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碑和它的600多個主人
北京市紅十字會為紀念遺體捐獻者而建的“生命碑”,在北京長青園骨灰林里矗立了整整3年。3年后的今天,碑上的名字已比初立時多出了整整一倍。北京市遺體捐獻接受工作正式開始于1999年,8年來,已經有600余人實現(xiàn)了遺體捐獻。截止到目前,已有9403人報名成為志愿者。不過相對于醫(yī)學研究的需求,北京的遺體捐獻還任重道遠。
2004年3月31日,為了讓捐獻者的家人不再在清明節(jié)捧著家人的照片或趕到接受站寄托哀思,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志愿捐獻遺體的工作,北京市紅十字會在“北京市長青同骨灰林基地”建立了名為“生命”的遺體捐獻者紀念碑。從此,每年3月,長青園的工作人員都會將上一年實現(xiàn)捐獻者的名字刻進生命碑。而且會給舊名字重新貼上金箔。
“名字落在碑上,起碼我們有了一個紀念的地方”
“她什么都沒留下。”蔡東山一筆帶過老伴的身后事,如今碑上的名字是老伴留下的全部。
2003年,蔡東山的兒子蔡元才從報紙上看到北京紅十字會為遺體捐獻者立碑的消息,母親去世15年了,但他還是在第一時間和紅十字會取得了聯(lián)系。但是老人捐獻遺體的過程中沒有留下任何書面憑證,無法證明捐獻遺體的事實?!拔艺伊藚f(xié)和的解剖室,又去找接受遺體捐贈的部門,當年經手的醫(yī)生已經不在那兒工作了,人證物證都找不到?!?/p>
從2003年夏天到2004年,蔡元才奔波了七八個月,可其實直到現(xiàn)在,他也不能確定北京市紅十字會是不是真的看到了母親捐贈遺體時的資料原件,不過母親的名字如愿出現(xiàn)在紅十字會的統(tǒng)計名單上,1999年以前記錄在冊的捐贈者總共只有24位。
母親陳學靜的名字終于刻在了生命碑上,蔡元才覺得一個名字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了:“名字落在碑上,就說明捐贈被認可了,起碼我們有了一個紀念的地方?!?/p>
找到親人的名字,蹲下身,把那幾個字擦了又擦
生命碑下的每個石碑上都刻著幾十個名字,花束和祭品根本擺不下,只能象征性地放在刻著自己親人名字的那塊石碑前,分不清哪一個水果是給哪一個人的、哪一束花祭奠的是哪一個名字。捐獻者的親人們來到碑前,他們能做的就是在十塊石碑前徘徊,找到自己親人的名字,蹲下身,把那幾個字反復地擦了又撩,含著眼淚默默地念叨幾句,然后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一會兒,接著依依不舍地離開。
蔡東山老人的孫子蔡磊望著遠處的墓地說:“那邊的祭品和鮮花明天可能就被收走了,但是生命碑這邊保留的時間更長些,公墓的工作人員會特別地照顧。”
“解剖室的人說,可以剪下死者的一縷頭發(fā)做紀念??晌覀冋l也不愿意打擾她”
蔡磊的姥姥是滿族后代,喪事禮儀比較繁瑣。蔡東山第一次意識到,老輩人的去世對子女可能是一個負擔:“當時他姥姥的兩個女兒女婿都為了喪事忙得很,遺體運到八寶山,還要討論選什么爐子火化這樣的事,日本進口的爐子燒得好,但是比較貴,國產的爐子排隊的人多……真是太麻煩了。”
蔡東山就這樣產生了捐獻遺體的想法,和老伴交流過后,兩人心意一致,而他們此時的出發(fā)點僅僅是不給兒女找麻煩。
“捐了吧?!?985年,老兩口把自己的念頭初步付諸實施,他們和協(xié)和醫(yī)科人學的解剖室取得聯(lián)系,表示愿意在死后捐獻自己的遺體。和現(xiàn)在公證手續(xù)不同,當時他們被要求所在單位的政治部門開具公函,并提供子女的簽字。
被腰上的腫瘤折磨了十幾年的老伴越來越堅定了捐獻遺體的想法,因為病情一直不適合實施手術,于1988年10月不治。蔡東山按約定準備把遺體運往協(xié)和醫(yī)科大學。蔡磊回憶:“解剖室的人說,可以剪下死者的一縷頭發(fā)做紀念。我們誰也不敢動手,不愿意打擾她,我能做的只是抱著她哭。”
“沒什么高屋建瓴的想法,遺體捐獻僅僅是‘廢物利用’”
老人找出過去的老照片,其中包括一張1940年他們的結婚照,蔡磊贊嘆了一句“奶奶那時真年輕”,老人笑著對他說:“你得承認,不但年輕,而且很漂亮?!?/p>
蔡東山老人以前在機場做土木工程建設?!吧鲜兰o80年代前全國建造的大型機場的圖紙上都有我父親的簽名,從上海到天津,從武漢到三亞,機場建到哪里,一家人就跑到哪里?!辈淘耪f,“一家人相依為命,顛沛流離了幾十年,最終老人去世了卻沒有一個‘安身’之所?!彪m然說到父母幾十年的不易時流下了眼淚,但蔡元才和蔡磊都考慮像老人一樣死后捐獻自己的遺體。
蔡東山生活在上海的弟妹已經實現(xiàn)了遺體捐獻的愿望。蔡老拿出自己的捐獻公證書說,他沒什么高屋建瓴的想法,“遺體捐獻僅僅是‘廢物利用”。
(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