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愛已成往事
不知道我們的愛情是哪一天悄悄溜走的。那些年我只知道忙于家里家外的活兒。沒有一個妻子會像我一樣給丈夫更為廣泛的自由。我忘了撒嬌,忘了受保護(hù),忘了得到應(yīng)有的溫存和體貼。我只是忙著給予,忙著告訴我的親人們:“沒關(guān)系,天下太平,再大的困難我一個人就能扛住。”
誠實地說,那些年我累苦了,到極限了,要崩潰了。離婚之后英達(dá)還對我說過:“你應(yīng)該給我點預(yù)感。讓我明白你已經(jīng)支持不住了?!?/p>
必須誠實地說,當(dāng)時離婚是我先提出來的。
那時候我認(rèn)識了一個人,迅速墮入“情網(wǎng)”。10年來我有了第一次“婚外遇”。沒幾天我就打電話給英達(dá):“我有外遇了,咱們離婚吧?!?/p>
“行?!彼f,沒有猶豫,也沒有挽留。
一場婚姻的瓦解讓我痛苦,更讓我醒悟。這不是兒戲,我離開的不僅是一個人,一個家庭,還有昨天的整個世界。我打亂的不僅是這個家庭中每一個人的生活,還有他們的整個世界。
假如現(xiàn)在你問我:“離婚你后悔嗎?”我一定誠實地回答“不,我不后悔”。但你如果問我:“如果回到那時再重新選擇,你還會離婚嗎?”我同樣誠實地回答:“不,我不離?!?/p>
他讀懂了我傷痛的心
離婚后的那個夏天,我要回了巴圖的“監(jiān)護(hù)權(quán)”。我們娘兒倆在亞運村租了一套公寓住下來,一室一廳,月租高得驚人。白天,我以淚洗面,晚上抱著枕頭說話,逢人便哭訴自己的悲慘境遇。聽的音樂不是充滿宗教色彩,就是“每當(dāng)夜晚來臨的時候,孤獨總在我左右”“拍拍我的肩我就會聽你的安排”,基本上離精神病不遠(yuǎn)了。
這時候,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認(rèn)識了兩個特別好的朋友:蘇小明和張暴默。她們認(rèn)為我不能一直以這副祥林嫂的形象示人,發(fā)誓要幫我開創(chuàng)新的生活。
每天,蘇小明就在我面前“嘩嘩”地翻她那本通訊錄,邊翻邊發(fā)牢騷:“怎么沒一個未婚的。”她一心給我找一個可靠的男朋友,哪怕暫且不談婚論嫁。
第一個男朋友用現(xiàn)在的話講是個“海歸”,非技術(shù)型人才,外型很各色:體重200多斤,頭上系小方巾,開大吉普,敞著天窗。
“這人……身體太好了吧……”他碩大的體型使我不得不望而卻步。
“那你說清楚了,你喜歡身體不好的?”蘇小明恨鐵不成鋼,很快給我介紹了第二個男朋友,此君高瘦儒雅,對我非常體貼入微。我與他約會過兩次,除了吃飯和聊天,絕無“越軌”之舉。
蘇小明知道后急了,一個電話打過來:“我說你怎么回事?有你這樣的嗎?你得‘撲’啊。(意指主動點兒)”又回頭對我劈頭蓋臉:“你也得主動點兒知道嗎?今兒你跟我說清楚,你到底想找什么樣兒的呀?”
我想了想,條件有三:第一,我是非常注重交流的人,他必須跟我說得上話第二,我不要他特別有錢,我可以養(yǎng)活他。如果我的條件在某一方面比他好一點兒,他可能就不會丟掉我;第三,他最好是喪偶的,于是他懂得珍惜我,知道有一天愛人會離去……
“得了得了,你這忒難了?!碧K小明不耐煩地打斷我,“還得先把人家老婆弄死?!?/p>
如此這般折騰幾回,我已經(jīng)心灰意冷,決意與兒子相依為命了此余生。很久沒有人找我拍戲,為了維持生活質(zhì)量,我打算“出賣隱私”寫書賺錢。于是在我家里是這樣一幅情景:桌子上,椅子上、床上、地上,鋪天蓋地全是稿紙,中間有一個不洗臉、不梳頭、面如菜色的女人正在含著眼淚奮筆疾書,旁邊是她幼小的兒子,坐在那里寂寞地玩著玩具。
有一天,我正在家里回顧前半生的血淚史,蘇小明打來一個電話:“干嗎呢?”
