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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天星

        2008-01-01 00:00:00趙竹青
        長江文藝 2008年5期

        1

        男人拉著板車走在前面,板車上堆著爐子和桌椅,以及裝滿東西的盆桶;女人推了單車隨后,后架上還免不了掛上兩只裝滿雜物的笆簍。此時的街頭已不顯得冷清,兩邊樓房上的窗戶亮了不少,馬路上趕早的人腳步匆匆。進城賣菜的農(nóng)民肩上實沉得很,每跨出一步都伴隨菜擔(dān)沉重而歡快的咯吱聲??粗@些熟悉的情景,米子的腳步跟心情似乎都輕快起來。她的眉梢向上掀起了,好像這清晨的街道上,他們并不是孤單的一對。

        從住處到菜場有二十來分鐘的路程。他們趕到時,天差不多大亮,菜場一天的喧鬧已經(jīng)開始。

        兩口子的固定攤位在菜場門口,雖然不是正規(guī)門面,但上面有個遮擋,落雨下雪不耽誤生意。他們是半路插進來的,以前是挑了擔(dān)子亂串。托了逸民當官的同學(xué)章良的關(guān)系,才在這里做上了固定生意。從板車上卸下桌椅,擺好爐子,逸民去菜場提來兩桶水,將炊壺擺上。

        慢慢地就有了生意。第一撥人主要是吃麻辣燙的,蛋和豬腳是搭頭。米子將薯粉折斷了塞進瓦缽,水開了薯粉軟了,鵪鶉蛋、豆芽和那些麻辣作料被依次加進去。作料加完,瓦缽得迅速撤離煤火,薯粉糊了就沒了嚼頭。

        吃麻辣燙的大多是學(xué)生,一些做早班的年輕人也愛吃。再有就是菜場里那些賣菜的小販們圖省事,偶爾也來吃吃。下力氣的人一缽子麻辣燙抵不住,還得加上兩塊豬腳或是兩個雞蛋。忙過早晨這陣,大半個上午主要就賣豬腳了,主顧也換成那些買菜的家庭主婦。她們將熟豬腳買回去做中飯菜。

        秋日的陽光越過馬路對面的高樓投過來時,米子抽空給他們自己下了兩個麻辣燙,給逸民的加了兩個雞蛋,自己碗里也剝了一個。兩口子對坐在小桌邊,慢不經(jīng)心地填著肚子。對這份一成不變的早餐,米子是常吃不厭的。她喜歡這份小吃,不僅是它又香又辣,還為它的衛(wèi)生。這小城里所有的路邊攤檔都是不太正規(guī)的,做廚師和收錢的多半是一雙手。比如她米子,拿菜下料的是她,挎著人造革錢袋子的也是她。但麻辣燙不一樣,瓦缽子對著爐子現(xiàn)煮,什么都給消毒了。

        逸民希望的是中晚餐能喝上兩口,最近把水平降低了,只在晚上抿上一點。逸民母親前年大病一場,治病借了不少錢。母親沒工作,逸民又是獨子,欠下的債沒人可以分擔(dān)。夫妻倆一直想盤下個小門面,因此每一分錢都恨不得掰開了花。昨天中午,看見餐桌上可口的菜,逸民忍不住說,好菜啊,來一瓶啤酒就帶勁了!

        米子盯著丈夫說,想喝就喝嘛,跟晚上換一下就是。

        逸民忙說,換不得的,晚上的才要緊咧!

        米子笑了。哎呀呀,不換不換,就曉得你晚上要緊。妹惜,幫你爸拿瓶酒來,外人還以為我摳扼他咧!

        不喝了,早點買門面要緊。你們看,這屋里吃飯的地方都沒了?,F(xiàn)在外面房價飛漲咧,不早點買到手,到時只怕更買不起。

        聽到男人這樣說,米子不自覺地去看他們的房子??蛷d靠里一個角落用紅磚壘著大灶,緊挨的是同樣巨大的水缸,接著是一塊厚案板。一臺彩電擺在門口的墻角,上面蒙著遮油煙的布套。他們的飯桌則擠在剩余的一個墻角。這套兩居室的房子原先是裝修過的,客廳鋪著花崗巖地面,吊著石膏頂。這些煤灶、水缸和案板,把一切都破壞了。如今這屋子到處一片油膩,天花板上的石膏線被熏成黃糊糊的泥巴。

        沒辦法,他們要做生意。

        有人要吃麻辣燙,米子忙起身招呼。起了一陣小風(fēng),一片樹葉旋過來,掉進下了底料的瓦缽。顧客蹙緊了眉,米子一揚手,湯湯水水一起倒了,重新下料。這飄落的樹葉又讓米子想起有遮有蓋正經(jīng)店鋪的好來。

        米子隔著爐子對男人說,你那同學(xué)靠得住不?新菜場那邊門面很俏咧,到時莫塌場才好。逸民說,你就放心吧,這屁大一點事他都搞不熨帖,還當么子書記!凈替你同學(xué)吹牛!米子白丈夫一眼,人家有能耐,未必就要貼了心幫你!男人得意道,那當然,他不幫忙看我不揙死他!米子將瓦缽端過來,擱到桌上,拿抹布擦著手說,嘁,牛皮莫吹破了,到時不好收場。

