛著兩張大大的、色彩絢爛的地圖。一張是月球表面圖，另外一張是火星表面圖。結束采訪時，歐陽自遠突然問：“你知道月球有幾個名字嗎?”記者說：“22個?！睔W陽自遠笑著說：“對，中國人給月亮取了很多美麗的名字：玉蟾、玉盤、冰壺、飛鏡、嬋娟……我最喜歡的名字，是嬋娟。”
盡管，作為探月科學家的他，如今舉頭望月，心知那是一片嚴酷、一片死寂。但是，那“嬋娟倩影”，仍是歐陽自遠心中的最美。因為，那里有人類的夢想，那里有中國的夢想……
小知識
我國月球探測工程步驟
第一階段(2002～2005年或稍后)繞月探測 研制和發(fā)射第一個月球探測器——月球探測衛(wèi)星，主要用于時有開發(fā)利用前景的月球能源與資源的分布與規(guī)律進行全球性、整體性與綜合性的探測，并時月球表面的環(huán)境、地貌、地形、地質構造與物理場進行探測。
第二階段(2005～2010年或稍后)月球軟著陸探測與月面巡視勘察 研制和發(fā)射月球軟著陸器及月面巡視車、自動機器人。試驗月球軟著陸技術，探測著陸區(qū)巖石的化學與礦物成分，測定著陸點的熱流、巖石剩磁，月表的環(huán)境，進行高分辨率攝影和月巖的現(xiàn)場探測或采樣分析，為月球基地的選址提供月面環(huán)境、地形，月巖的化學與物理性質等數(shù)據(jù)。
第三階段(2010～2020年或稍后)月面巡視勘察與取樣 返回發(fā)展新型月球巡視車，時著陸區(qū)進行月面巡視勘察。2015年或稍后，發(fā)展小型采樣返回艙、月表鉆巖機、月表采樣器、機器臂等。在月面巡視分析取樣基礎上，采集關鍵性樣品返回地面。同時，對著陸地區(qū)進行考察，深化對地－月系統(tǒng)(尤其對月球)的起源與演變的認識。
編輯 李賢平
2007年11月26日9時40分許，中國國家航天局正式公布“嫦娥一號”衛(wèi)星傳回并制作完成的第一幅月面圖像。繼“兩彈一星”、“載人航天”之后，“嫦娥一號”繞月探測工程被譽為中國航天發(fā)展的第三個里程碑。與以往不同的是，此次“嫦娥工程”第一次設立了首席科學家的位置。擔當此任的歐陽自遠充滿著太多的傳奇經歷和獨特性格：他是一個學地質的人，最后卻“轉行”成了太空權威；他能記住報告的每一個數(shù)據(jù)，但記不住兒女的年齡……
“遠方”孩子：學的是地質學，卻把手伸向太空
歐陽自遠出生于江西省吉安市(現(xiàn)吉州區(qū))上田候路。他出生的時候，母親張冬英難產，足足痛了一天一夜。最后，醫(yī)生只好用產鉗把他鉗了出來。這時，在側房念書的舅父正好念到《論語》中“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一句。于是，舅父說：“這個孩子出生這么艱難，肯定是來自遙遠的地方，就叫他‘自遠’吧?！睔W陽自遠在江西省永新縣長大，1952年畢業(yè)于永新中學，考入北京地質學院。
畢業(yè)以后，經過多年的研究，歐陽自遠開始全力以赴從事月球研究工作。1992年，已是中國科學院地球化學研究所所長的歐陽自遠向“863計劃”專家組提出建議：我國應該開展“月球探測工程”。有的院士在背后嘀咕：“國家航天的一塊蛋糕就這么大，‘神舟號’系列飛船切走一大塊，探月工程再切去一大塊，別人還吃什么?你有興趣搞太空探測，可以利用已發(fā)射的衛(wèi)星對太陽進行探測……一個地質專業(yè)出身的，卻把手伸到十萬八千里外的天上，這不是嘩眾取寵，也是好大喜功……”
但是，歐陽自遠一點也不氣餒。他仍然呼吁中國啟動探月工程，并進行了長達10年的縝密論證。2000年11月，我國發(fā)表《中國的航天》白皮書，提出開展以月球探測為主的深空控制探測研究。2004年1月24日，國務院批準繞月探測一期工程立項，并正式命名為“嫦娥工程”。在知道這個消息后，當晚，歐陽自遠從家里拿出一瓶茅臺酒，請同事去一家餐館里小酌。人人高舉酒杯，歐陽自遠深吸了一口氣，說：“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今天，我們很……幸運!”一陣陣碰杯聲，像是靜水深流的春水上那層薄冰的進裂聲……
