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盧梭作為啟蒙運動的先驅(qū)，在社會、政治、宗教、哲學，及婚姻家庭、兒童教育等領(lǐng)域，均為人類的思想寶庫留下了不朽的著作。其論述教育思想的哲理小說《愛彌兒》，更是人類教育思想史的寶貴財富。本文旨在結(jié)合當前國人教育中普遍凸現(xiàn)的問題，在新時代的背景下，重新解讀盧梭的教育思想。

[關(guān)鍵詞]盧梭 《愛彌兒》 教育思想

十八世紀的法國啟蒙運動，不僅對西方社會，而且對整個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都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恩格斯曾對啟蒙運動所帶來的影響作過這樣的描述：“法國啟蒙運動對宗教、自然觀、社會國家制度，一切都受到了最無情的批判；……以往的一切社會形式和國家形式、一切傳統(tǒng)觀念，都被當作不合理的東西扔到垃圾堆里去了……”盧梭作為這場啟蒙運動的先驅(qū)、偉大旗手，勇敢而果決地與腐朽惡濁的舊社會展開了耗其一生的戰(zhàn)斗，面對法國封建社會的種種積弊和惡習───這個無比堅固的堡壘以及守護它的強大敵人，毫無懼色地拿起筆劍與之展開了殊死搏斗。無論是在社會、政治、宗教、哲學等領(lǐng)域，還是在婚姻家庭、兒童教育等方面，盧梭都向當時的封建勢力發(fā)起了最頑強的進攻。當然，在啟蒙運動的先鋒隊中不乏有志、有識之士，可是，無論伏爾泰、孟德斯鳩或狄德羅都沒有像盧梭那樣大膽地揭開舊社會的膿瘡，并開出醫(yī)治的良方。尤其在教育思想領(lǐng)域，盧梭所取得的成績更是無人可以比肩。他的論述教育思想的哲理小說《愛彌兒》已成為文化發(fā)展史中的不朽之作，其中一些理論為其后的兒童心理學奠定了基礎(chǔ)，十九世紀西方的教育理論或多或少都與這部著作有關(guān)。此外，早在一九二三年，《愛彌兒》這本書曾由魏肇基根據(jù)英文譯本譯成中文，在中國出版發(fā)行，對我國傳統(tǒng)的教育思想也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得到了不少教育界知名人士的認可與共鳴。本文正是基于當前國人教育中凸現(xiàn)出的問題，在新時代背景下，重新解讀盧梭的教育思想。

單從《愛彌兒》這本著作名字來看，多數(shù)人會誤認為它是一本成長小說，如同英國著名批判現(xiàn)實主義大師狄更斯的代表作《大衛(wèi)·科波菲爾》一樣，描寫一個名叫“愛彌兒”的人如何由一個懵懂兒童成長為一個成熟的青年，其實，它是一部論述教育思想的著作。在書的扉頁上有這樣一句引言：我們身患一種可以治好的病；我們生來是向善的，如果我們愿意改正，我們就得到自然的幫助（塞涅卡：《忿怒》第十一章第十三節(jié)）。盧梭為什么引用這段話作為卷首語，其用意是不得而知的。很顯然，盧梭對人性的認識與當時的天主教所主張人性本惡的觀點截然相反，他認為人性天生是善良的，在大自然的引導下，會得到自由全面的發(fā)展。而在緊隨其后的原序中，盧梭一再聲明他只是想提出一種新的更適合人心的普遍的教育方法，不言而喻這是在為引出他的教育觀點作鋪墊。

著作第一卷有這樣一句話：出自造物主之手的東西，都是好的，而一到了人的手里，就全變壞了。這恰好印證了盧梭在《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chǔ)》一文中的著名論斷：人生而平等，自由是天賦人權(quán)。人在自然狀態(tài)下的孤獨生活是人類的黃金時代，進入文明社會以后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依賴造成了不平等壓迫和奴役，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虛偽，所以人由善變惡是社會造成的一種后果。在這一卷中，盧梭這位被稱為擁有浪漫之魂的思想家，以形象的比喻，豐富的實例，雄辯的口才，旁征博引地論述了兩歲以前的幼兒重在進行家庭教育和體育教育，以使其天性得到自然發(fā)展，身體得到茁壯的成長。而且，盧梭特別強調(diào)了母親在此階段所起的不可替代的作用，比如，盧梭提倡的母乳喂養(yǎng)，新生兒學游泳，父母教育孩子的言行要一致，以及挫折訓練等，這些思想正是我們大家所公認的科學育兒的方法，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科技發(fā)達的今天，盧梭在兩百四十多年前所提出的觀點和主張也是不過時的。