        逸民笑笑,不再理米子,自顧將缽子里最后一口湯喝了。但心思早到了好朋友身上。想想他們兄弟兩個,真就像書本上說的,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逸民小時候常被母親帶到雨湖邊找盲人算八字,盲人翻著白眼說,小公子一生難免有幾次水泡火侵的坎坷,不過不要緊,有貴人相助,總能逢兇化吉。每一個瞎子都說著類似的話。再次碰到章良,逸民不禁想起兒時那些翻著白眼的瞎子,心里就暗暗地想,他這一輩子真能遇上貴人?貴人就是章良?

        他和章良,是少年時形影不離的死黨。那時候一起對陣街邊的混混,章良替逸民擋過磚頭棍棒;曾雙雙逃學(xué)去河里游泳,章良力乏抽筋,逸民拼死相救。河灘上,章良喘息著對一灘爛泥似的伙伴說,好兄弟,我們是過命的交情,茍富貴,勿相忘。這應(yīng)該聽得懂,書本上的。他也道,茍富貴,勿相忘。后來,章良隨父母去了外地,一別二十年,再無消息。

        和章良的重逢倒是奇巧。逸民從小有吹笛子的愛好,天氣好的話,勞累一天,喝了二兩酒的逸民就會去附近公園溜達。公園有兩撥玩音樂的玩友,一撥玩花鼓,一撥玩歌曲。兩撥人一個星期輪著來,玩花鼓的一、三、五,玩歌曲的二、四、六,因此又被人戲稱為一三五團和二四六團。唱手也跟著分成兩撥。逸民是雙棲,兩撥人都歡迎他。

        兩撥人本是兩個陣營,或者說玩花鼓的弄不來這些洋意思,玩民樂歌曲的瞧不上那些土得掉渣的鄉(xiāng)腔野調(diào)。逸民不在乎這些,他的笛子吹花鼓小調(diào),跟獨奏《喜送公糧》一樣歡快明亮。簡單的器樂組合中,笛子占據(jù)領(lǐng)軍與指揮地位。為那些自娛自樂者伴上一曲,將自己的旋律、節(jié)奏還有情感,跟其他樂器、歌者的聲音融合在一起,達到一種和諧得近乎完美的效果,下崗后那些單調(diào)骯臟的生活似乎就遠去了,心中就有完全不同的滿足感。

        一起玩的人中,有一些是靠唱堂戲開追悼會抓收入的,逸民有時會跟著去耍耍。坐上他們的摩托,去某個街區(qū)或是附近的鄉(xiāng)下,鬧上小半天或一個晚上。對逸民而言,不僅僅在于給自己找個樂子,還能好好喝上一頓酒,落下包把煙,得幾十塊份子錢。

        半年前,這樣一個晚上,月圓如孩子笑開的臉。云絮一層蛋青一層煙靄,往墨黑里鋪開去。雪松錐形的樹冠與萬千柔軟的柳衣,如同夢的眼影。一張張從生活的羅網(wǎng)中掙脫出來的男人女人的臉,一起虛幻了,模糊了。唯有歡快的旋律,瘋狂扭動的身體。逸民橫笛于胸,忘情地融入其中。圍觀群眾報以熱烈的掌聲。

        一個人從人縫中擠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這個人說,家伙,是不是你?瞬間的愣怔后,逸民也認出了對方。他舉著笛子,在對方胸前搗上一拳,欣喜地說,家伙,你還沒死??!

        家伙活得好好的。大學(xué)畢業(yè)分到省政府,調(diào)回西山已經(jīng)兩年。

        2

        因為睡得晚,早晨起得早,每天的午休就顯得要緊。章良打電話來,問在家干么子。逸民迷迷糊糊回答,午睡。章良說,大好時光做么子午睡嘛,趕快穿衣服,我的車十分鐘到你樓下。告訴米子,晚上不回來。逸民睜開眼,為難道,我的爺,我要做生意咧,能像你嗎,想出去耍就出去耍?我這些豬腳怎么辦?電話里的聲音不耐煩了,哎呀,老是你那些豬腳,你煩不煩呀?歇一天嘛!逸民怕吵到米子,下床準備去外面接電話??擅鬃釉缧蚜耍瑔?,誰呀?逸民說,章良,想叫我出去。米子說,你去吧。逸民說,不行吧,晚上都不回咧,你一個人怎么弄?米子說,只好叫我弟弟過來幫一下,這兩天他正好在屋里。

        米子的雙手舉起來,抵到床靠上,她困乏地伸著懶腰。起來哦,她說。這時手機里依然在叫,起來沒?我過來了。逸民大聲道,起來了,你喊冤呢!掛了機。老婆,對不起!他說著,俯身在米子額頭親上一口。米子說,得了,你還不是朋友要緊!你不在外頭沾花惹草做壞事就對得住我!逸民拿衣服穿,一邊咧開嘴笑,有你咧,我哪里還稀罕做什么壞事!

