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出莎士比亞的舞臺劇,在希臘的世外桃源阿爾卡迪亞,沒有塵世的煩惱,祥和安樂的風(fēng)景中,一群年輕的牧人突然遇到一座墳?zāi)?,墓碑上刻著銘文:甚至在阿爾卡迪亞,我,死神仍舊存在。
即使是傳說中的樂土,死亡依然不可避免。以冷峻著稱的畫家普桑由此警世“正是這種沉思,人們才能在命運的打擊下站得堅穩(wěn)和不屈。”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zāi)禍,奪走了無數(shù)人的生命,也讓無數(shù)人的幸福戛然而止。漫長的歲月可以磨滅記憶,但不可以抹掉心靈的創(chuàng)傷。
悲喜無常,禍福無常,人生中唯一確定不移的就是死亡。無常總讓人不由自主地惶惑,仿佛一根窩在心里的刺,橫放不是,豎放也不是,直扎得人如坐針氈。
“悲劇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濒斞干钊牍撬璧耐笍兀纳n涼。其實人的一生不僅僅在于結(jié)局如何,更在于心的悟境。
敢公開跟領(lǐng)袖毛澤東唱反調(diào)的大儒梁漱溟,早年因人生問題所困擾欲自殺,后茹素,入迷佛學(xué)。最后悟出:“人的苦樂不在境遇上,實則在主觀方面的心境?!彼簧鷪?zhí)著兩大問題:一是人生問題,即人活著為什么;二是中國問題,即中國向何處。梁先生說自己是一個問題中人,佛學(xué)也好,儒學(xué)也好,西方的理論也好,都是為了解決他的問題。
企圖兩度自殺的一休禪師有一句著名的禪語直指人心:入佛界易,進魔界難。禪意是沒有“魔界”,就沒有“佛界”。然而要進人“魔界”更加困難,尤其意志薄弱的人。曾被歐洲視為一個時代的青春偶像薩岡,年僅18歲,因為小說《你好,憂愁》而震驚文壇,她喜歡寫作、賽馬、飆車、酗酒、吸毒,行為離經(jīng)判道,如同“冷水中的一縷陽光”。她張揚的個性宣言:“只要不損害他人,我有權(quán)毀滅自己?!?她的橫空出世,煙花般絢麗,也煙花般消散,但至死被憂愁纏繞。
走火入魔,很多人怕,只成就了極少數(shù)人的偉大。比如哲學(xué)家尼采,恪守自我信條“他人即地獄”,45歲徹底的精神崩潰,而在此前一年,他一口氣完成了《偶像的黃昏》、《瞧!這個人》、《尼采反對瓦格納》等名篇。作曲家柴可夫斯基,感情與婚姻上的失敗使他幾度自殺,其心理病態(tài)被認(rèn)為是他個性中最鮮明的印記,一位崇拜者梅克夫人拯救了他,不僅定期向他提供資助,還書信安慰他,但相約永不見面,柴可夫斯基的晚年絕響《悲愴交響曲》就是獻給梅克夫人的,撕人心魄的樂曲是他內(nèi)心凄厲的吶喊。
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今年5月9日王元化先生在上海逝世,這位頗具獨立精神的學(xué)者,1955年在隔離審查期間被診斷患上精神分裂癥,以頭撞墻而自殺未遂,但他最終從精神煉獄中涅。重生后他在一篇自述中回憶:“過去長期養(yǎng)成被我信奉為美好以至神圣的東西,轉(zhuǎn)瞬之間被轟毀了。我感到恐懼,整個心靈為之震顫不已?!?王元化先生說過“他最怕讀兩種文章,一種是‘驚天回視的翻案文章’;一種是‘意在求勝的商榷文章’。因為這兩種文章,還沒有動手做,就先要‘驚天’,要壓過你,要顯示自己的高明,這就難免失去平常心,失去做學(xué)問所必須的從容——這都不是求真知的態(tài)度。”
順境逆境、佛境魔境,不過是心境所現(xiàn)。故禪師偈語,每個人都有一種念力,以平常心來念,一切境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