2007年9月28日，北京天文館舉行建館50周年大慶。當主持人請歐陽自遠上臺講話時，他用平靜、深沉的嗓音朗誦了溫家寶總理的詩作《仰望星空》：“我仰望星空，它是那樣寥廓而深邃；那無窮的真理，讓我苦苦地求索、追隨……”會后，有記者向歐陽自遠求證他名字的由來，他笑呵呵地說：“我覺得自己的名字很有意思，我研究的隕石來自遙遠的太空，后來研究的宇宙塵埃、月球巖石，也都是來自遙遠的太空?，F(xiàn)在我設計‘嫦娥工程’，估計月亮會對我說‘有朋自遠方來’?！?/p>
“古怪”父親：記不住兒女的年齡，但記住了報告的每一個數(shù)據(jù)
在妻子鄧筱蘭眼里，歐陽自遠是個對事業(yè)絕不馬虎，但對生活卻非常粗心的人。鄧家和歐陽家在永新老家就是世交。1952年，歐陽自遠考入北京地質學院，和鄧筱蘭頻頻書信往來，由此定下終身情緣。1958年，他們結為夫妻。后來，學醫(yī)的鄧筱蘭隨丈夫在貴陽中科院地球化學研究所醫(yī)務室當了一名醫(yī)生。她就是希望離家近些，能照顧好丈夫、孩子，并打理好這個家。
“嫦娥工程”啟動后，身為首席科學家的歐陽自遠需要操心的事情更多了。整個“嫦娥一號”工程，共有幾萬人參與。由于大多數(shù)人不了解月球，所以他需要寫一本《月球科學概論》供大家參考。他還要編選一本《嫦娥工程手冊》，讓工程人員了解有關月球已知的大量參數(shù)。編寫兩本書，正常情況下需要幾年時間。歐陽自遠領著幾位助手，沒日沒夜寫了幾個月就完成了!初稿寫完后，歐陽自遠卻住進了醫(yī)院……
為了“嫦娥工程”，歐陽自遠忙得冬天不知添衣，夏天不知減衣。他們家的洗臉毛巾、洗腳毛巾，鄧筱蘭都分得很清楚，學醫(yī)的她對這些特別講究?？舌圀闾m對丈夫即使講過一百遍，歐陽自遠都會弄混了。后來，鄧筱蘭把顏色不同的毛巾明顯分開，丈夫還是弄不清楚。每次歐陽自遠一洗臉，鄧筱蘭就要趕緊去衛(wèi)生間看看丈夫是不是又“糊涂”了。
轉眼間到了2005年12月29日，“嫦娥一號”進入飛行產品的生產階段。那年春節(jié)，當著孩子的面，鄧筱蘭心疼地對丈夫說：“家里的事你什么都不管，怎么都可以湊合。飯做好了，叫你吃你就吃。什么菜，燒得怎么樣，你也無所謂。好的賴的，什么樣的都能吃……”歐陽自遠因為是南方人，不愛吃饅頭，不像妻子在部隊上鍛煉了許多年，米飯、饅頭都習慣。但鄧筱蘭每次做了饅頭以后，歐陽自遠都吃得津津有味，從來不埋怨妻子一句。
歐陽白遠的孩子多大，什么時候生的，他統(tǒng)統(tǒng)記不住，只知道大約多少歲。如今，雖然他已經抱上了孫子，但也記不住孫子的年齡。年輕時的歐陽自遠參與了我國核試驗研究。那時因為工作忙，歐陽自遠很少能顧及家里。他常常在爆炸現(xiàn)場進行調查，回到北京立刻做總結，然后再到野外去驗證。有幾年春節(jié)，歐陽自遠都是在戈壁灘上度過的，鄧筱蘭和孩子只知道他到外地去工作，但在哪兒，到底是干什么，他們均不知情。后來，鄧筱蘭從丈夫每次探親帶回新疆的葡萄干，才隱約猜到他去了哪兒。
2006年2月，鄧筱蘭和歐陽自遠商量家里的一件事，可她說了半天，他好像都沒有聽明白。鄧筱蘭走到丈夫身邊，對著他耳朵大聲問：“你知道我和你說什么事嗎?”歐陽自遠抬頭看看妻子說：“啊?你再說一遍吧?！碑斷圀闾m再講一遍時，歐陽自遠已經坐到書桌邊，鉆研他的“月球”去了……
10月，作家胡平到北京采訪歐陽自遠時，鄧筱蘭透露了丈夫的一個秘密：“你要問歐陽自遠多少工資，他肯定不清楚。大學畢業(yè)就是50多元，這50多元一直拿到1964年，人家研究生畢業(yè)那時早拿到近70元了。我是副連級轉業(yè)，工資也有79元。1977年全國開始調工資，歐陽自遠才調到76元。1979年他獲得國務院特殊津貼，每月加30元，這樣工資才超過我。我有次生氣地問他：‘你也不問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闹f：‘你煩不煩，要問你去問?！