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重要的文學著作，在這著作中，他以明察而熱切的眼光，闡明了我們這時代人類良心的種種問題。

［作家簡介］

加繆的小說是形象的哲學，蘊涵著哲學家對人生的嚴肅思考和藝術家的激情。通過小說，他試圖闡明世界和人生的荒誕。他的作品對后期的荒誕派戲劇和新小說影響很大。

阿爾貝·加繆，1913年生于阿爾及利亞蒙多維城一個農(nóng)業(yè)工人家庭。母親是西班牙人。父親是法國人，于1914年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受傷死去。加繆隨寡母在貧民區(qū)長大，依靠獎學金讀完中學，并由親友資助和半工半讀得以念完阿爾及爾大學，獲得哲學學士學位，但因患肺結核未能參加教師學銜考試。

1933年，加繆參加了著名作家巴比塞領導的反法西斯運動，一度加入法國共產(chǎn)黨。1937年起開始新聞記者生涯，同年退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加繆參加了法國的抵抗運動，擔任地下報紙《戰(zhàn)斗報》主編，寫了不少著名的論文。

加繆從1935年開始從事戲劇活動，曾創(chuàng)辦劇團，創(chuàng)作劇本，組織演出，并親自擔任主要演員。戲劇在他一生的創(chuàng)作活動中占有重要地位。他從1947年起成為職業(yè)作家。

在現(xiàn)代法國文壇上，加繆與讓·保爾·薩特齊名。早在1937年，他已出版隨筆集《反與正》，1939年又出版散文集《婚禮集》。這些散文、隨筆都帶有濃重的抒情色彩，但存在主義的觀點已見端倪。此后，他和薩特在哲學和文學觀點上的分歧也逐漸加劇。薩特認為我們這個世界是一個“骯臟的世界”，而加繆則認為這是一個“荒誕的世界”，所謂荒誕派文學就是由此而來。作為荒誕派文學的倡導者，加繆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竭力把人間世界、現(xiàn)實社會中的一切描寫成冷漠、荒唐的事物。他筆下的人物都是具有這種荒誕感情的人，這些人總是與社會格格不入，總覺得自己活在世界上是一種偶然的錯誤，因而把自身當做是一個與世無關的“局外人”。這種“局外人”的典型形象，就是由加繆在他1942年出版的第一部小說《局外人》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

《局外人》是加繆的成名作，也是他的代表作。小說主要表現(xiàn)一個小職員默而索與社會格格不入的立場。他是個對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毫不關心的人，他對母親的去世、情人的求愛，甚至對自己因為莫名其妙地殺了人、被判了死刑都無動于衷。通過小說，加繆試圖闡明世界是荒誕的，人的生存狀態(tài)也是荒誕的觀點。如加繆自己所說：“《局外人》描寫的是人裸露在荒誕面前。”“局外人”默而索的寡言，冷漠，直至憤怒，都是他對環(huán)境的自覺反應，他不想用社會的慣例來約束自己的言行。批評家們曾把他看做自然人、野蠻人、荒誕的人、低能的人，或者是理性的人、清醒的人、現(xiàn)代的人等等。他的面目是清晰的，又是模糊的。事實上，也正是這種主題、人物、內(nèi)容、敘事方式上的含混，使《局外人》變得撲朔迷離，具有不可窮盡的意義，給不同的讀者帶來探索的樂趣。

1939年寫成并于1945年首演的四幕劇《卡里古拉》、1942年出版的哲學隨筆《西西弗的神話》及《局外人》這三部體裁各異的作品，組成了加繆的荒誕三部曲，從而形成了他獨具特色的荒誕哲學?！犊ɡ锕爬吠ㄟ^對古羅馬暴君卡里古拉瘋狂可怕的暴行的描寫，極富哲理地揭示了世界的荒誕性?！段魑鞲ニ沟纳裨挕穭t進一步使這種哲學觀點系統(tǒng)化、理論化。希臘神話中因獲罪天神而被罰做苦役的西西弗斯，每天推石上山，繼而巨石又滾到山下，如此周而復始，永無止境，加繆認為這正是人類生存狀態(tài)的象征，荒誕之極，毫無意義。而意識到荒誕、勇于面對荒誕、接受荒誕命運的西西弗斯，則是一位值得推崇的荒誕英雄。

