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煌里有隱痛

上世紀(jì)80年代，李雪健因成功飾演電視劇《渴望》中的好人宋大成，事業(yè)進(jìn)入輝煌階段，片約不斷。但李雪健是個非常自律也非常敬業(yè)的人，為人處事也很低調(diào)。1996年，李雪健接了《水滸》里宋江一角。那時候，9歲的兒子李亙，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浪子燕青、鼓上蚤時遷等，他高興地對李雪健說：“爸爸，放了假我去劇組看你吧，我要認(rèn)識梁山好漢?！?/p>

李雪健拍拍兒子的頭說：“咱不去，拍完了戲爸爸再帶你去玩。”妻子于海丹說：“兒子就想去劇組看看怎樣拍戲的，他也沒要求過你什么，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想去看你拍戲，你就答應(yīng)他怎么了？”李雪健很為難地對兒子說：“你爸爸只是個普通演員，沒有權(quán)利帶你去。你還小，大了爸爸再慢慢告訴你。總之咱做什么事兒不能讓人討厭是不？”李亙嘟著小嘴沒說話。

因為常年在外面拍戲，李雪健一年之中在家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三個月。而兒子李亙越大越內(nèi)向。上中學(xué)以后，課業(yè)又緊，李亙一回家就鉆到房間里做作業(yè)，和李雪健的交流更少。這未免讓他隱隱有些擔(dān)心，但又覺得孩子像他小時候，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孩子在學(xué)習(xí)和品德方面都很優(yōu)秀，給孩子一個自由的空間很有必要，所以也就任他去了。

2000年10月，李雪健在西安郊外的一個部隊拍電視劇《中國軌道》的外景戲，突然發(fā)現(xiàn)脖子里長了一些小疙瘩，嗓子很難受，他想是感冒了，沒有太在意，直到有一天，他咳出了血，劇組緊急打電話通知了他的妻子于海丹，于海丹趕緊從北京趕來帶他去西安市的一家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一出來，李雪健蒙了：鼻咽癌中晚期！沒想到厄運一下子就降臨到自己頭上。醫(yī)生建議他趕緊做手術(shù)，可是，劇組還有一半的戲沒拍呢。他說不能影響進(jìn)度，無論如何也得讓戲拍得有始有終。

于海丹請醫(yī)生制訂了一個方案，一邊藥物治療，一邊拍片。李雪健和妻子商量，自己得病的情況先瞞著兒子李亙，孩子就要考高中了，不能讓他分心。

劇組后期從西安轉(zhuǎn)到了北京。李雪健一邊堅持拍攝，一邊在海軍醫(yī)院接受治療。一天，李雪健回家突然發(fā)現(xiàn)，天真無邪的兒子不知不覺已長成一個英俊少年了，這讓他頗感欣慰。但兒子對爸爸回家表現(xiàn)得并不熱情。這讓正忍受病魔侵襲的李雪健備感落寞，以往一心放在事業(yè)上，對家人太忽略了。他默默祈禱上天如果還給他機(jī)會的話，一定拿出更多時間好好陪妻兒。

一次，李亙上學(xué)后，李雪健走進(jìn)他的房間，在他的書桌前坐了一會兒，看到桌子上亂七八糟的，就動手為他收拾了一下，又把房間打掃一遍。晚上，李亙回來，一進(jìn)房間就大叫：“誰動了我的東西？”李雪健笑嘻嘻地說：“呵呵，是我。”李亙氣呼呼的：“以后不要隨便動我的東西。”李雪健像個受了老師批評的孩子，很無助地看著兒子。兒子的眼神里有一種陌生感，這讓他心里劃過一陣疼痛。

于海丹很生氣，怒斥李亙：“怎么跟爸爸說話呢？”李亙生氣地關(guān)上房門。于海丹推李亙的房門要進(jìn)去，李雪健拉住了她。李雪健拍拍她的手笑了笑，說：“這小子很可愛，敢跟我叫板，有種！我不生氣。”說得于海丹流下淚來。

