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艾爾莎吧
2007-12-31 00:00:00丹飛
芳草·網絡小說月刊 2007年8期
1
“艾爾莎倚著怎樣的懷抱呢？”苗苗揪住媽媽的話頭，“有媽媽懷抱暖和嗎？有媽媽臉蛋兒漂亮嗎？有媽媽腰身窈窕嗎？”
“艾爾莎啊，”苗苗的媽媽總是一副含而不露的樣子，那個討厭鬼樹樹總愛占人家便宜，多好的媽媽呀，你樹樹有嗎！偏笑媽媽是天使在人間！討厭鬼！瞧你多膩味，人家叫苗，你就叫樹！討厭！討厭！誰希罕呀！
“艾爾莎住在一面是山三面環(huán)水的艾爾莎堡……”
故事中的艾爾莎有多美呢？可美可美了，苗苗激動得羞紅了臉蛋，紅紅的苗苗像媽媽一樣美麗呢。
艾爾莎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每天夜里，所有人都睡著了，偶爾會有看家狗或誰家的雞或遠或近地送來幾下有氣無力的叫聲，艾爾莎偷偷起床，把每一顆星星都擦得亮堂堂的。
天快亮了，艾爾莎握住月亮白得晃眼的手，怎么也不肯松開，月亮笑彎了嘴角，月亮說，“艾爾莎最乖了，小傻瓜——晚上我們不又見面了嗎？”艾爾莎心里想想也是呢，可眼睛不答應呀，撲哧撲哧往地上掉金豆豆銀豆豆。所以啊，清晨的艾爾莎堡和其他地方早起的小朋友都能看到樹啊花啊草啊沾滿一種叫露水的液體，如果仔細看，你會發(fā)現每一滴露水里藏著艾爾莎淡淡的憂傷。
艾爾莎的傷心是不會持續(xù)很久的，“艾爾莎的臉兒三月的天，”艾爾莎的鄰居，那些聚居在童話村的人都笑艾爾莎。
“其實他們哪里又好啦？”艾爾莎噘起小嘴反駁，“白雪公主那么大的人還哭鼻子呢！拇指姑娘還尿床呢！”
送走月亮，太陽閃亮登場啦！
“早！艾爾莎！”太陽像外公，白白的頭發(fā)，紅紅的臉龐，長長的水袖輕輕飛舞，抹干了艾爾莎的眼淚，大人就是大人啊，偏還若無其事的樣子，給足人家面子。
2
遇見艾爾莎之前，貝尼特是王子，統(tǒng)領著自己的貝尼特堡。
王子和平民的區(qū)別就在于平民吃飽了飯后首先想到的是睡覺，而眾生幸福、生存哲學等等等等難題牢牢占據王子漂亮的腦顱。說到睡覺，也有區(qū)別，平頭百姓不過想有個抵足說話、吹燈睡覺的伴兒，王子追求的是內心的絕對平等和巨大滿足。
反映在數字上，一般人一個愛人足矣，王子的愛人數量增增減減，因為他總在尋找屬于他的唯一的“這一個”。
多么難啊！
所有愛中母愛是唯一真正無私的，當貝尼特王子領悟到這個道理時，他已經接近人生的正午了。
母后對王子的溺愛又是所有母愛中最執(zhí)迷不悟的。比如說吧，她老人家（其實看起來像貝尼特的姐姐）甚至鼓勵王子大膽尋找自己的真愛！
在這種氣氛熏陶下的貝尼特王子擁有過很多夢想，而這些夢想最后都一一實現。——誰讓他是王子呢！
夢想實現著的王子擁有過很多愛情，所有適齡女孩子都把和貝尼特王子發(fā)生戀愛關系當做最大的“春夢”，至少，母后是這么認為的。時間長了，貝尼特王子也這么認為了。
“貝尼特城堡里所有女人都是你的子民，兒?。 蹦负蠼憬阋粯訝恐L大著的貝尼特數說著貝尼特王國的光榮。
那么母后你呢貝尼特王子想，但沒勇氣說出口。
母后的意思是所有女人天生都屬于王子?？墒撬虏煌竿踝有睦锬莻€憂郁的結。
3
艾爾莎堡背靠的山是情話山，情話山再往后是貝尼特堡。情話山環(huán)繞在一個個小城堡中間，艾爾莎是其中最柔美的一個。艾爾莎堡、貝尼特堡是其他所有城堡的友邦。友邦中無論哪個城堡中的人都是對方最尊貴的客人，他們相親相愛，一起見證星星出現，春天匝地。
可是艾爾莎堡的人生下來就被告誡不要與貝尼特堡的人打交道，貝尼特堡的人生下來就被告訴說與艾爾莎堡的人老死不相往來。
艾爾莎和貝尼特就是受著這樣的教諭長成了大姑娘和美少年。
相見臉紅的是愛人。艾爾莎知道。貝尼特也知道。
臉要不紅心忍不住要跳出胸口的是愛人。貝尼特知道。艾爾莎也知道。
都知道的艾爾莎公主和貝尼特王子來不及臉紅心跳就丟掉冠冕了。
