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不由得不使你想起那句名聲遐邇的古詩：春城無處不飛花。

從沒見過那樣的葉綠，綠得分外醉人；從沒見過那樣的花艷，艷得簡直亮眼；每一張綠葉中每一片花瓣上，仿佛都濃縮了無數(shù)個春天似的……未去過春城昆明的人，自然不大可能像我這樣會深邃地悟道：難怪舉世矚目的99世界園藝博覽會挑選那里舉辦。不過，至今那里讓我最難以忘懷的不只是葉綠花艷、山清水秀，而是每年秋日從遙遠、寒冷的西伯利亞掠過關(guān)山重重，飛來棲冬的成千上萬只紅嘴鷗。

紅嘴鷗，說穿了并不是珍禽異獸，也不過是海邊尋?？梢姷暮ｚt中的一個小小的家族，只因嘴是紅色的也就因此得名了。老實說，前年到昆明參加筆會之前，盡管有所聞，但是并不太看重它們，畢竟在昆明吸引我的景物數(shù)不勝數(shù)。

誰知我們這些從北京、上海、天津來的作家方才踏上昆明的土地，前來迎接的當?shù)匚挠褵崆檠笠缰杏钟脦е鴰追诌z憾的口氣說道：可惜你們來得早了些，要是到下旬來，就可瞧見紅嘴鷗了。作家石灣的夫人一聽這話禁不住發(fā)出感嘆：我此番前來昆明的最大心愿就是想看看紅嘴鷗，想不到還是早了它們幾步。她的這種心情在同行者中不是少數(shù)。

我沒有過他們的這種期望，也就沒有他們的這種失望。對于紅嘴鷗，上海的報刊近幾年來也陸續(xù)作過報道：由于昆明污水處理卓見成效，越來越多的紅嘴鷗從西伯利亞飛往這里過冬了。又由于昆明人愛鳥成習，每當紅嘴鷗飛來的日子，總合家大小甚至攜親帶友，趕到湖邊，用早已備好的面包給鷗們喂食，久而久之，形成了人與鳥共樂的蔚為壯觀的場面。這種場面，在外人看來自然是從未見過的天下奇觀……據(jù)說，最初只有少許紅嘴鷗落戶昆明過冬，如今已有成千上萬只匯聚這里了。顯然鳥類是有靈性的，昆明人的熱情好客一定深深感染了它們……而每年紅嘴鷗飛來的時節(jié)，也成了昆明人約定俗成的盛大的愛鳥節(jié)。一般說來，紅嘴鷗飛來的日子總在每年十月中旬過后。這個季節(jié)，北方早已是水瘦山寒了，而南國依然是一派春光明媚。

筆會的十多天很快就在走馬觀花途中過去了，當我們從越南的首都河內(nèi)、避暑盛地下龍灣出訪后返回昆明之際，歸期已是迫近了。就在我們離開昆明前夕，好客的會務(wù)辦公室又特地安排了我們?nèi)ソ纪獾脑颇厦褡宕逵斡[。這一路上車內(nèi)靜悄悄的，沒有誰再說起紅嘴鷗，連石灣夫人也只字未提。記得在來往越南的路程上，還有人嘆息來得不是時候，不能有幸與紅嘴鷗親近一番。

云南民族村建造得十分大氣、又十分精致，園內(nèi)大大小小的各個民族的住居、村寨都像一幅幅云南各個民族的風俗畫一樣掛在游客的眼前，讓人大開眼界。就在我們流連忘返的當兒，突然聽到了來自湖邊發(fā)出的驚喜聲：“紅嘴鷗飛來啦!”霎時，民族村里那個不大的湖泊周邊吸引了大批的游人。在一片又一片照相機的閃光燈中，十幾只紅嘴鷗瀟灑地在湖面上翩翩起舞。昆明作家老張笑著告訴我：這幾位不過是大部隊的偵察兵，它們是先來昆明打前站的，用不了幾天，昆明城內(nèi)外大大小小的湖泊上都是海鷗翔集的景觀了。他還說：看來你們還是有眼福的，與紅嘴鷗還是有緣分的，真想不到它們今年提前幾天到來了。

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識人。人還是要相信緣分的。按照老皇歷，我們這些外地作家是不可能相約紅嘴鷗的，有些人到昆明七八次了從來沒有得到這個機會，而我們中不少人還是第一次來到春城，這不是緣分又是什么？難怪不少作家除了忙個不迭地與鷗們合影外，還特地到小賣鋪里買來面包給鷗們喂食……此刻他們總算心想事成了，人的一生中又有多少件事能心想事成呢?