拍完《中國軌道》，李雪健才決定做手術(shù)。他還是沒告訴李亙。他給兒子寫了封信交到妻子手里，說萬一他有什么不測，就交給兒子。

病痛中的欣慰

2002年1月21日，因為第二天就要做手術(shù)，晚飯李雪健只吃了幾口，就回房間休息。李亙悄悄問于海丹：“爸爸怎么這次在家呆這么長時間，而且他好像瘦了很多，氣色也很不好，怎么了？”于海丹驚訝地看著兒子。李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聲說：“感覺爸爸說話也很費勁兒，是不是嗓子怎么了，還是老鼻炎又犯了？”

于海丹心里一陣絞痛，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低下頭鎮(zhèn)定了一下說：“爸爸嗓子里長了個東西，明天要做個小手術(shù)。”李亙驚奇地說：“怎么從沒和我說過，很厲害嗎？”于海丹強(qiáng)忍著悲傷說：“沒什么事兒，只是個小手術(shù)，很快會好的?！闭f著，她捅了捅李亙的胳膊，“去，跟你爸爸說說話。”

李亙聽話地起身，敲了敲父母的房間門。李雪健打開門，見是兒子，既驚訝又感動。李亙走進(jìn)去，坐在父親的床上問：“嗓子是不是很疼？”李雪健心里一熱眼睛有點潮濕，他笑了笑說：“沒事兒，做完手術(shù)很快就會好的。”李亙像個大人似的拍拍父親的肩說：“我相信明天你一定很勇敢，因為你演的角色都是錚錚鐵漢。加油，老爸！”李雪健的眼淚悄悄地流進(jìn)了肚子里，他使勁點點頭，說：“這段時間爸爸要把媽媽從你身邊借走，你自己要照顧自己，好好學(xué)習(xí)?！?/p>

醫(yī)院考慮到李雪健的病情和可能出現(xiàn)的后遺癥，最終沒有實施切除手術(shù)，而是采取傳統(tǒng)的放療、化療方法。一天剛化療完，李雪健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于海丹坐在床邊邊流淚邊給他輕輕按摩。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雪健幽幽地醒過來，眼里似乎一點生氣都沒有。于海丹在他耳邊輕喚：“雪健——”李雪健沒有回應(yīng)。于海丹握著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雪健，你說過一定能挺住，我和兒子還靠你呢……”

那一天，李雪健都沒有再睜眼，于海丹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用棉棒不住地蘸著水擦他的嘴唇，這樣也可以讓一些水順著他的口腔流下去，保持他的嗓子不干燥。

傍晚，李亙突然出現(xiàn)在病房?！皨尅崩顏儙е耷?。于海丹抬起眼，母子相對，眼淚橫流。于海丹緊緊摟著兒子放聲大哭：“兒子，我們怎么辦??？”李亙也緊緊地抱著母親，他咬牙不哭出聲來，可是管不住的眼淚卻嘩嘩地流。

過了一會，李亙擦了一把眼淚，捧起媽媽的臉，用衣袖為她擦眼淚。于海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立刻擦干眼淚說：“沒事兒，孩子，媽看你爸的樣子心疼，過幾天你爸就好了。”說著勉強(qiáng)擠出個微笑。

李亙摟住媽媽：“媽媽，別瞞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爸爸寫給我的信我看見了?！庇诤５ご舸艨粗顏儯煞虬研沤唤o她后，自己只顧忙丈夫住院的事情，順手把那封信放到床頭柜的抽屜里了。李亙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原來李雪健住院以后，李亙每次說到醫(yī)院里看爸爸，于海丹總說爸爸沒事兒，可每次回來總是眼睛紅紅的。李亙好幾次看見媽媽偷偷擦眼淚。而且，說是做個小手術(shù)怎么住了一個多月還沒有出院的跡象，他開始懷疑，可能爸爸的病不像他們說的那么輕?？嗨稼は霑r，突然想起看有沒有以往的病歷什么的，就到媽媽房間找，結(jié)果在床頭柜里發(fā)現(xiàn)了爸爸給他的信?？赐晷藕笏麌樕盗?，一路直奔醫(yī)院。

“媽，別怕，有我呢，爸爸一定會挺過去的?！崩顏兘o媽媽理著零亂的頭發(fā)，安慰她說。于海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對不起，兒子，我們不告訴你是不想影響你的學(xué)習(xí)?！崩顏兘o媽媽擦著淚說：“不會，爸爸病了，我更得好好學(xué)習(xí)?！闭f著他含淚對媽媽微笑了一下?？粗鴥鹤?，于海丹突然心里有一種踏實感。丈夫的病也不那么令她感到可怕了。14歲的兒子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成了她的主心骨。