        男人出門后,米子還坐著發(fā)了會兒愣。她是打心里不愿意他丟下生意出去的,叫弟弟起早貪黑來幫忙,這口也不是那么好意思開的。但女人總是這樣去想,男人做到如此已屬不易,不能對他鐵板一塊,沒個半分余地。

        逸民有一段時間沒見到章良。章良官當慣了,說話做事就有點獨斷專行,喜歡搞突然襲擊。對于這位老朋友帶給自己的官威,逸民只能是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怪罪不起來。剛剛出門,章良就在下面按喇叭。車是章良自己開來的,一輛白色馬自達。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位上,逸民說,書記大人,今日心情很好嘛,到哪里去耍呀?機場附近新搞了家溫泉賓館,我們?nèi)ヅ菖荨U铝家桓毕残斡谏臉幼?,逸民估計他碰上了什么好事。果然,章良一邊啟動車子,一邊說,緊緊張張兩個多月,終于可以松口氣了。

        原來,西山市長榮升,章良成為接替人選之一。前兩個月又是考察,又是公示,弄得章良寢食不安,前幾天剛好公示期過了。逸民為老朋友高興,覺得這家伙命好,副書記的位子剛坐兩年,又榮升代市長了。雖說前面還有個代字,但逸民知道,這個“代”字遲早是要拿掉的。逸民說,喜事啊,那是要慶賀一下!

        溫泉賓館在省城機場附近,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們剛好在晚飯前到達。飯后,兩人到一樓泡了個把小時溫泉,穿著寬松的浴衣到二樓健身房打乒乓球。弄出一身汗后,又下樓泡一陣,沖洗了。之后去賓館洗腳城洗腳按摩,一個四川小伙子替他們修腳。回房間已差不多11點,兩人在各自的床上坐下,章良怪怪地看著逸民。逸民瞪他一眼,說怎么回事嘛,陰陽怪氣的。章良說,還開間房怎么樣?逸民問,一間不夠嗎?有兩個床嘛,再說你打鼾我都習(xí)慣了。章良頓頓,支吾道,我是說我們喊兩個妹子……逸民馬上聽懂,有些窘迫。不要吧,我……不習(xí)慣咧。停停又說,要不你叫一個,我出去一下?章良笑笑,說,那就算了,睡覺。

        真的睡下了,逸民卻好久難以睡著。拒絕章良的提議,并不完全是因為出門時米子有交代。那是不假思索的,心里面沒這個準備。以前真還沒做過這方面的事。男人們在一起玩笑開過不少,但那都是嘴巴上的功夫??涩F(xiàn)在做這種事的念頭忽然被喚醒了——它早就在那里睡著似的。心里的渴望一點點膨脹,香軟被子下的身體也在推波助瀾。章良會不會再次提起?再提是不是就答應(yīng)他?逸民朝章良那邊轉(zhuǎn)過身去。旁邊床上也動了動,章良似乎也醒著。逸民故意輕咳一聲,沒有反應(yīng),終于發(fā)現(xiàn),那邊早已是冷鍋冷灶,響起了鼾聲。逸民有些失望,還有些羞愧。慢慢瞌睡也就來了。

        第二天上午,兩人搖一條小船,到菱角塘采菱角。菱角塘大如水庫,密密的菱角葉鋪了半塘。紅菱角又肥又嫩,兩人采了一大袋。下午則在塘里釣魚。釣到的魚大部分又放回去,只留下兩條大草魚,和菱角一起塞到汽車尾箱里。本來5點多鐘要走的,賓館方面說晚上在水邊搞燒烤,于是就留了下來,烤了許多蝦和魚片吃?;ㄙM當然不會少,但這事是不須逸民操心的??粗铝荚诎膳_上付賬,逸民就想,有個當官的同學(xué)就是好,可以沾他不少光。還想哪天能帶老婆孩子來耍耍,無須別人埋單,全由自己做主,大票子砸出去就跟往水塘里扔石頭,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就更帶勁了??捎钟X得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的,要賺錢買門面咧。再說辛苦賺來的錢這樣扔出去,你舍得米子舍不得咧。

        兩年前,逸民考了駕照準備給人家開的士,這事他告訴過章良。所以,上車前章良問逸民,想不想摸摸車呀?逸民遲疑一下,說,好久沒摸過了,路又不熟,還是你來。章良說,想偷點懶都不行咧,你也太不尊重領(lǐng)導(dǎo)了。這個說,對不起啊,領(lǐng)導(dǎo),這事還要您老人家親歷親為。那個回答說,有么子辦法呢,碰到你這樣的朋友!