第二卷的開始，作者開宗明義地告訴讀者，在這一章節(jié)里他將要談?wù)撊松牡诙€時期——兒童時期。細心的讀者會發(fā)現(xiàn)，這是作者著筆墨最多的章節(jié)之一。盧梭以其嚴密的邏輯思維縝密地闡述了在人生的這一階段不要急于向缺乏理性思維的兒童灌輸他們不可理解的知識，強調(diào)感性教育的重要性并且闡明此階段的目標是培養(yǎng)一個身心健康的兒童，而非眾望所歸的一個神童。洋洋灑灑一百多頁的字里行間充滿了至理名言。在談?wù)摰饺绾卧诤⒆訉W步時期勇敢地讓他自己跨出人生的第一步，既便是摔倒被碰得鼻青臉腫，也要讓它在無形中懂得多依靠自己的重要性時，盧梭寫道：“他正該在這樣的年齡開始學習勇敢的精神，在毫不畏懼地忍受輕微痛苦的過程中，他就會漸漸學到如何忍受更大的痛苦了”，“另外一種進步是孩子們覺得哭泣是沒有那么必要的，這種進步就是他們的體力的增長。由于他們能更多地依靠自己，所以就不用經(jīng)常地求助于人。有了體力，他們運用體力的智慧也跟著發(fā)展起來”?？墒牵鯙楦改傅哪贻p人，又有多少已經(jīng)意識到，在孩子學步時想盡辦法不讓他受到一丁點兒微小的傷痛，正是這樣才培養(yǎng)了孩子膽小懦弱的個性。想想看為什么在今天，越來越多的獨生子女在小小年紀時就受不得任何挫折和委屈，這就是父母把握教育孩子的方式是否松緊有度的問題。父母把孩子視為自己的掌上明珠本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可是，在如何教導孩子方面，有些父母對孩子要求過分嚴格，有些又過分放任，而這兩種情況恰恰是要避免的兩種極端。

如果你過分關(guān)心，給孩子過多的約束，孩子會因依賴心理過重，而遲遲不能獨立自主，從而無法達到相應(yīng)年齡階段應(yīng)有的心智水平；如果你放任孩子不管，就會使他們像野草般瘋長，很容易和周圍的事物產(chǎn)生不和諧的碰撞。對此，盧梭這位偉大的思想家早有斷言：“你為了不讓他們受到大自然給予他們的一些痛苦，結(jié)果反而給他們制造了許多它不讓他們遭遇的災(zāi)難?！豹?/p>

在接下來的篇幅中，針對過度約束孩子成長的問題，盧梭批駁了洛克理性教育觀點并指出“大自然希望兒童在成年以前就要像兒童的樣子。如果我們打亂了這個次序，我們就會造成一些早熟的果實，他們長得既不豐滿也不甜美，而且很快就會腐爛：我們將造成一些年紀輕輕的博士和老態(tài)龍鐘的兒童”。至此盧梭的教育觀點已日漸明晰地擺在讀者面前，他所崇尚的教育是自然教育，即要服從自然的永恒法則，聽任人的身心自由發(fā)展。顯然，盧梭的教育論既有其光輝的一面，也有其局限的方面。但是，盧梭的一席話不由使人想到近年來在中國曾受到媒體關(guān)注的“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科技班”現(xiàn)象以及“神童被退學”現(xiàn)象。當然，培養(yǎng)神童的少年科技班是否在教育模式上存在問題，是否僅僅因某些昔日神童 “坎坷”的命運，我們就要叫停少年科技班，這些問題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

一方面，我們不能因為個別現(xiàn)象而否定全局；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忽略問題的存在，而不進行深入地反思。無論如何，神童魏永康的故事是讓人久久不能釋懷的。在成長過程中，他在人生的第一課堂——家庭的影響下，被隔離在正常的社會生活之外，成為一個看似體健心智，實則體弱心鈍的人。盡管他天資聰穎，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就是盧梭筆下那顆早熟的果實，長得既不甜美也不豐滿。值得欣慰的是這顆果實還未腐爛，他及時地得到了營養(yǎng)的補充，正逐步地朝著健康的方向發(fā)展。如今的魏永康正在家中為博士入學考試而備戰(zhàn)；同時，也在不斷地鍛煉自力更生的生活能力。雖然在普通人眼中他在即將踏上的康莊大道的轉(zhuǎn)彎處，被迫退了回來，筆者卻認為這是一劑及時地強心針，讓他能更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病癥”，以更積極的心態(tài)去勇敢地面對自己，擁抱未來。通過神童魏永康的故事，我們不難看出孩子成長教育的典范應(yīng)具有盧梭筆下的愛彌兒的特質(zhì)——“他機警、靈敏、神采奕奕，他的活動充滿了他那個年齡的活力……盡管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但他絕不做他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他長大為成熟的兒童，他過完了童年的生活，然而他不是犧牲了快樂的時光才達到他這種完滿成熟的境地的，恰恰相反，他們是齊頭并進的。在獲得他那樣年紀的理智的同時，也獲得了他的體質(zhì)許可他享有的快樂和自由?！豹?/p>