夜深了，于海丹讓他先回去。李亙說他也給爸爸回了信，讓媽媽等爸爸醒了交給他。

第二天一放學(xué)，李亙又匆忙趕到了醫(yī)院，李雪健還在昏睡著。李亙笑了笑，他從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個玉做的護(hù)身符放在爸爸枕邊說：“爸爸，這個護(hù)身符是今天中午我特意去買的，相信它會保佑你好起來。”于海丹緊緊地把李亙摟在懷里，眼淚默默地流出來。這時候，李雪健輕輕咳了一下，于海丹俯下身附在他的耳邊說：“雪健，兒子來了，他給你帶了護(hù)身符……還給你寫了信。”她拿出李亙寫給李雪健的信，讓李亙給他念。

李亙坐近父親，含淚念著：“爸爸，我一直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在我心里，你就像你演過的那些角色一樣，正直、堅強(qiáng)。在同學(xué)面前我一直很自豪，我的父親就是我崇拜的英雄。爸爸，上次你替我打掃房間，我對你態(tài)度不好，我要對你說聲對不起。不過，我更想說的是，我那樣，其實是處于叛逆期的毛病，心底里是希望你更愛我一些……”

李雪健微微睜開眼，對李亙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用手使勁握了一下兒子的手，眼角有一行清淚滲出。李亙向媽媽點點頭說：“爸爸會挺住的！”從那天起，李亙每天放學(xué)后都要繞到醫(yī)院先看看爸爸才回家。

李雪健的病情終于緩解了。這時的他，每天最開心的事情是和妻兒聊聊天。和兒子交流多了，李雪健發(fā)現(xiàn)他思想早熟，個性獨立，但又單純善良、聰明可愛。

不化療的時候，李雪健在醫(yī)院里便翻翻報紙、看看電視，但非常敬業(yè)的他又時不時沉浸于對角色的揣摩中，這讓他的樣子顯得很苦。一次，李亙?nèi)タ此麜r，見爸爸又一副眉頭緊蹙的神情，便轉(zhuǎn)移話題說：“爸爸，你演了那么多戲，怎么不寫一個啊?！?/p>

李雪健笑了。他說我哪是寫戲的料啊，倒是練練書法、畫點畫還行。“那你畫給我看看?！崩顏儚臅锬贸黾埡凸P遞給李雪健。李雪健在兒子頭上拍了一下：“嗬，就想考老子?！崩顏冋{(diào)皮地一笑：“看你是什么水平好幫你啊。”

李雪健在紙上畫了幾筆，勾勒出一只小狗來，李亙接過一看大笑：“爸爸，你這也叫會畫畫？整個一幼兒園水平。”李亙笑夠之后說，“行，知道從哪輔導(dǎo)你了?！薄俺粜∽?，怎么跟老爸說話呢?！崩钛┙]起手來在兒子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和兒子在一起，李雪健覺得疼痛仿佛減輕了不少。所以當(dāng)李亙第二天給他拿來一個圖畫本和幾本兒童學(xué)畫入門時，他真的專心致志地學(xué)習(xí)起來。李亙見爸爸的認(rèn)真勁，忍不住好奇想看，李雪健卻像小學(xué)生似的捂著，嘿嘿直樂。第一張大作完成之后，李亙和于海丹都會心地大笑不已。原來是一張兒童畫。畫中的小兔(李亙屬兔)正跳躍著奔向兔媽媽的懷抱。

新生后的牽掛

李雪健意識到，這次得病對于他雖然是場生命的劫難，可他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并且與兒子重新建立了親密無間的感情。通過兒子的視角，他開始試著擯棄成人的眼光去對待周圍的人和事，他的生活也變得很簡單。當(dāng)他忘情地投入到繪畫之中時也忘記了病痛。幾個月里，李雪健畫了厚厚幾大本，畫技大進(jìn)，有時候朋友來看他非要一張，李雪健也慷慨相送。