由于在二戰(zhàn)中積極參加了反法西斯的抵抗運動，加繆的思想從強調(diào)個人的精神發(fā)展到重視集體的團結斗爭，1947年出版的長篇小說《鼠疫》，反映了他的這種轉(zhuǎn)變。小說寫的雖然是奧蘭市的一場鼠疫，實為象征法西斯對法蘭西的蹂躪，這也是人類生存條件的寫照。對抗鼠疫的斗爭隱喻反法西斯的斗爭。作者意在指出，世界是荒誕的，面對荒誕的世界，人類應該團結起來共同抗爭。早在創(chuàng)作伊始，作者就說：“我想通過鼠疫來表現(xiàn)我們所感到的窒息和我們所經(jīng)歷的那種充滿了威脅和流放的氣氛。我也想就此將這種解釋擴展至一般存在這一概念?！憋@然，“鼠疫”已不僅是一種具體的傳染病，而且是納粹、戰(zhàn)爭、疾病、孤獨、離別、死亡、惡行等等多層面的象征。既然是人抵抗惡，當然也就離不開人及其生存的世界?！妒笠摺烦霭婧笠恢埽传@法國批評獎，它進一步確立了加繆在西方當代文學中的重要地位。

1956年出版的小說《墮落》，是作者對政治感到失望后在孤獨中寫成的，是一部自我反省和反省時代的作品。整部小說描寫的都是一個名叫克拉芒斯的人在阿姆斯特丹的一間水手酒吧里與一個顧客喋喋不休的談話，形式頗為獨特。主人公自稱原為巴黎的一名律師，現(xiàn)在從事“法官—懺悔者”的職業(yè)。他這一“職業(yè)”是進行自我起訴，把自己最陰暗的形象公之于眾，并以此為鏡子去照所有的人?！秹櫬洹泛汀毒滞馊恕芳啊妒笠摺废啾龋煌倪€在于它用的是一種尖刻與痛苦交織的嘲諷口吻，一種心靈受過創(chuàng)傷、抑制不住報復心理的怨毒口吻。而且，由于廣泛地運用了象征，強化了《局外人》中具有的含混特征和《鼠疫》中具有的神話意識，《墮落》可以被看做是當代人類世界的某種總體象征。

1957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流放與王國》收有六個短篇，其中包括對游牧民族粗獷自由的美有所感悟、深夜遁入曠野與大自然達成神秘而短暫的默契，鑄成自己“不貞”的《不貞的妻子》，通篇是一個精神錯亂者無聲獨白的《叛教者》，描寫一伙因罷工失敗而心懷怨恨的制桶工人的《沉默的人》，寫一個小學教師和一個阿拉伯犯人之間關系的《來客》，講一個藝術生命斷送在盛名之下的畫家的《約拿》和具有神話色彩的《生長的石頭》。不過六篇小說的主題只有一個，即流放，但運用了六種不同的小說技巧，從內(nèi)心獨白到現(xiàn)實主義的敘述。

加繆的重要作品還有劇本《誤會》(1944)、《戒嚴》(1948)、《正義者》(1949)，哲學隨筆《反抗者》(1951)等。

1957年，加繆因“他的重要文學作品透徹認真地闡明了當代人的良心所面臨的問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1960年1月4日，加繆不幸遇車禍身亡，年僅四十七歲。

［頒獎詞］

法國文學家已經(jīng)超出了法國在歐洲的地理界限，在許多方面，使我們聯(lián)想到一株庭院植物，嬌貴而不可替代的植物，當它移植到本土以外時，雖然傳統(tǒng)和變化在輪番影響著它，但它的本質(zhì)仍然保持不變。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阿爾貝·加繆，便是這種演化過程的一個例子。他出生在阿爾及利亞東部的一個小鎮(zhèn)上，后又重返北非去尋找決定他童年和青年時代特征的根源。即便到了今天，加繆還仍然念念不忘這塊偉大的法國海外領地，而作為作家，他是經(jīng)常在欣慰地回想起這一切的。