在第三、四卷中，盧梭分別討論了少年時期和青年時期的智育教育和德育教育。盡管作者這種把體育、智育和德育在不同階段截然分開施教的方法，缺少充分的科學依據(jù)，但是作為劃時代的教育思想家，盧梭在這兩個章節(jié)中娓娓道來的良好教育的基本原則和教師的藝術(shù)，直到今天仍然讓人耳目一新并且發(fā)人深省。對于盧梭在第三卷開篇所指出的觀點“少年階段是生命中最為珍貴的時期，……這個時期特別短促，尤其是想到怎樣善于利用這段時間對他是極關(guān)重要的時候，就更覺得它是非常短促了”，已得到不少教育工作者的認同。十二、三歲的孩子正處于體力和精力旺盛的成長發(fā)育階段，也正是可塑性極強的時期，如何正確引導孩子的好奇心并進一步誘導他們發(fā)掘自己的興趣和愛好，同時培養(yǎng)他們主動地動手動腦的良好習慣，是父母親和教育工作者努力幫助孩子健康成長的重要方向。

而且一直以來，為各界關(guān)注的如何區(qū)別對待進步快慢程度不同的孩子這一問題上，盧梭提倡的正是我們今天所倡導的——因材施教和素質(zhì)教育。大師以平實的言語道出了這種最有遠見的教育方式：“無論教什么，我都不能不特別強調(diào)老師必須按照學生的能力舉他的例子，因為，我再說一次，糟糕的不是他不懂，而是他以為他已懂了”；“一到他開始懂得道理的時候，就絕不能使他把自己同其他的孩子相比較，即使在賽跑的時候，也不能使他有敵手或競爭者：我寧肯讓他一點東西都不學，也不愿意他只因出于妒忌或虛榮而學到很多的東西。我只是把他每一年的進步都記下來，以便同他下一年取得的進步相比較?！痹诖嘶A(chǔ)上，盧梭更是明確地提出了良好教育的基本原則之一，在這短促的智慧平靜的年歲，企圖把孩子培養(yǎng)成一個很有學問的人是一種妄想；重要的是培養(yǎng)他有愛好學問的興趣并在這種興趣充分增長起來時，教他以研究學問的方法。這一觀點恰好與我們中國古訓中所說的“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相互照映。

在論述青年時期的智育教育時，盧梭指出這一階段是孩子一生中的第二次誕生：第一次是為了存在和做人，而這第二次則是為了生活和作一個男人或女人。按照自然的規(guī)律，他在這個規(guī)定的時候脫離兒童狀態(tài)，進入了我們現(xiàn)代人常說的青春萌動期和叛逆期。如何細心地體察孩子格外敏感的心思，有效地引導他們能明智而冷靜地運用種種欲念，以把他們培養(yǎng)成為既愛別人，又值得被別人愛的慷慨善良的人為目標，這是做導師的重要職責也是一門教育藝術(shù)。盧梭從人性本善的觀點出發(fā)，認為人類種種欲念從根本上來源于原始的內(nèi)在欲念——自愛，因此，所有由此衍生的欲念都是自然的。由于天性的沖動，孩子在青春期會對異性產(chǎn)生好奇心和希望得到異性的想法，而這種欲望是很自然的，也是很正常的，是由原始的欲念自愛演變而來的。所以，試圖以愚蠢的方式阻止這種欲念的產(chǎn)生不僅是有背自然規(guī)律的，而且是極不明智的。這樣只會導致孩子朝著自私、偏執(zhí)、虛榮和虛偽的方向發(fā)展，受到自己好奇心的危害而墮落。聰慧的導師會合理地利用孩子的好奇心，以真誠和坦率的態(tài)度和方式，在慎重地且有所選擇地滿足他們的好奇心的同時，有效地轉(zhuǎn)移欲念之火并使之受到節(jié)制。而這一切是建立在孩子極其信任導師并把導師當作知心朋友的基礎(chǔ)之上的。導師怎樣才能在孩子心目中樹立起這樣高的威信呢？不是通過高壓強迫的手段，更不是通過夸夸其談一些大道理或絮絮叨叨地說些空洞無味的話語。那樣做只會適得其反，引起他的憤怒和仇恨，回過頭來反抗這個被它看成是存心折磨他的人?？墒?，導師僅僅使自己平易近人，得到的不過是受人愛戴的表面威信。高明的導師會在日常生活中，不動聲色地對孩子進行愛護和照料；在他還不能理解導師的苦心之前，不會告訴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他好以致讓他誤解為導師是依附于他的仆人；既然他已經(jīng)開始懂得什么叫愛了，他將把導師無間斷地為他著想的熱誠不理解為奴隸的依附，而理解為朋友的愛護。因為，沒有什么東西比經(jīng)過深刻認識的友誼的聲音對人的良心更有重大的影響了。結(jié)果，不僅在他的心靈中能培養(yǎng)一種高貴的感人之恩的情操，同時導師在他心中亦建立起了一種任何力量都無法摧毀的威信。威信極高的導師更會善于選擇地點、時間和人物，以實例教育孩子。無需長篇大論，只需讓孩子親眼看到放縱的危害，他就會憑著兒童時期已養(yǎng)成的美德對他所看見的事情做出判斷而更加珍惜自己。而導師會及時地利用他的熱情去提高他的思想和學習能力。經(jīng)過如此這番的疏導教育，孩子將會養(yǎng)成清晰的判斷能力和正確的理性。這就是一種教育的藝術(shù)：以行動而不是言詞去教育青年，換句話說，就是讓經(jīng)驗去教訓他。因此，不論導師是孩子的父母雙親，還是他的老師，掌握了這樣一種藝術(shù)的教育方式，定會讓孩子形成一種高尚的品德和獨立自主的決斷能力的。而這種藝術(shù)的教育方式的結(jié)果恰好與我們今天所提倡的素質(zhì)教育的目標不謀而合。