首先是貝尼特王子，因為老大不小而找不到他的“唯一”，被發(fā)狂深愛著他的少女、老女聯合老男、少男聯合罷黜。他們威脅說，要么娶她們中的一位或幾位，要么讓位拉倒。
很自然地，貝尼特選擇了放棄女人和國家，和母后一起成了平民。
然后是艾爾莎公主，發(fā)怒了的曾經深愛公主的男人和女人們攤牌給艾爾莎看，他們說，那么多王子你都不要，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兄弟我們自己你也不要，快快下臺吧艾爾莎！
從來沒被人直呼其名的艾爾莎把頭上的王冠和花環(huán)丟在他們腳底下，跑到情話山，眼淚洗白了每一個夜晚。
4
重新變成平民的貝尼特夫人向小貝尼特——此時已經是十八歲的英俊少年了——講述了情話山的傳說。
原來，一千年前，貝尼特堡和艾爾莎堡發(fā)生過一場昏天黑地的變故。在那場變亂中，兩國的國王和女王遭遇了和如今驚人相似的命運。
“兒啊，老貝尼特堡雖然不屬于老國王陛下了，可是他老人家在這之前已經娶了艾爾莎堡公主啊！你呢？老大不小了！怎么辦??！”
后來，一場天災覆滅了那些踏著別人的鮮血滿足自己的權力貪欲的人。天網恢恢，嗜惡之人得到懲罰，天性善良的貝尼特堡的子民重新迎回了貝尼特王和艾爾莎王后。
將要做母親的艾爾莎王后懷著與貝尼特王的結晶回艾爾莎堡探親。
貝尼特王欣喜不禁，把要做父親的喜悅與子民分享。
“那——艾爾莎每天親手擦干凈的星星呢？”苗苗問媽媽。
“苗苗說呢？”媽媽循循善誘，偏著腦袋，永遠那么美麗。
“艾爾莎肚子里的寶寶吧？”苗苗張大眼睛，很賣力地回答，臉上寫滿了無辜。
苗苗的傻氣逗得媽媽笑成了一朵花，“小傻瓜！寶寶……” 媽媽擺開長篇大論式導師的譜了，媽媽想說寶寶還在艾爾莎肚子里呢。
“媽媽傻瓜，當然由貝尼特王擦啦！我欺負你啦媽媽！”這回輪到媽媽無辜了。
5
一個月過去了，又一個月過去了，貝尼特王盼干了年月，也熬出了壞脾氣。
派出的使者要翻過情話山，往返一趟都帶回曖昧不清的消息。
第一個月使者說，艾爾莎王后的肚子大了一點。
第二個月使者說，艾爾莎王后的肚子又大了一點。
……
第六個月使者說，艾爾莎王后要生小公主了。
貝尼特王空前高興，貝尼特堡被打扮得像個童話世界，貝尼特堡的緊鄰們紛紛上門道賀，阿拉丁神燈點亮了夜晚，魔毯扶著水晶鞋的削肩和瘦腰輕跳慢四……
可第七個月過去了，艾爾莎王后和小公主沒有一絲音訊。派往艾爾莎堡的使者沒有回報。
第八個月過去了，第九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有她們的消息。使者照例有去無回……
整整過去了十二個月，終于盼來了消息：不曾回來的六個使者一起回來了！他們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喜訊：艾爾莎王后要回來了！
貝尼特王一跳三尺高，見人就握手，“你們知不知道，王后要回來了！”
算起來小公主該五個月大了，應該長著黧黑的瀑布般茂盛的頭發(fā)吧？她肌膚勝雪，該漾著月光一樣珠圓玉潤吧？那一雙瑪瑙一樣婉轉的眸子一定比小鹿還機靈！她會認得出這個陌生的男人就是她的爸爸嗎？
這一天終于來了。
早上就有喜鵲叫得歡。
“烏鴉也叫嚷了幾下呀！”拇指姑娘嘟嘟囔囔，沒人有心思聽她說話。
6
“媽媽，后來，小公主和王后回來了嗎？”苗苗急不可耐了，攀著媽媽的肩，激動得淚花在眼眶里滴溜溜轉。
苗苗沒有得到答案。
媽媽沉靜得像顆淚珠，碰一碰，“簌——”掉下一大滴。
7
艾爾莎堡隨行的儀仗比貝尼特堡迎接儀仗還氣派。最惹人的是在前面引路的一對七彩鳳凰，它們如同灌注了天地間的靈氣，舞動和鳴叫中充滿韻律和激情。
很奇怪，貝尼特王感覺它們美麗的丹鳳眼里流露出隱隱的哀傷，漸漸地，貝尼特看得出了神，婉約是小公主哀怨的眼睛在說：“爸爸，救我！”
艾爾莎王后撲進貝尼特王的懷里，眼淚傾盆，滴滴冰涼的晶淚鉆進貝尼特王的肺腑里。
——小公主被扣留在艾爾莎堡。
貝尼特王鋼牙咬碎，調撥兵馬，親跨戰(zhàn)馬，揚言要蕩平艾爾莎堡。