在感到歡樂感到幸運之余，我突然觸景生情，有點痛苦了，因為我想起身居海邊城市上海的我，小時候不要說去吳淞口的江海匯合處，就是在外灘的黃浦江上，也隨意可看到一群又一群美麗的海鷗嬉逐著水波。然而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上海已經(jīng)很少見到海鷗了，道理是明擺著，江水給污染了，沒有了魚蝦，它們何以為食呢?好在上海近幾年也在注重生態(tài)平衡，大力治理污染了，黃浦江畔，蘇州河邊業(yè)已綠地成茵，不用多少時日，海鷗就會重游故地的。一旦到了那時，上海又將面臨一個現(xiàn)實問題，能否像昆明人這樣與鳥共樂呢？聽說在崇明島遼闊的海涂上，前來過冬的水鳥逐年減少了，根本原因在于那里有人偷獵，屢禁不止，有令難行，一個原本有著規(guī)模的鳥類保護區(qū)近年來卻難以能形成氣候了……

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紅嘴鷗不辭千里萬里，來到昆明度過漫長的冬日，也可以說是對昆明人擁有愛心的回報。目睹著此景此地，你很難說清這是自然景觀，還是人文景觀。只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只美麗的紅嘴鷗，融進眼前這些景色中去了。要是真的變成紅嘴鷗該有多好，每年都與四季如春的昆明有個約會，每次約會都是那般情真意長，難分難舍!

鳥蟲尚且這般多情重情，人又孰能無情?盡管在昆明、在云南總共呆了十日，自始至終我生活在春天般的溫情中，我將永遠懷念在昆明、在云南經(jīng)歷的日子，就像那些西伯利亞的紅嘴鷗一樣，來過一次便說什么也不忍離去了。

那里山好，那里水好，那里的人更好啊!

從昆明歸滬的一個多月后，我在一家足球報上看到這樣一則消息，有幾位在昆明海埂足球基地集訓的足球明星，利用放假的時日，居然在湖上與紅嘴鷗足足嬉戲四五個小時，雙手不停地拿著專程帶去的面包，拋向半空中給鷗們喂食，晚上返回基地累得手臂都舉不起來了……我真打心眼里羨慕他們了，對著美麗的紅嘴鷗，對著多情的大自然，盡情地開放著自己，放飛著自己。不像我只是與它們匆匆打了個照面。

沒有與紅嘴鷗相處過的人們，又怎么能理解他們這種近乎瘋狂的舉動？無論是誰，只要置身在這樣的愛的王國里，也會樂山樂水，“樂不思蜀”也。當然我亦有不明白的時候，為什么從西伯利亞飛往南方度冬的紅嘴鷗，當初不選擇別處，別處也是青山不老綠水長流啊，或許這就是昆明人說的是一種道不清言不明的緣分吧!

這世上又有誰講得清什么叫緣分?但縱然彼此之間再有緣分也離不開摯愛，離不開真情，沒有昆明人熱愛鳥類的舉動，紅嘴鷗縱是來了也會匆匆擇路而走的。但愿這世界再多一點愛，一如昆明人年復(fù)一年對待紅嘴鷗那般。

不敢想象，一旦失去紅嘴鷗的昆明會是什么模樣?真不愿去想象，一旦失去鳥類的世界有著怎樣結(jié)局。所以我要對每一位將去昆明的游人說：最好趕上十月下旬去那里，紅嘴鷗不僅與飛紅的西山瀉翠的滇池一樣成了春城一個美麗的景點，更是城市文明、社會祥和的一個美好的象征。無疑，這也是99世界園藝博覽會選擇昆明作為主辦地的原因。世博會的正式主題本來就是“人與自然，共同跨入21世紀”。

國盛鳥盛，紅嘴鷗，那可是當代中國的吉祥鳥呵!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