在第四卷的后半部分，作者把論述的重點放在宗教教育的問題上，并且以《信仰自白——一個薩瓦省的牧師述》為題目，用自己在宗教信仰上所經(jīng)歷的坎坷和起伏作為主線，借一個曾經(jīng)幫助過他的誠實的基督教牧師之口，以散文的形式表達了他的自然宗教觀。這一部分的內(nèi)容中處處閃耀著哲理的火花，實則體現(xiàn)了盧梭的哲學思想。而在這里，它不是本文所要深入探討的內(nèi)容。同樣，第五卷的內(nèi)容也不是本文探討的重點，就不再贅述。不過，作父母親的朋友們應(yīng)當細讀第五卷的內(nèi)容，因為它是關(guān)于女子教育和男女青年的愛情教育的。雖說，盧梭認為女子的培養(yǎng)依賴于她們依附男子的天職，這一觀點在現(xiàn)代人看來未免有些可笑?？墒?，他的理論注重婦女的身體健康和治家能力，提醒婦女正視教育子女的任務(wù)，對矯正當時的淫侈風尚，有一定的積極意義。而其中，作者以細膩而豐富的筆觸描寫了做父母的如何教導孩子形成正確的婚姻觀，以及如何讓孩子在愛情面前保持一顆自尊自愛之心，可謂鞭辟入里。時至今日，亦不失為經(jīng)典之論。

從這部著作當中，我們不難看出盧梭作為偉大的思想家，和十八世紀的一切先驅(qū)者一樣，并未能超出時代所給予他們的限制。一方面，他的著作和言論表現(xiàn)出其深邃而正確的洞察力，同時亦不時地流露出其思想的偏激性和片面性；另一方面，在表現(xiàn)出其革命性和進步性的同時也殘留著保守性和落后性的烙印?？墒?，這一切都不會影響我們二十一世紀的當代人，伴著時代脈搏的強音，重新解讀大師的教育思想，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畢竟，《愛彌兒》這部著作承載著盧梭畢生的教育思想之精華。盧梭以自然哲學觀為指導，倡導教育要按照人自身發(fā)展的自然規(guī)律，以使人的個性得到和諧發(fā)展。換言之，他崇尚“回歸自然”的教育思想，不提倡實施超前教育，主張以天性為師，通過因材施教、授之以漁、以身為訓的方式進行德智體全面而均衡的素質(zhì)教育。這些思想，即便是在幾百年后的今天，依然閃耀著不朽的光輝。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72．

［2］吳岳添著．《法國文學簡史》．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

［3］盧梭．《愛彌兒》.商務(wù)印書館，1978．

［4］騰大春．《盧梭教育思想評述 》．人民教育出版社，1984．

［5］趙林．《浪漫之魂》．武漢大學出版社，2002．

（作者單位：甘肅蘭州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