加繆出身于半無產(chǎn)者家庭，他發(fā)覺必須靠自己生活；當他還是一個一貧如洗的窮學生時，曾干過各種各樣的活以維持生計。這好比是一所艱難的學校，但各種各樣的磨煉對他日后成為一名現(xiàn)實主義者是極為有用的。在他就讀于阿爾及利亞大學的日子里，他所參與的知識分子圈子，后來在北非抗德陣線中起過重要作用。他的最初幾本書，是由阿爾及爾一家地方性出版社出版的。他在25歲那一年返回法國，成了一名新聞記者。經(jīng)過嚴酷戰(zhàn)亂磨煉的他，很快成熟，成為首都的第一流作家。

即使在加繆最初的作品中，也顯露出那種深刻意識到現(xiàn)實生活和死亡之間激烈沖突的精神狀態(tài)。這已超越了典型的“地中海宿命論”——認定世上的陽光雖然明媚，但瞬間即逝，注定要被陰云所遮蔽。加繆所代表的哲學運動稱之為“存在主義”，它強調(diào)人在宇宙中的地位是毫無個體意義的，只有“荒誕”而已。在加繆的作品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荒誕”這一詞匯，所以我們可稱之為作品的主題的，是在自由、責任和困苦等層面上所發(fā)展起來的道德面貌。

古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因為作惡多端，死后墮入地獄，被罰推石上山，但推上又滾下，永遠如此，勞苦不已，這一神話在加繆的一篇論文里，成了人類生活的一個簡潔的象征。然而加繆對西西弗斯的解釋是：他的靈魂深處是快樂的，因為推石本身就使他得到了滿足。對加繆而言，重要的已不再是知道人生值不值得活，而是必須“如何”活下去，其中包括因生活而帶來的痛苦。

由于頒獎詞太短，不允許我再追溯加繆的精神的發(fā)展，更值得講的是他的作品，以完全純藝術和高度的濃縮，把人類心靈中的種種問題，不加注釋地通過角色和情節(jié)，活生生地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這也就是為什么《局外人》(1942)聞名的原因。該書的主角，是一名政府部門的雇員，在一連串荒誕事件之后，殺了一名阿拉伯人；而后只能聽從于命運的安排，等待死刑的判決。然后，到了最后一刻，他又從近乎麻木的消極中解脫出來?！妒笠摺?1947)是一部內(nèi)容更為廣泛的象征小說，主角有醫(yī)生里厄和他的助手，他們英勇地與降臨到北非小鎮(zhèn)的鼠疫作斗爭。作品以平靜和精確的客觀性，令人信服的真實描寫，反映了抗德時期人們的生活經(jīng)歷。加繆特別稱贊的是書中原先對人生淡漠的人們，由于邪惡勢力的侵入而奮起反抗的轉(zhuǎn)變。

不久前，加繆又奉獻了一本令人矚目的獨白故事《墮落》(1956)，該書又一次展現(xiàn)了故事大師的藝術水平。一位法國律師，在阿姆斯特丹的水手酒吧里，審視自己的良心，給自己畫了像，如同一面當代人都能認識自己的鏡子。在這本書里，人們可以看清“偽君子”和“厭世者”合二為一，這是作者通過古典法國中的人文科學而命名的。尖刻的諷刺，由追求真理的作者用來，成了攻擊宇宙間一切偽善者的尖利武器。當然，人們不禁要問，加繆所堅持的“克爾愷郭爾式”的罪惡感，究竟要沖向何處?而這種罪惡感是無底的，要么是因為人們總有這樣的感覺，要么是作者已認為發(fā)展到了一個轉(zhuǎn)折點。

就個人而言，加繆已遠遠超出了虛無主義。他以嚴肅而認真的思考，重新建立起已被摧毀的理想；力圖在無正義的世界上實現(xiàn)正義的可能性。這些都早已使他成為一名人道主義者，但他仍然沒有忘記崇尚古希臘的均衡和美麗，因為這在地中海沿岸的提帕薩耀眼的陽光下，已經(jīng)向他展示過了。

即使在法國以外，加繆也以他積極活躍和高度的創(chuàng)造力，成為世界文學的中心人物之人。被一種真誠的道德倫理而激動，他將整個身心都投入到人生最基本問題的探討之中，而這種追求無疑與諾貝爾獎設立的理想目標是相吻合的。他所倡導的人類處境的“荒誕”，不是靠貧瘠的否定論撐腰，而是由一種強有力的“無上誡命”所支持，可以說是一個“但是”，一個背叛荒誕的意志，因為要喚醒這一意志，于是創(chuàng)造了一種價值。