“寫東西呢?!?/p>
“得了別寫了,你今天晚上得出來跟我們一塊兒吃飯?!?/p>
“不行啊姐姐,你是不是又要給我介紹男朋友?”
“你真沒勁,我告訴你啊,絕對不會,就我們幾個女的?!?/p>
盡管她一口咬定只是普通的朋友聚會,我還是隱約覺得“有情況”。
“姐姐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就是一個黃臉婆,還拖著個‘油瓶兒’,人家誰愿意理我呀?”話雖有幾分玩笑,內(nèi)心卻是凄涼。
這時,正在床上玩兒的巴圖說話了:“我媽媽不是黃臉婆?!毙〈笕藘阂荒樥J(rèn)真地說。突然之間,我的眼淚奔涌而出。電話里蘇小明還在做工作:“哎,我說,你在聽嗎?我跟你說你現(xiàn)在這樣兒不行,這叫自暴自棄你懂不懂?”
“行,你說幾點吧,在哪兒?”
“今晚6點,建國飯店。你給我化點妝啊,見我們幾個女的也不能拿自己不當(dāng)人,聽見沒有?!?/p>
當(dāng)晚5點55分,我再次提前到達(dá)建國飯店。之所以說“再次”,是因為我逢約會必提前,永遠(yuǎn)學(xué)不會擺譜兒,特露怯。還好,盡管我再次提前,卻是最后一個。
這伙人,果然被我猜中了。在座的除了蘇小明、張暴默,還有一位英俊儒雅的男士,一眼望去相當(dāng)賞心悅目。她們軟硬兼施地哄我過去,本來我就有幾怨氣,這會兒全打消了,腳下有些飄飄然,不過又立刻警覺起來——這人肯定是有什么毛病吧?要不能落在我手里?
席間我與這位姓趙的先生比肩而坐,話語十分投機。我記得他問我老家是哪里,我說是山東,蘇小明為了活躍氣氛趕忙舉手說她也是山東人,可是人家根本就像沒聽見,注意力全在我這里。我心里喜憂參半,喜的是今天居然白揀一個大便宜,憂的是天下真有白揀的便宜嗎?
趁著我去洗手間的工夫,蘇小明和張暴默也“瞪瞪噔”兩腳生風(fēng)地跟了過來:“怎么樣,怎么樣?你看他還行吧?”
“這個人,條件忒好了點吧,是不是生理上有問題啊?”我其實特別不愿意這么不浪漫,但又確實不敢把現(xiàn)實想象得過于美好?!八菦]問題,怎么可能留給我啊?”
“沒問題,我跟你說,不信咱可以打個賭?!?/p>
“多少錢?”
“兩萬,他要是有問題,我給你兩萬?!?/p>
“成,就這么定了?!?/p>
三個女人重新入席,各懷鬼胎,玩笑問動輒就提到那個“兩萬”。趙先生不明就里,還很真誠地問:“你們打什么賭呀,我也下注好不好?”
幸福來得那么突然
我從來沒敢想象我的幸福來得那么突然。
那一天,他出現(xiàn)了,像一束光,把我的四周以及我所能及的世界照亮。我是那么幸福,渾身暖融融。我失去過愛,才懂得如何珍惜愛,才知道我需要什么樣的愛情。
我忘記了高聲說話的感覺,我回到了18歲。
“我有一個兒子,你能接受他嗎?”在我們相愛的開始我認(rèn)真地問他,因為這對我太重要。
“當(dāng)然。”他說,“我從來都希望有個兒子,但這需要你做一定的工作,讓他接受我。”
他有一個14歲的漂亮可愛的女兒,我見了她,我們像成年人那樣談了話。我愿意做她的親人,因為我的心里洋溢著太多的愛,我愿讓人分享它。我愛他所有的親人和朋友,我樂意付出,只要他能夠快活。
但我擔(dān)心巴圖,他還太小。他怎么能夠理解我們將打破從前的模式,去過一種全新的生活呢?他怎么能夠懂得媽媽對感情的期待和尋求歸宿的急切心情呢?他能接受這個高大的陌生人嗎?我惶恐不安,我決定讓他們見面。我在心里祈禱著他們能夠彼此喜歡,因為這對我至關(guān)重要。
那一天巴圖正在二姨家玩,我到樓上接他,我的愛人在樓下的車?yán)锏戎?。天上下著小雨。我把巴圖叫出來,在樓梯上我緊張地對他說:“兒子,一個叔叔愛上了媽媽,現(xiàn)在他就在樓下呢,媽媽打算讓你認(rèn)識他,幫媽媽看看他是不是行。媽媽希望你特別乖、表現(xiàn)特別好,因為媽媽非常愛他?!蔽姨嫠愚右路ㄈプ旖巧系呐K。
“行”,他說,“但是我也得看看他是不是對我好”。
我們牽著手走出來。他舉著傘等在車邊。
“你好,巴圖先生,我姓趙,男子漢見面都該先握握手?!彼斐隽四侵淮笫?。
“趙叔叔好?!卑蛨D把小胖手伸過去,他們的手握在了一起。我的心從嗓子眼兒放回了原處。
一路上巴圖都在為我們唱歌,他左手摟著趙叔叔,右手摟著我。他在幼兒園時參加過全國少兒獨唱比賽,得過第八名,他有很好的樂感。他唱了參賽歌曲,然后唱了新學(xué)的迎接香港回歸的歌。他幾乎唱遍了他會的所有的歌。車?yán)镅笠缰鴼g樂的歌聲和笑聲。我是那么快樂,我想我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
這以后的日子里我的睡眠總是很少,我總是不能入睡而且也吃不下什么東西。我和我的愛人常常會捏一下對方的腿,問一聲:“這是真的嗎?”