2002年6月，李亙中考后放暑假了，他天天到醫(yī)院陪李雪健，晚上，于海丹讓他回家，他說媽媽為爸爸辛苦了這么長時間，暑假期間就讓他來守夜，現(xiàn)在爸爸病情比較穩(wěn)定，再加上還有醫(yī)生，他能行。李雪健和妻子都為李亙的懂事感到欣慰。在妻子和兒子的照顧下，李雪健的病漸漸地穩(wěn)定了，長達(dá)一年的住院治療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回家靜養(yǎng)。

李雪健稍好一點之后，片約馬上就來了。2003年年末，曾和李雪健一起主演過《渴望》的孫松來看李雪健，說有個好本子，其中有一個角色很適合李雪健。

拿到本子后李雪健一口氣看完，他深深地被劇中的人物吸引了，推薦給妻子兒子看。母子二人看完后，心里明白他想演。他們一致決定讓于海丹全程陪護(hù)，食宿方面單獨，不隨劇組，劇組不負(fù)擔(dān)自理也行。李雪健的戲份不多，拍了一個多月就完了。回到北京去醫(yī)院復(fù)查，病情不但穩(wěn)定而且越來越好，李亙和媽媽非常高興。李亙說爸爸以后適當(dāng)接一點戲，有張有弛可能更能放松他的心情，有利于他的恢復(fù)。

2004年暑假，李亙的學(xué)校組織夏令營到陜北老區(qū)半個月，李亙很想去，又怕爸爸一個人在家寂寞，很猶豫。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李雪健問兒子：“你好像有心事？”李亙想了一下說學(xué)校組織夏令營，他不去了，想在家里多陪爸爸。李雪健笑了：“我不用你陪，我還想和你媽媽過二人世界呢，去吧。”李亙沒說話。

第二天，李雪健讓妻子陪著上街親自為兒子挑選了登山鞋、運動衣和一些必備的用品?；氐郊?，李雪健和于海丹又親自給兒子收拾行裝，并千叮嚀萬囑咐。這是他第一次送孩子出遠(yuǎn)門，無端地，李雪健心里竟有說不出的惆悵。由于放心不下，李雪健和妻子又親自送到火車站，他默默地看著列車駛出去很遠(yuǎn)，直至消失在視線之外……

李雪健康復(fù)后，一連接拍的幾部電視劇，收視率都很高，尤其是《搭錯車》讓李雪健的演藝事業(yè)更上了一個臺階。

2005年夏天，李亙高考，李雪健特地推掉了一切工作在家陪他。高考前最緊張的時期，成績優(yōu)異的李亙卻異常平靜，他不再緊張看書，而是徹底放松自己。這時候湖南衛(wèi)視的“超女”比賽他每期都看。

“這種小孩子的東西有什么好看的？”一天，李雪健好奇地問他。李亙笑了笑沒說話。李雪健看了一會兒竟被吸引住了，干脆坐在李亙旁邊一起看起來。

就這樣，父子二人一路看下來，并時常熱烈地討論。李雪健說紀(jì)敏佳這孩子真不錯，從一開始就明白了自己處于不利的位置。不過每次跌落都沒有讓她笑容黯淡，反而越戰(zhàn)越勇，越勇越戰(zhàn)，結(jié)果每次都能涉險過關(guān)。李亙說做人就要像她這樣，不斷地接受挑戰(zhàn)，面對挫折有平和的心態(tài)！李雪健贊賞地看著兒子，連連點頭。

2006年9月27日，湖南長沙金鷹節(jié)頒獎典禮上，獲得最佳表演獎的李雪健上臺領(lǐng)獎，見到了紀(jì)敏佳，親切地對她說：“我和兒子都是你的粉絲?！边@句話引來全場觀眾的掌聲。隨后，李雪健語重心長地告訴紀(jì)敏佳：“要努力，不要曇花一現(xiàn)?！奔o(jì)敏佳含淚點頭，向這位德高望重的藝術(shù)家深深地鞠了一躬，并演唱起了《酒干倘賣無》。此時，遠(yuǎn)在北京坐在電視機(jī)前的李亙眼里噙著淚水，也輕輕地唱了起來。

而今，李亙是一名大二學(xué)生了，平時住校，每個周末他都回家陪父母，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周日晚上準(zhǔn)備返校的時候，只要李雪健在家，總要幫兒子收拾收拾，并送他出小區(qū)。目送著兒子青春矯健的背影，李雪健總要佇足很久、很久……(據(jù)《知音》）

編輯/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