瑞典文學院常任秘書 安德斯·奧斯特林

［獲獎演說］

在接受你們坦誠的學院如此慷慨地給予我榮譽之際，我要致以深切的謝意，特別是考慮到這份獎賞遠遠超過了我個人的成績時候。每一個人、每一個藝術家都希望獲獎，我也一樣。但我必須對于真正的自我的影響加以比較，我才能領會你們的決定。對于一個還仍年輕，仍充滿疑惑，正在提高其作品水準，習慣于孤獨地工作或回避友情的人，突然間聽到殊榮降臨，使自己置身于耀眼的燈光中央，怎能不教他感到恐慌呢?而對于歐洲的其他作家，特別是那些最偉大的作家，不得不在他們的祖國遭受到無止境的蹂躪時保持沉默的情況下，接受這個榮譽，他又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我既感到吃驚又內(nèi)心有些恐慌。我想重新獲得心安，只能接受這慷慨的幸運。既然我的成就不配獲得這份獎金，那么支持我的是什么呢?就是那唯一的、終生支持我、即使在最矛盾的情況下仍然支持我的支柱，是對我的藝術和作家作用的評論。讓我以最簡短的語言，以感激和友好的心情說說我的想法。

就我個人而言，沒有藝術便無法生活。但我從沒有把它置于一切之上。從另一方面來看，如果說我需要它，那是因為我無法把藝術跟我的同胞分開，使我與他們生活在同一水平線上。從另一個角度看，它是一種方法，向同胞們提供一幅共有的同甘共苦的畫卷，因而得以激勵大多數(shù)的人。它使藝術家與人民緊密相連，并使藝術家服從于最低和最普遍的真理。然而，他常常選擇了藝術家的命運，因為他覺得自己與眾不同，除非他自己承認與眾相同，否則，他便不可能既作為一名藝術家又能與眾不同。藝術家在生活中覺得不能沒有美感和不能擺脫他生活的社會時，他便與別人的熔為一爐了。這便是真正的藝術家不輕視任何事物，更趨向于了解而不是評判的原因。假如在這個世界上，他們需要站在某一邊時，或許他們只能站在尼采所說的那種社會的一邊，是由創(chuàng)造者來統(tǒng)治，而不是由法官來統(tǒng)治，不論創(chuàng)造者是工人還是知識分子。

鑒于這一觀點，作家的作用與艱巨的義務緊密相連。正因為他是作家，在當今這個時代，他就不可能為那些創(chuàng)造歷史的人物服務，他要服務的是那些經(jīng)受歷史的人。否則，他便會孤立而被剝奪藝術的權利。即使他緊跟在由暴君領導的千軍萬馬后面，他們也不會讓他從孤立中解脫出來。但在世界的另一端，一個無名的囚犯的沉默，卻能使之擺脫孤立，從放逐中解脫出來；至少，在他享有自由的時候，他無法忘記沉默，用他的藝術手段重新吶喊，抒發(fā)胸中的積憤。

雖然我們沒有一個人偉大得足以承擔這個任務，但是在人生的各種境遇中，不論在無名或暫時的名聲中，還是在專制者的牢獄里，或是能自由發(fā)表作品的地方，作家只能鞠躬盡瘁地承受為真理服務和為自由服務這兩項使他的作品成為偉大使命時，才能獲得億萬人民的心，得到他們的承認。因為作家的職責，是在于團結大多數(shù)人民。他的藝術不應該向一切的謊言和奴役妥協(xié)，因為，不論謊言與妥協(xié)在什么地方得勢，都會產(chǎn)生孤寂。不論我們個人的弱點是什么，我們作品的高貴處，永遠是植根在兩項十分難于遵守的誓約：對于明知的事絕不撒謊，并且奮力抵抗壓迫。

