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不再讀書,當然不等于我不再思考。
作為一個寫字的人不讀書是不可思議的,但我是一個率直的人,在這崇尚包裝的時代,我始終覺得包裝是一種枷鎖;我是一個喜歡輕松的人,一生追求的是簡單的生活。
我曾經是個愛讀書的人,現在不讀書是有理由的。第一個理由:為了降低生命的成本。
生命是一個不斷消耗自己的過程,人身上的器官都是一次性的,浪費不可再生,讀書最直接消耗的是人的眼睛。我原有一雙不大不小的丹鳳眼,由于讀書已把我透明的黑眼睛磨損成混濁的灰眼睛,我不敢再任意耗損我生命中不可再生的資源,因為我還有一些時日,要看看春來秋往及人生舞臺上的人來人往。
第二個理由:由于家里訂了幾份報紙,每一份報紙都是厚厚的一沓,這是一個媒體大戰(zhàn)的時代,紙張仿佛不計成本地被做成厚厚的漢堡包,爭著向讀者獻媚。讓讀者掏錢是小事,招徠廣告是大事。我讀報紙的狀態(tài)頗為不雅,首先從精神上就有些嬉皮,絕不像我讀《瓦爾登湖》般要有一個儀式——電話要關機,眸子要明亮,心態(tài)要寧靜,耳畔要有音樂,音樂必定是自然之聲,桌上的青瓷杯里必定沏上了綠茶……我讀報的時候,必定是半瞇著眼睛,一目十行,讀過就隨手扔到地上,不幾日扔在地上的報紙就被收廢品的收走,換幾個買瓜子的錢。讀報的感覺如同喝了幾杯小酒,吃了二兩豬頭肉,暈暈乎乎如騰云駕霧一般,在人間遨游和市井扯淡,看什么東西漲價了,什么東西降價了,什么地方開張,什么地方倒閉,什么高官又貪污了,什么工人又下崗了,公務員又上調了多少工資,最低生活保障又增加多少,誰家的鳥會喊“彈棉花的來了”,拉登死了沒有,哪個國家元首又串門來了,是不是又順走了一件大睡袍,看著看著便臥在沙發(fā)上睡著了。醒來時,又到了該洗澡的時間了,哪里還有時間讀書。
第三個理由:當我知道了有個叫陸幼青的寫了本《死亡日記》便不再讀書了。陸幼青的《死亡日記》是一次極其殘酷的“死亡直播”,這也是出版商和媒體要打出的一張王牌。當我深切地感受到作家、出版商、媒體不遺余力地不放過任何一點點商機,共同制造著利潤的童話時,我便不再買書,不再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