        兩人這一回的經(jīng)歷,說的每一句話,逸民只怕是活到眉毛胡子變白了,都不能忘記。

        3

        事故就是在西山市境內(nèi)發(fā)生的。

        來得太突然,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人似乎是從馬路底下猛然一下長出來,抻直了,剛剛來得及在臉上表現(xiàn)出一種極度的恐懼,就砰的一聲飛起來。

        車速實在太快。因為章良心情太好,而且路況不錯。已經(jīng)是深夜,路上車極少,行人更是半天都不見一個——沒事哪個到這黑燈瞎火的郊外公路上閑逛呢?于是油門就差不多踩到了底。章良還開心地講起一個從飯桌上聽來的葷段子。說八十年代有兩對夫婦結(jié)伴去旅游,兩男的灌多了啤酒,夜里同時起來小解。第一個從公廁出來,糊里糊涂進錯房間,第二個推不開房門,以為自己弄錯了,轉(zhuǎn)身進了隔壁的房間。這段子講了一半,忽然間就看到那人張開雙臂,像只巨大而驚恐的蛾子,撲在擋風(fēng)玻璃上。驟然的變故,不僅將半截葷膩笑話卡在章良的喉嚨里了,也讓逸民的全身都抖了一下。

        車開了十來米才剎住。逸民幾乎是與章良同時下車的。他們迅速往回跑,天有些暗,一彎殘月昏昏照著。馬路蒙眬而空寂地伸向黑暗盡頭。遠處的村莊亦是寂靜的,偶見一星半點的燈火。撞壞的人仰面躺在地上,身下有黑色的東西溢出,估計是血。一條腿還在動,口中含糊不清地哼著什么。逸民說還活著,于是兩人彎腰想將他抬到車上。摟好了剛要起身,便同時感到人已經(jīng)死了。兩人傻站著,互望著對方,都是一臉的恐懼。

        怎么辦?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章良看看公路兩頭,仍然是空寂而黑暗。自從一里之外修了高速公路,這條國道就變得冷冷清清。章良忽然說,走!不待逸民反應(yīng)過來,拉起他就跑。逸民有些遲疑,但他已被這突然的變故搞得不知所措,跟著章良上了車。章良的手在抖,打了兩下電門才把車發(fā)動。一檔啟動加速后,直接進入三檔,車子連顛幾下。離開現(xiàn)場兩里遠,迎面來了一輛車,車燈像兩把劍一樣刺來。章良急打方向盤,拐進一條小路。七彎八拐,終于在市區(qū)停了車。章良說,你自己打的回去,我要處理一下車子。

        這時他們才注意到,這夜并不是那樣漆黑,也不是那樣沉默幽靜。天幕上不僅有彎彎的月,還亮著無數(shù)顆星星。滿天的星子像眼睛一樣眨著,旋轉(zhuǎn)著,像光瀑一樣。千萬道星光箭鏃似的射下,將這密集的夜穿成絲絲縷縷。逸民感到了暈眩,兩耳脹得嗡嗡作響。

        逸民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家。他的臉色鐵青,腦海里總是那個人血肉模糊的樣子。剛坐下,電話就響了,逸民一把抓起,是章良。緩過神來的章良說,兄弟,這事你得幫我瞞下來,該死的,出不得事??!逸民說,放心吧,我曉得。

        過了幾分鐘,章良又打過來。這事瞞得住嗎?我越想越怕。

        是呀,這事瞞得住嗎?章良這樣問,逸民心里也空落落的,沒一點抓靠??梢菝襁€是安慰他,說從頭到尾沒人看見,應(yīng)該沒什么事。

        章良在那頭遲疑一陣,接著說,逸民,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幫呀,怎么幫?

        萬一查到那部車——我是說萬一的話,你就說是你開的,最好是說我不在車上。這樣你會有些麻煩,但你所有的損失由我負責(zé)。

        這樣啊……逸民怔住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我想事情也不會蠻大,充其量判個兩三年。我有二十來萬積蓄,都給你,算是補償。

        ……

        兄弟,關(guān)鍵時候你得幫忙保住我?。≌铝祭^續(xù)說,保住我了,就什么都好說了。你出來后,我想辦法幫你找個好點的工作,勝過現(xiàn)在你這么起早貪黑的嘛!

        逸民終于開了口。他說,兄弟,這事你得讓我好好想想。即使這樣,我也要與米子商量,得她同意。逸民放下電話,發(fā)現(xiàn)米子披了件夾衣,早就站在身后。逸民說,你都聽見了?米子點點頭,青了臉問,人死了?逸民說,死了。唉!米子嘆口氣,接著道,二十萬,當官的真有錢啊!答應(yīng)他,不就是坐個兩三年牢嗎,你十年都賺不回二十萬咧,也省得月月勒緊褲帶過日子了!逸民說,你是認真的?彎彎的眼里忽然有些飄忽,米子遲疑道,我也不曉得。

        睡到床上,兩人都翻來覆去睡不著。米子說,莫想了,明天再講。不久就響起淺淺的鼾聲。逸民仍無絲毫睡意,他感覺一陣陣頭痛。

        仕途艱難,章良能有今天不容易,為這樁車禍賠掉前程,真是不值。自己一個賣豬腳的,僅僅是混口飯吃而已,如何不替他頂下這事?茍富貴,勿相忘。兒時互相托付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逸民又想,如今人家富貴了,仍沒嫌棄你,確實難得,剛這樣尋思,那鮮血淋淋的一幕又從腦海跳出來,他想維護老朋友的這些念頭便如脫離養(yǎng)料的豆芽,水分一干就失了精神。