睔W陽自遠聽到妻子的嗔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11月，鄧筱蘭的弟弟鄧益民去北京看望歐陽自遠，在得知他每天最多睡5個小時后，鄧益民勸姐夫注意休息，歐陽自遠打趣地說：“我的時間不屬于我自己，而是屬于月亮。”歐陽自遠現(xiàn)在還是這樣，回到家就是看書、查資料，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研究上。他工作時特別專注，記憶力好得讓大家都吃驚，報告中從頭到尾的數(shù)據(jù)，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鄰家老人：不愿打擾別人，卻一次次幫助記者
2005年5月4日，時任探月工程首席科學家的歐陽自遠受邀到南昌大學講課。講完課后，歐陽自遠便回老家永新住了兩天。他要求鄧益民不能驚動當?shù)卣?，在家中隨便炒幾個小菜就行。他也不愿住到賓館，只在鄧益民沒有改建的老房子里休息。第二天，歐陽自遠還到石橋鎮(zhèn)江背村的后山嶺祖墳掃墓，并與鄧益民一起悄悄地到母校校園散心，追憶學生時代留下的夢幻。參觀完新建的三灣大橋之后，他就悄悄踏上他“奔月”的遠程
2007年10月的西昌，秋日的晨靄染黃了大涼山的梯田，清澈的安寧河從發(fā)射場旁緩緩流過。表面上看一切恬靜如常，但在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歐陽自遠和工程師們已經緊張地在這里工作、生活了大半年。10月22日下午，歐陽自遠從西昌撥打了當年恩師——江西永新縣任弼時中學高級教師袁家瑞的電話，表達自己在衛(wèi)星發(fā)射前夕對高中時期老師的感恩之情。他激動地說：“我雖然50多年沒有見到您，但我常常牽掛您。是您當初的地理課使我對地理知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歐陽自遠心里，雖然自己年近古稀，但當年母校老師們的音容笑貌與學習情景仍然歷歷在目。他告訴袁家瑞：“衛(wèi)星發(fā)射成功后，我一定要回永新看看，來母校拜見您?！苯拥綄W生的問候，94歲的袁家瑞激動得熱淚盈眶。
“嫦娥一號”發(fā)射前，很多媒體云集西昌。恰好，《四川日報》記者王代林、王云也被指派參與報道。為了“挖”到有分量的新聞，500多名記者頗傷腦筋。王代林、王云輾轉了幾日也沒有收獲，他們正彷徨無措時，突然聽說歐陽自遠“大駕”西昌了。猛然間，他們記起有他的電話，那還在2003年，他們在成都理工大學旁聽了歐陽自遠的一次講座。王代林、王云深受感染，做了一次“粉絲”，索要了歐陽自遠的電話。
不過，他們心里也嘀咕：一晃過了這么幾年，采訪本換了無數(shù)個，歐陽自遠的電話還在嗎?幸運的是，科學家的電話還在。他們忐忑不安地打過去，接電話的居然就是歐陽自遠本人!他們想，他這么忙，會有時間理我們嗎?沒想到，歐陽自遠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采訪。交流中，歐陽自遠真誠地說：“我住在貴陽，我們也是西南老鄉(xiāng)哦?！?/p>
“嫦娥一號”發(fā)射前一天，王代林、王云來到西昌。由于他們沒有相關證件，進不去發(fā)射場，只好一遍遍地撥歐陽自遠的手機。正在開會的歐陽自遠回答說：“開完會出來!”天色微暗時分，歐陽自遠果然出現(xiàn)在發(fā)射場的門口。
10月24日晚6時零5分，“嫦娥一號”發(fā)射升空。王代林、王云的心也隨著此起彼伏的“西昌飛行正?！?、“長江2號遙測正常”的聲音緊張著、激動著。同時，他們也一直撥打著歐陽自遠的電話。當然，他們認為撥通的幾率不大，因為這時肯定處于關機狀態(tài)。晚上11點多，熟悉的“嘟——嘟——”聲響起，電話那頭，傳來歐陽自遠的聲音：“你們過來吧。今晚我可能要失眠了……”
睿智科學家：鋪就探月38萬公里天路的14億元僅能修兩公里地鐵