有天早晨五六鐘我就醒了,走出我和巴圖的臥室,發(fā)現(xiàn)他在門廳里睜著眼睛。我們開始聊天,然后他拿出一個漂亮的心形絲絨首飾盒放在我的手里。打開一看——一條精美的K金項鏈。那是他在澳門買的,意大利著名設(shè)計師的設(shè)計,兩只手捧著一顆心形的鉆石。我得到了一生中第一個“定情之物”。
正在這時,巴圖也走了出來。我愛人對巴圖說:“你看,這只大一點兒的手是叔叔的手,小一點兒的手是媽媽的手?!?/p>
“那顆心是誰?”巴圖詭秘地看著我們,亮亮的眼睛里有所期待。
“當(dāng)然是巴圖,我們捧著巴圖?!蔽覀z大笑起來,三個人摟在一起。
我注視著他們兩人的眼睛,在他們的眼神里,心靈的太陽光輝燦爛。如果用我的兩條腿換那一時刻,我會說:“我愿意”。我愿意從此為他們活著,做一切事,吃一切苦。我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在對我說:你來到這個世界,就是為了和他們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們倆關(guān)上燈在屋里講故事,我坐在外屋的書桌上寫東西。我看到時間太晚了,想讓他們停下來休息。
“巴圖,你該睡了,讓趙叔叔出來,明天再講吧?!蔽覝睾偷卣f。
他們互相親了一下,他就走了出來。我們小聲在外屋聊天,聊了很久。我們以為兒子早就睡著了。突然巴圖說:“媽媽,你寫東西不能有人打擾,趙叔叔呢反正也沒什么事兒,要不然還是讓他過來跟我再躺一會吧。”我們倆大笑起來。他走進(jìn)去,他們在黑暗里抱在了一起。
我的兒子需要父親,正如我需要丈夫。
如果我的生活一帆風(fēng)順,我將失去發(fā)自靈魂深處的喜悅。只有經(jīng)歷了黑暗,再見到光明時,才會欣喜若狂。
1997年8月25日,我與他注冊結(jié)婚,距離相識僅有28天。那天恰是我的生日,新的年輪的開始,我從一個婚姻走向另一個婚姻的過程得以告終。
或許,這一次決定得有些倉促,以至于我們彼此都用了很長時間從上一次婚姻中抽離出來。
記得我們結(jié)婚一年多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他突發(fā)感慨地說:“我這人啊,活了這把年紀(jì),除了我老婆和你,沒跟別的女人過過夜。”我當(dāng)下愕然,合著一年多了,你還沒把我當(dāng)老婆哪?
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努力地適應(yīng)著新的角色,新的家庭,讓自己慢慢地從過去的10年中走出來。
結(jié)婚前兩年,我常常從夢中哭醒,夢見自己被拋棄,被欺騙。我與英達(dá)再也沒有聯(lián)絡(luò),只是從朋友那里聽說,他們很快有了一個孩子,又很快,有了第二個。這些消息使我越來越真切地意識到,他真的已經(jīng)離開我的生活了,而我的生活中沒有這個人,一樣可以向前繼續(xù)。
(摘自《齊魯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