        好不容易睡著,沒一會兒又醒了。已經(jīng)是早上5點,米子叫他起床?;杌璩脸翆⒛切┴i腳、雞蛋摸黑挑下樓,感覺自己像在夢游。走在大街上,推著單車的米子說,我想清楚了,你不能去頂那事。逸民猛的一個激靈,盯著米子。晨曦里米子的臉稻花似的白。米子繼續(xù)說,你要是去坐牢,一定吃很多苦。而且,你幾年不在身邊,我跟妹惜怎么辦……唉,拿了那錢心里也不踏實。

        那就不頂吧,逸民說,又記得補上要緊的一句:這事千萬別對外講。女人白他一眼,男人笑笑,忽然心里就輕松了。沒這么巧吧,章良不也是說萬一嘛,萬一的事哪個去當真的!這個世上每天發(fā)生幾多案子,每天馬路上要撞死幾多人,未必一個個案犯都能歸案?起起交通事故都能搞個清白?要這樣的話,那些警察也就太神了。

        4

        章良一天都沒打電話過來,也就是說那個萬一沒有發(fā)生。

        當晚的西山新聞報道了這起車禍,說這家的女兒考上大學(xué),為巨額學(xué)費犯愁,父親進城找親戚借錢,回家的路上卻讓車撞死。夫妻倆默默看完,米子將電視關(guān)了,因為女兒在房里喊,吵著說影響她學(xué)習(xí)了。女兒是這個家庭的絕對中心。夫妻倆都沒進過大學(xué)的門,所以只能這樣起早貪黑下粗力。女兒承載了父母的希望。小家伙也爭氣,成績一直是班上前三名。

        屋里安靜了。米子說,造孽?。〕菝裥币谎?。逸民臉上澀澀的泛青,喉嚨里一陣響,卻沒吐出什么話來。無良肇事者!耳朵里燒灼的一直是電視里的這句話。于是這一晚他沒有去廣場,也不去幫米子忙活,勾了頭坐在墻角里,抽得滿屋子是煙。米子忙自己的,也沒再出一聲。夫妻倆似乎要拍一部無聲電影。

        到早上,米子叫逸民起床,發(fā)現(xiàn)他早醒了——或許一晚根本就沒睡著。拖了板車走在馬路上,走得沒一點勁頭,米子不時要停下等他。米子催促道,快點,天大亮了咧。逸民沒頭沒腦地說,我們都慌了神,不應(yīng)該跑的。這個扭過頭來道,當然的嘛,交通事故,又不是故意,哪個要你們跑!默默走一截,逸民又道,那人屋里窮,比我們還窮,還有一個要讀大學(xué)……嘆一口氣,又住了嘴。米子說,你那同學(xué)有錢,多給人家點錢了事嘛,打么子主意要你去頂!男人瞥她一眼,責(zé)怪道,人家當官的,哪能這樣隨便去了。女人哪,就是沒一點政治頭腦!女人也怪了,就你有政治頭腦,人家的事嘛,你犯得著老是唉聲嘆氣?還連覺都困不著咧!你莫影響我的生意!

        生意是影響了。這天上午男人老是走神,人家要雞蛋他給豬腳,要不就聽任米子手忙腳亂,站在一邊發(fā)木。說是去表舅那里取豬腳,中午回來卻空著雙手。吃過飯叫他再去取,又說頭疼,要睡覺。米子不言語了,由著他睡,自己去屠宰場取來??上挛鐭i腳的活他也不攏邊,催他起來,卻是眨眼就不見人——他去河邊坐了一下午。米子忽然就惱了,這生意還怎么做嘛!丟了手里煺毛的鐵條,坐到一邊生悶氣。那燒紅的鐵條戳在未燒完的豬腳上,迅速冒起難聞的煙氣。

        晚飯倒是回來吃。米子說,晚上不再出去了吧?豬腳沒弄完咧。逸民含糊應(yīng)聲好,丟了碗筷忙去打開電視。昨日的新聞有了后續(xù):妻子不堪打擊投塘自盡,被鄉(xiāng)鄰救起;一家大小哭成一堆;交管部門征求知情者。逸民拿手機給章良打電話,問他看沒看電視。那頭回答說看了,叫他沉住氣。又提起那萬一的話,語氣里到底透著幾分心虛和緊張。逸民遲疑道,要得是要得,就是人家那邊太……可不可以……章良截斷他,現(xiàn)在不行的,等事情過去后我再想辦法。

        掛了電話,米子問,你答應(yīng)他什么?莫傻氣??!逸民說,沒什么,你莫管。米子生氣道,我莫管!我莫管!你神魂顛倒的,生意都不做了曉得不?逸民也來了氣,瞪大了眼道,你就曉得做生意!人家死了人,搞不好還要死人,你又曉得???米子不吭聲了,跟著怔怔地呆坐,末了還是自己咬了牙,去忙那些永遠忙不完的活。逸民干脆又出去,一走就是一晚,也不知他什么時候回,早晨醒來,看見倒是躺在身邊。預(yù)備好一切,照往日叫醒他,卻不肯起來,眼都不睜地說要困覺。女人不再堅持,燈下靜靜坐一氣,挨得時間差不多了,拿起扁擔(dān)只挑了豬腳和雞蛋出門。