“嫦娥一號”發(fā)射升空后，順利進入繞地運行軌道。10月25日至29日，它先后三次成功實施變軌。31日，“嫦娥一號”成功實施第四次變軌，進入地月轉移軌道，正式開始了奔向月球的漫漫旅途。
11月5日上午11點37分，“嫦娥一號”第一次近月制動成功，衛(wèi)星速度定格在每秒2.06公里。在這一刻，歐陽自遠和總指揮欒恩杰、總設計師孫家棟情不自禁地擁抱到了一起!歐陽自遠眼睛閃著淚花，哽咽地說：“繞起來啦，繞起來啦……”
種種跡象表明，“嫦娥一號”一切都很正常，但有消息說，歐陽自遠在發(fā)射之后反而更擔心了。11月8日，中央電視臺《面對面》主持人王志采訪他時問：“聽說你沒有把心頭這塊石頭放下來?！睔W陽自遠回答說：“沒有放下，路漫漫，太長了，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假如做得不好，我們都會前功盡棄。所以，現(xiàn)在我真的是如履薄冰。坦白地說，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心里一直惦記著這事情，好像這個心也跟著它一起在轉。現(xiàn)在總體情況來說，確實是非常好，非常好又擔心，它怎么啥問題都沒有啊，怎么會那么好啊?是不是有問題我們不知道?所以有問題我操心，沒問題好像反而更操心?！?/p>
11月12日，歐陽自遠擔任主編的《嫦娥書系》舉行了首發(fā)式。針對前不久傳言的“中日探月之爭”，他在會上首次回應：“日本的‘月亮女神’和我國的‘嫦娥一號’各有千秋。日本以三個衛(wèi)星聯(lián)合探測月球的重力場，這在世界來說是首次。我國用微波探測儀探測月壤特征及厚度，也是世界首次……不管是日本、印度還是美國進行的探月計劃，我們都要尊重每個國家的智慧和創(chuàng)造性……”
由于探月工程在我國尚屬首次，究竟需要多少錢才能確保工程順利實施?歐陽自遠從一開始就參與了經費的核算過程，最后繞月探測工程獲得的預算是14億元人民幣，僅是北京修兩公里地鐵的錢，但歐陽自遠他們卻用這14億元鋪就了38萬公里的探月“天路”。
在歐陽自遠的辦公室里，掛著兩張大大的、色彩絢爛的地圖。一張是月球表面圖，另外一張是火星表面圖。結束采訪時，歐陽自遠突然問：“你知道月球有幾個名字嗎?”記者說：“22個?！睔W陽自遠笑著說：“對，中國人給月亮取了很多美麗的名字：玉蟾、玉盤、冰壺、飛鏡、嬋娟……我最喜歡的名字，是嬋娟。”
盡管，作為探月科學家的他，如今舉頭望月，心知那是一片嚴酷、一片死寂。但是，那“嬋娟倩影”，仍是歐陽自遠心中的最美。因為，那里有人類的夢想，那里有中國的夢想……
小知識
我國月球探測工程步驟
第一階段(2002～2005年或稍后)繞月探測 研制和發(fā)射第一個月球探測器——月球探測衛(wèi)星，主要用于時有開發(fā)利用前景的月球能源與資源的分布與規(guī)律進行全球性、整體性與綜合性的探測，并時月球表面的環(huán)境、地貌、地形、地質構造與物理場進行探測。
第二階段(2005～2010年或稍后)月球軟著陸探測與月面巡視勘察 研制和發(fā)射月球軟著陸器及月面巡視車、自動機器人。試驗月球軟著陸技術，探測著陸區(qū)巖石的化學與礦物成分，測定著陸點的熱流、巖石剩磁，月表的環(huán)境，進行高分辨率攝影和月巖的現(xiàn)場探測或采樣分析，為月球基地的選址提供月面環(huán)境、地形，月巖的化學與物理性質等數(shù)據(jù)。
第三階段(2010～2020年或稍后)月面巡視勘察與取樣 返回發(fā)展新型月球巡視車，時著陸區(qū)進行月面巡視勘察。2015年或稍后，發(fā)展小型采樣返回艙、月表鉆巖機、月表采樣器、機器臂等。在月面巡視分析取樣基礎上，采集關鍵性樣品返回地面。同時，對著陸地區(qū)進行考察，深化對地－月系統(tǒng)(尤其對月球)的起源與演變的認識。
編輯 李賢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