千鈞懸于一發(fā)之際，貝尼特王隱約覺得肩膀上輕輕地落著異物，勃然大怒，想也懶得想，回手一槍，一具云彩一樣美麗的軀體輕飄飄飛了出去，回頭看去，卻是艾爾莎王后——那輕輕的一落是想溫柔地說服貝尼特放棄征戰(zhàn)。
貝尼特霎時蒼老，答應了艾爾莎王后死前的請求，不與艾爾莎堡——小公主五個月大就做了艾爾莎堡的女王——為敵，但他一輩子也不原諒小公主。貝尼特固執(zhí)地以為，沒有小公主，艾爾莎王后就不會離他而去。
在幽怨和懷念中貝尼特王過完殘生，臨死，立下一條國訓：貝尼特堡永世不得與艾爾莎堡往來。
貝尼特王想，一千年很久很久了吧，好吧，就定一千年吧，“此囑貴為國訓，一千年有效?！?/p>
8
一千年了，艾爾莎堡與貝尼特堡斷絕一切交往，雖然不算和睦，倒也相安無事。千年無大事，一千年的約定轉眼就要到期了，兩國竟然突發(fā)這么巨大的變故，難道，貝尼特王在天之靈仍然不肯原諒當初的恩怨情仇？
這是兩國子民家喻戶曉的故事，他們卻不了解另一層：貝尼特王的國訓有兩條。另一條只有歷任國王、王后知曉。王子被允許最后得知這條國訓，卻只能在國王不再是國王，王后不再是王后，王子也不再是王子之后。
9
這一天，小貝尼特帶著貝尼特夫人講出的秘密往情話山里去了。
上山的路上，九只鳳凰歡快地環(huán)繞著他。
在一片如浪花般沸騰的花叢中，他忘記了呼吸。
幾乎就在同時，花叢中的女孩也發(fā)現了他的存在，她忘記了心跳。
花紅？臉紅？不知道。
他們驚訝于自己的發(fā)現，癡癡地，二十根手指糾纏在一起。他們相信自己握著的是他們共同的幸福。
“多么美好??！他就是我要的！”艾爾莎想。
“我要的就是她！多么美好??！”貝尼特想。
10
拿什么迎娶艾爾莎呢？貝尼特想得頭疼。
“我獻給你一首詩吧！”
“好呀好呀！”艾爾莎好純情，臉蛋兒紅撲撲的，像剛染了一種叫幸福的腮紅。
“把你的眼淚放在我的眼眶里，艾爾莎?？撮T外柳綠花紅，黃鸝初囀，櫻桃羞紅，艾爾莎，我就會乘著第一聲晨歌來。我來將你迎娶，七顆七顆的星星為你點亮，我要她們掛在你柔柔的踝上，從此只為你開放，我要天籟響起，我要鳳凰雙棲梧桐，我要你，艾爾莎，我要你做我今生的新娘。”
艾爾莎已經淚流滿面了?！拔矣袗勰愕臋嗬麊岚瑺柹?？”貝尼特窘迫地發(fā)問，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仿佛艾爾莎是一部過度精微的情感尤物，碰哪都會疼。
“可以……你為我寫個童話！”
好，我們用一生寫部童話吧。貝尼特決絕地想，開頭想好了：“艾爾莎倚著怎樣的懷抱呢？”
11
就在老貝尼特獨自埋葬艾爾莎那天，他在艾爾莎不遠處埋下一顆情話果的種籽。
貝尼特王的國訓說：如果情話果往下掉，那么兩國王子、公主可以成婚。
貝尼特和艾爾莎發(fā)現先祖埋下的種籽已經長成一片茂盛的森林。
其實，老貝尼特王早就希望貝尼特堡和艾爾莎堡重修舊好，只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死后。而兩國后人都太遵從祖先的囑托，讓這份本該到來的炫美之愛遲到了整整一千個年頭……
12
媽媽的故事講完了，苗苗假裝閉著的眼睛接到一滴好大好大的眼淚。
后來，苗苗把這個故事說給樹樹聽時樹樹嗤之以鼻，樹樹說嗤你們女人的眼淚就是多。
苗苗忍了很久，才抑制住眶中轉了十八圈的眼淚。
忍了更久，才抑制住“拋棄”樹樹的沖動。畢竟，苗苗想，那個愛情如花的美麗時代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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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徐 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