        逸民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來胡亂往肚子里填些東西,但感覺身體仍空落得緊,仿佛里面的內(nèi)臟被一把掏去了。屋子擁擠而寂靜。這寂靜的幽光投進他空落的心里,便又生長出許多煩躁不安來。他鎖上門,蹬蹬蹬下了樓。

        騎著車來到兩天前出事的地方。電視里說,那人的家就在出事地點附近。馬路上的血跡還在,比月光下看起來的要淡,像墊在床底棉胎上的老舊印痕。旁邊散著一層玻璃碎片,章良車上的車燈撞破留下的,反射的光線紛亂刺目。逸民手扶車把四顧一會,有人朝不遠的一棟房子走去,他推車跟隨在后面。這是幾間舊瓦房,黃土坪里稀稀圍著些人。坪地上一塊白布蓋住那人的尸體,一個女人坐在尸體旁嗚嗚哭著,哭一聲就用手拍打一下自己的腿。顯然哭的時間很長了,啞啞得出不來聲音。

        逸民離尸體幾步遠站住。白布蓋住了人 ,看不到什么,但一切都在他記憶里流動。白布一頭露出一雙穿舊解放鞋的腳。腳很大。

        圍觀的是幾個老婦人,她們奇怪地看著逸民。女人也看他一眼,又轉(zhuǎn)過臉去自顧哭著。她會懷疑他嗎?女人很瘦,顴骨很高,有著超出她年紀的老態(tài)。過度的悲傷和缺乏睡眠,讓她的眼圈很黑很深。坐在階基上的大約是他們的三個孩子,兒子是最小的那個。大的一個是女孩,格外秀氣,應(yīng)該是那個已經(jīng)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的學(xué)生。她望著逸民,紅腫的雙眼透著絕望。

        逸民的心被揪了一下,眼光避開去。雖然幾天以來他都是心煩意亂的,寢食不安,干嘛要到這里來?來了又能做么子?下意識地摸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他嘆息一聲,轉(zhuǎn)身離去。這一離去,感覺自己又像是再一次逃走,背著一坪人的眼光。太陽曬到臉上,火一般燒灼。

        出事的地方停著一輛警車,兩個警察向過路的人打聽著什么。一個老民警蹲在那堆碎玻璃前,右眉上凸起一顆紅豆般的肉痣,感覺他比旁人多一只眼。逸民忽然一下緊張起來,單車搖搖晃晃駛開去。離警察很遠了,他剎住車,掏出手機給章良打電話,連撥幾次,總是一片忙音。又給章良辦公室和家里打,都沒人接。他心里有些焦急,擔(dān)心那輛車子是否處理干凈。

        5

        送豆芽的郭姐端了竹簍過來,說怎么光賣豬腳呀?逸民沒來?米子說,要困覺咧,喊不起。郭姐說,那今日這豆芽……豆芽是每天的麻辣燙要用的。米子遲疑一會,說,你留下一點吧,搞不清他會不會來。

        來這菜場謀生的一撥撥來,一撥撥又去,豬腳雞蛋差不多賣光,那些豆芽也漸漸脫水枯萎,仍不見逸民推車子來。米子先還不時地看看來路,接著就不再指望,心里那蓬暗綠的火漸燒漸旺,蔓延到她標致的臉上。

        男人中午也沒回,豬腳自然又沒人去接。招呼女兒吃過飯,女人賭氣坐著不動。這個家未必就是她一個人的,你不把它要緊我就非得要緊?搖槳的不急急死了扳梢的又有何用!還想買門面咧,照這樣賬都難得還清!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樣累死累活我嫁的么子漢!我也不急了,也不去尋你,由著你去。女人起身,撇下這一屋子待收拾的活,自暴自棄地脫衣上床睡了——她也實在是困倦得緊。

        可哪里睡得著!翻過來覆過去,腦子里的念頭走馬燈似的轉(zhuǎn)個不停。屠宰場豬腳接來不易,你不按時去接,人家就要考慮給別人——盯住這生意的排著隊呢!家里欠賬欠的都是娘屋的錢;弟媳上班太遠,早就等這錢買個二手車,拖得太久,難免影響他們姐弟的感情。女兒馬上進中學(xué)了,用錢的地方多……這小本生意不容易啊,如何禁得起連連踏空!

        正這樣前思后想時,床頭電話響了。是屠宰場表舅打來的,問豬腳怎么還不來接,要關(guān)門了。米子忙道,就來就來,逸民沒忙完。掛了電話,立馬撥逸民的手機。回答在西山,跟章良一起咧。章良章良,你心里就只有章良!米子發(fā)了火。他是你爹,還是你娘?要你這樣為他耽誤生意?米子恨恨地丟了電話,還是自己爬起來。心里就發(fā)狠地想,還讓你這樣下去,我不是娘養(yǎng)的!

