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總覺得時間過得慢,天真地以為周圍的一切都是不變的,也就沒怎么考慮過要去珍惜什么。隨著逐漸長大成熟,才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了就可能是一輩子的永別。特別是兩年前爺爺?shù)碾x開,使我有了更深切的體會。
爺爺是著名劇作家,主要劇作有被譽為解放區(qū)四大名劇之一的話劇《王秀鸞》及電影《沖破黎明前的黑暗》、話劇《首戰(zhàn)平型關》等40余部。他在總政話劇團擔任30年團長,離休前為八一廠政委。
北京小西天夏日里的丁香園,曾經(jīng)是爺爺帶著我們幾個孫輩經(jīng)常出沒的地方。當時的照片記錄下這樣的場景:在紅花綠草的掩映中,三個滿臉童稚的孩童圍坐在一個圓圓的桌子旁邊,旁邊的那位長者望著這幾個小孩幸福地笑著。
那時候,我們每個周末都要去爺爺家聚餐——這曾被爺爺戲稱為“還鄉(xiāng)團”。這個傳統(tǒng)好像從還是六天工作制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當時的禮拜天是一個很值得期盼的日子。黃澄澄的北冰洋汽水,是爺爺為我們特意準備的飲料,現(xiàn)在想起來有說不出的甜蜜。每周一次的會餐通常都是爺爺掌勺的,先不要說味道怎么樣,光是那大碟小碗一大桌子飯菜,對一個老人來說談何容易呀。而爺爺優(yōu)秀的廚藝更令人贊嘆不已。我最愛吃的是打鹵面:雞蛋、木耳、肉片等等燒成的香噴噴的鹵汁拌上那一碗筋斗的面條,美味又實惠。
我從新加坡回國探親的那年冬天。一個寒冷的中午,我去看望爺爺。他靜靜地坐在客廳角落的沙發(fā)上,閉著眼睛,手緩緩地摩挲著稀疏的白發(fā)。我走得近了,他才轉過頭來,一下子叫出了我的名字。然后,就笑呵呵地看著我在屋里走來走去。爺爺跟我說,咱們?nèi)コ曰疱?,這邊新開了一個。我說不要了,多麻煩,外面又冷,您就好好在家里歇著吧??伤麍?zhí)意要帶我去。
我和他對面坐下來,爺爺那一餐吃得很專注。在緩緩升騰的熱氣中,我看見他仔細地夾著,涮著,蘸著,吃著。最后我趁上廁所的時候把賬結了,爺爺知道后,還皺著眉頭很不高興。在我的記憶里,那似乎是我第一次和爺爺單獨在外面吃飯,可是也是最后一次。
每個人的頭腦里,都會有幾個因為各種原因而留下深刻印記的地理坐標,自從爺爺搬家后,在我的腦海里面,北京東城的“黃寺”基本上就代表著“爺爺家”。在新加坡,過年過節(jié)我總要記著給“黃寺”那里打個電話,寄張明信片??墒沁@兩年來,好像有塊無形的橡皮擦,把“黃寺”這個曾經(jīng)對我有著深切意味的地方逐漸地拭去了,那仿佛正在蛻變成一個地圖上普普通通的名字。
爺爺離開我兩年了,有時這些點點滴滴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涌出來。仿佛又見到了爺爺一樣,似乎他沒有遠去,還在丁香園里微笑,還在林蔭道上快步,還在廚房里忙活,還在飯桌邊露出孩童般的憨態(tài)?;叵肱c爺爺在一起的日子,銘心刻骨,仿佛就在昨天。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