在這20多年瘋狂的歷史中，在這個時代巨變中，和我同時代的人們一樣絕望得迷惘的我，只有一件事支持著我：一種深藏在內(nèi)心的感情，因為今天的寫作是一種信奉，而信奉并不只是為了寫作，所以寫作成了一種榮耀。尤其在我們審視了自己的力量和存在時，寫作與那些與我們同甘共苦的人們一起，忍受著悲慘和共懷希望的信奉。這些人出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初期，在希特勒上臺和第一次革命開始時，他們正處于20歲左右的年紀，而后，在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集中營和充滿酷刑的拷打和囚禁的歐洲，他們完成了“教育”，也正是他們今天必須生兒育女，開始在核武器的威脅下搞創(chuàng)作。我想，沒有人會認為他們是樂觀主義者。我甚至認為，我們應該在不停止與錯誤作斗爭的情況下，理解那些身處極其絕望之中，主張墮落以及傾向于虛無主義世界的人們所犯的錯誤。但事實上，我們大多數(shù)人、我們國家的和歐洲的，都反對這種虛無主義，而竭力追求人類的正義。他們必須為自己練就一種能在災難中生存的本領，以便獲得再生，并公開反對那種在我們的歷史中起到死亡本能的作用。

毫無疑問，每一代都有改革世界的使命，我們這一代卻被告知無法改革這個世界，但或許是改革的使命更為艱巨，因為這個使命是如何去阻止世界的毀滅。繼承了這腐敗的歷史，糅進了墮落的革命、走火入魔的科技、死亡的上帝和陳舊的意識形態(tài)的歷史，而普通的力量就足以摧毀這一切，使人不知如何信服，智力心態(tài)也自降身價，成為憤恨和壓迫的奴役的這一代，必須從自我否定起步，去重新建立一些對生命和死亡萌發(fā)尊嚴的東西。在這個受四分五裂威脅的、我們的“大審判官們”要冒著建立永遠死亡王國的危險的世界里，這一代人知道而且應該知道，在他們與時鐘瘋狂賽跑時，應對不平靜的國家加以調(diào)和，重新灌注新的勞動和文明，并與所有人重新締造一個“和約柜”。這一代人能否完成這一偉大的任務還不能肯定，但全球各個角落的人，都已奮起為真理和自由而戰(zhàn)，必要時，還知道如何為之犧牲而毫無遺憾。這種奮斗，不論在何處發(fā)現(xiàn)，都值得尊敬和鼓勵，特別是在有人為它獻身時刻。不管怎樣，這一點肯定會得到諸位的贊同。我愿將你們贈予我的榮譽轉(zhuǎn)贈給我們這一代。

同時，在概述了作家的藝術的高貴之后，我該將他放到他原來所合適放的位置上。除了與他并肩作戰(zhàn)的同志共有東西之外，他沒有任何別的武器；脆弱而又頑固，不公平而又追求公正，不以為恥地干著他的工作，又不引以為豪地做著他的事業(yè)，永無止境地在悲哀與美麗之間徘徊，最后則獻身于他雙重的追求中所創(chuàng)造的新東西，這是他在摧毀歷史的運動中頑固地豎立起來的創(chuàng)造物。誰能從這一切之后，期望他的完美的解答和高尚的道德呢?真理是神秘的、難以捕捉的，但總是要被征服的。而自由則是危險的，即使人對此歡欣鼓舞，但又是很難把握的。我們必須朝這兩個目標前進，雖然痛苦但仍要堅決，并預知在這漫長的道路上是要失敗的。從現(xiàn)在起，哪一位作家敢問心無愧地以美德的傳播者自居?就我自己而言，我得再次聲明，我還不是這種人。我從未離開過使我成長的光明、快樂和自由。雖然這種懷舊可以解釋我的許多缺點和錯誤，但這無疑幫助了我更深地了解我的藝術生涯?，F(xiàn)在它還在幫助我，支持那些默默地承受生活遭遇的人，因為他們記著往日短暫而快樂的時光。

這樣便還了我本來的面目，在說明了我的局限和欠缺之處以及困難之后，最終我可以比較釋然地說：諸位賜予我的寬厚的榮譽，我同樣釋然地接受了它，并把它當做對所有同樣進行奮斗、而還沒有受到任何益處、相反只受到不幸和迫害的人共同分享的榮譽。我從內(nèi)心深處感謝各位，并將自古以來每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日日向自己默誓的諾言，向各位公開說出以表示我的謝忱，這就是忠實。

阿爾貝·加繆

責任編輯 晨 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