        男人回家時,女人仍在對著爐火清理豬腳。男人喝了酒,臉上也是開心的神情,就像他平素在外面碰上了好事,額外賺到一筆小錢時的樣子。男人暖融融的眼光投在女人身上,看見汗水將女人頭發(fā)濡濕了,一綹綹巴在額頭上,心中就生起一陣感動。這熱氣騰騰的一頭亂發(fā),也有了一種撩人的美感,親熱的勁頭驟然而起。他走到米子身后,伸手攏她額前垂下的頭發(fā)。米子不理睬,抬臂擋開。男人的手在空中僵了一會兒,畫個圓弧鉆進自己的口袋,隨后掏出幾張票子。

        男人說,喏,給,賠你生意上的損失。米子斜一眼,問,哪來的?逸民說,反正不是偷搶來的。米子繼續(xù)忙自己的活,淡淡道,你那朋友給的吧?好來封你的嘴!逸民笑道,那倒不是。不過,章良答應(yīng)馬上給那家人一筆錢,我這心里也要好受些了。米子轉(zhuǎn)過臉來,不屑道,好受些,這樣你就會好受些?我不曉得你?你坐到牢里才會好受些!女人頓了頓,繼續(xù)道,你也不要不好受了,我去交警隊報過案了,真相大白了,該怎樣就怎樣!

        逸民臉上的笑容僵死了。沒這回事吧?他說,你莫開玩笑!米子說,真的,沒開玩笑。男人扳住米子的肩膀,問,幾時報的?米子被弄疼了,咧開嘴嚷道,上午,剛才。逸民說,如何講的?米子轉(zhuǎn)身子,挪開丈夫的手。還該怎樣講?照直講嘛——人家開的車,人家撞的人!逸民怔住了,嘴角連帶了眼角輕微抖動。灼熱的目光冷卻了,似剛剛被淬火,緋紅的迷霧散盡,凸出鐵器的灰暗與鋒銳。終于只是用力推了女人一把,轉(zhuǎn)身奔出門。米子先是愣住,接著在后面大聲喊,你去哪里?回來!

        逸民騎了自行車,風(fēng)急火燎趕到交警隊。接待他的正是那個似乎多一只眼的老民警。逸民說,事發(fā)時實在太晚,章良因為要處理緊急公務(wù),委托他第二天一早就來報案。推遲報案完全是他的錯——他太為朋友擔(dān)心了。老民警瞪大眼睛望著他,從抽屜里摸出幾張紙來做筆錄。老民警確認他是不是當時也在車上。逸民回答了,并表示愿意一并接受處罰。老民警還問了那天其他的一些事,逸民揀不要緊的回答,再次強調(diào)說,太突然了,把人都嚇蒙了,蒙得他不曉得輕重了,今天才記起來找交警。

        事到如今,天真也好,狡黠也罷,他都得來挽救局面。結(jié)果如何,只怕也是他能料到的。

        出了交警隊,逸民心情沉重。他不知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好哥們。他忘記是騎了自行車來的,恍恍惚惚地直接往回走。走了一半的路,忽然想起該打個電話。通了,不等他開口,對方劈耳就是一句:沒想到你會出賣我!出賣!這話似一記重拳,砸在胸口上,讓他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急切想要解釋,章良,你聽我說,我老婆……可那邊已經(jīng)掛機了。連忙再撥,通了,但馬上又被掐斷。人家已得到消息,無須也不想再跟他統(tǒng)一口徑。他唯一想要的,就是不讓自己浮出水面。

        逸民的心情亂糟糟的,正跟這深秋黃昏灰暗而凌亂的街道相似。一個剛和人打完招呼的男人轉(zhuǎn)身撞到他身上,逸民鐵青了臉瞪他。對方本來有些動怒,卻又連忙讓開身子。跟人打一架才好,或者被人痛毆一頓也會來得痛快。不想回家,又無更好的地方可去。女人就是實際,為家里的這點破事可以讓男人無法收場。原來家也是一個可惱可恨的地方。

        回到家,不聲不響坐在廳屋里,癡望著掛在墻角上的細長黑色袋子。一支高檔海釣,章良的,邀他去釣魚,剛用一次就給了他。哪里是純粹一支釣竿啊!分明附上了許多東西,他們兄弟之間的情義!

        米子拿了抹布從廚房出來收拾桌子。見男人坐著發(fā)木,女人臉上有了一絲笑容,不知自己的噩夢已經(jīng)開始。心中那點疑問似乎有必要得到證實。女人說,去交警隊啦?說了什么?逸民陰沉了臉道,能說什么?還不是給你揩屁股!女人說,我有么子屁股要你揩的,丑鬼一樣!你還犟嘴!男人的火一下竄上腦門,立起身來,指著女人道,你不去報案就會死人了?你不去報案哪個會曉得?你要害得章良官都做不成曉不曉得?!捏緊的拳頭猛然揮上女人的額角。米子跌坐在地上,眼神里是一片驚訝和茫然。隨即就迅速爬起,雌獸似的撲來,十指抓向男人的臉上。男人避開她的手,啪啪又是兩個耳刮子。男人說,打掉你一點蠢氣,讓你以后頭腦清醒些!

        女人的厲害霎時不見。慣常的這點嬌,這點嗔,這點夫妻關(guān)系中凡爭必贏的女人哲學(xué),就像捧在手里的用田野之花編織的環(huán),頃刻間被狂風(fēng)奪走?;ōh(huán)旋轉(zhuǎn)著,翻滾著吹遠,散了,亂了,零落于地。眼皮子仿佛潰破了,淚水奔涌而出。米子嚎道,劉逸民,你厲害啊,打老婆!我做錯么子了,要你這樣打我????嗚嗚。出了這個事,你這也不做,那也不搞,家里是有座金山,還是有座銀山??。繂鑶?。我這樣辛苦,你還打我,我還有個么子活頭?不如去死了算了!男人厭惡地看著她,冷冷地說,你去死呀,活著是受罪嘛!馬路上有車撞,河里也沒蓋蓋子!女人止了哭聲,眼光咬在男人臉上,你莫后悔!男人說,我后悔,我后么子悔!轉(zhuǎn)身進房去,仰靠在鋪蓋上。

        米子目送男人進里屋,心里是一種徹底的涼——不,黑暗,無邊的黑暗。黑暗先是一陣霧,接著如漫天的云海,遮住光,遮住一切。為了這件事就可以要她死!所有的辛勞變得毫無意義。過往一切的甜也都化作了苦。真的是不要活了??!淚水無聲,又沿了老路流下來,細細的筆直的一條線,欲流不流,欲斷還休,終于脫臉而墜……

        是放學(xué)回來的女兒的尖叫喚醒了他。逸民沖出房,女兒正扳住米子的手,那瓶三槍殺蟲劑咣當一聲掉在地板上。逸民的臉變得煞白,兩根指頭伸進妻子的口中???,嘔出來!他驚慌而悲哀地吼。女人一心求死,貝齒緊咬。男人抵不住鉆心的疼。女兒大哭,媽媽,你不要死!爸,快送醫(yī)院啊!米子忽然松口,望向女兒,這一絲掛牽又將她系緊。逸民抽出手,托起米子出門。躺在男人懷里,米子合上了眼睛,最初的發(fā)作已經(jīng)開始。她艱澀說道,我要告訴你,我騙你的,我并沒去交警隊報案。我是怕你老陷在里頭,掙不出來。逸民站住了,忽然大叫一聲,接著一路狂奔……

        6

        老天爺仍要米子活下去。搶救很及時。女兒的哀哭,男人的愧悔,女人心里就只剩下難拋難舍。三天后,米子便不肯再在醫(yī)院呆下去了,昂貴的費用和耽誤的生意都是她負擔(dān)不起的。于是繼續(xù)過往的軌跡,但男人無疑有了改變,變得踏實體貼,也比以前沉默。

        回到家,米子遞給逸民一個牛皮紙信封。米子說,去給西山那家人吧,不盡點心意,你睡不著覺咧。逸民說,也好。接在手里,分量倒是不輕,估摸有個幾千塊。

        趕到西山,遠遠就看見那家坪里擠滿了人,一些人在高聲叫喊。有警察在維持秩序。向旁邊的人打聽情況,說是事情搞清了,撞人的竟是他們西山的市委副書記、市長,而且兩天后才報案,分明是想瞞住真相嘛。村民們憤怒了,要求市長給死者下跪賠罪。

        逸民的心迅速往下沉。人們忽然安靜下來,說是市長要下跪了。他終于擠過去了,看見一臉憔悴的章良站在黑棺邊。章良開始講話,語調(diào)顯得很沉痛。他說,發(fā)生這樣的事,他也很悲痛,事發(fā)后因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辦,他委托同車的一個同志到交警隊報案,處理善后。這個同志由于有一些不正確的想法——當然,主要是替他考慮——拖了一些時間才報案,造成大家的誤會。

        章良說,不幸已經(jīng)發(fā)生,他來給死者磕個頭也是應(yīng)該的。請大家相信交警部門,他雖然是市領(lǐng)導(dǎo),但交警部門會秉公處理的,會給死者家屬和大家一個合理的交代。說完,他向棺材跪下去,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

        逸民不忍再看,但心里分明有種解脫。章良采用了他在交警隊的說法,也就不排除有關(guān)部門已接受這一說法。章良站起來,看到了逸民。驟然的面對,讓他怔了一下,但馬上就平靜了。他漫不經(jīng)心地將眼光移開去,就好像是從一個似曾相識卻又不敢確認的人身上移開一樣。逸民從他眼中讀到一絲隱隱的恨意,雖然感覺那已經(jīng)不太重要,但仍然聽到自己的身體里碎裂似的響了一聲。

        逸民的一只手插進褲袋,捏住裝錢的信封。他在尋找那雙秀氣的眼睛。

        西山上的晚霞正燒得熱鬧,東邊天上最早的幾顆星子,已經(jīng)亮起了的明眸……

        責(zé)任編輯 向 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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