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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的湖

        2007-12-31 00:00:00黎民泰
        四川文學 2007年7期

        民國34年(公元1945年)暮春一個薄陰的上午,一個剃頭匠、一個騸豬匠和一個補碗匠,竟神差鬼使地攜帶著各自不同的行頭,相繼來到了鄱陽湖邊一個叫石鈕的村莊。修頭不割卵,敲鍋不補爛,這三種鄉(xiāng)村匠人從來都是互相避諱不在同一場合出現(xiàn)的,但在1945年春末夏初那個特殊的季節(jié),他們卻不顧上千年的鄉(xiāng)俗,同時出現(xiàn)在了石鈕。他們的到來有如一道詭異的風景或者某種神秘的暗示,在給沉悶的湖邊村莊帶來一陣活泛和驚喜后,頓使常年生活在水邊的人們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憂悒和不安……

        剃頭匠和村長羅伯駿

        首先到來的是剃頭匠。

        當剃頭匠挑著擔子晃晃悠悠地出現(xiàn)在北村口的時候,村長羅伯駿正獨自一人弓身在村頭的大樹下燒著道符和紙錢。這幾天村長羅伯駿的眼皮又跳了,又夢見鄱陽湖里那條大黑魚在朝他嗚嗚地哭泣了。所以他一早就去求了道符來,合著紙錢在村頭焚燒。他想安慰鄱陽湖里的魚魂,也想安慰一下石紐的那些冤魂。村長羅伯駿一直弓腰燒著紙錢,看著道符上那些祈求安寧的曲曲彎彎的字符在火焰中漸漸隱去,化作輕煙升上天空后,這才慢慢直起腰來。這樣他就看見了剃頭匠,看見剃頭匠戴著一頂破舊的大草帽,將整個臉孔都遮住了,正閃悠著剃頭挑子向村里走來。村長以為是前幾年經常到石鈕來給村人剃頭修面的那個“張待詔”,于是就很隨意地跟剃頭匠打了個招呼:

        來了?

        來了。

        可當那個剃頭匠揚起頭來,在大草帽下露出嘴巴和眼睛時,羅伯駿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張很年輕的臉,遠比“張待詔”那張苦瓜似的老臉要光鮮英俊得多。羅伯駿想,“張待詔”在鄱陽湖邊做了幾十年的剃頭生意,風里來雨里去,辛苦了一輩子,也該讓他的后人來接替他的手藝了。至于那個年輕的后生究竟是“張待詔”的兒子還是孫子,羅伯駿沒有問也懶得問,他只在那半新不舊的剃頭挑子上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斜靠在旁邊的石碾上,對著遼闊的鄱陽湖想起了自己的心事。作為有上千人口的石鈕的村長和族長,近幾年來羅伯駿老是心事重重的,老是有想不完的心事。其實村里人都知道,那不光是村長羅伯駿一個人的心病,也是他們骨子里的一個劇痛。

        1945年暮春那個薄陰的上午,來歷不明的剃頭匠就這樣在村長羅伯駿的默許下,輕易進入了石鈕,并在村中十字路口的墻根下擺開攤子,向村里的大人小孩招攬起了生意……

        補碗匠和瘋子

        補碗匠進入石鈕的路線與剃頭匠恰恰相反。補碗匠是從南村口進入石鈕的,而且是打著“啪啦啪啦”響的鐵蓮花落,吆喝著“補缸子補壇子補碗嘍——”的生意號子大搖大擺地走來的。最先發(fā)現(xiàn)補碗匠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常年風雨無阻地站在南村口對著鄱陽湖發(fā)呆發(fā)傻的瘋子。

        瘋子是在民國28年(公元1939年)秋天那場突然襲臨的劫難中瘋的。瘋子瘋了以后什么事都不干,就成天站在南村口一臉焦急地望著涌涌蕩蕩的鄱陽湖,對著湖上穿流過往的漁筏舟楫嘰嘰咕咕喃喃自語。

        那天,許久沒有在村頭響起的鐵蓮花落似乎喚起了瘋子對往昔生活的某種記憶,他把悠遠的目光從鄱陽湖上收回來,落在了補碗匠手里翻飛的鐵蓮花落上。瘋子呆滯的雙眼里陡地閃出了一絲亮光。瘋子跑到路中間攔住補碗匠,抓住他肩上的扁擔直愣愣地問:

        你看見我的蘭花花,看見我的狗娃了嗎?

        補碗匠好像知道瘋子的事,說你家蘭花花和狗娃回家了,你也回家吧??莎傋訁s拽住他的扁擔不放,忸怩著身子嘻嘻地笑著說,你去給我家蘭花花補碗,給我家狗娃補碗!

        補碗匠一怔,但隨即就和善地笑了起來,點著頭說,好吧好吧,我去給你家蘭花花補碗,給你家狗娃補碗。

        補碗匠就這樣被瘋子拖著拽著進了石鈕。補碗匠進村后做的第一樁生意就是給已經瘋了好幾年的瘋子家補碗。

        騸豬匠和寡婦

        騸豬匠是在什么時間從什么方向進入石鈕的,沒有人知道。當私塾先生郭崇儒發(fā)現(xiàn)騸豬匠的時候,騸豬匠已在村里了。當時郭先生正在學館背后山坡上的茅房里解手,他嘴里銜著紅布褲帶提著褲頭從茅房里出來,剛一抬頭就撞見了騸豬匠。騸豬匠穿著一件白府綢短衫,手里捏一柄寒光四射的鋒利小刀,冷不丁堵在郭先生面前,把郭先生嚇了一大跳。郭先生提著褲頭連退幾步,望著騸豬匠驚恐地說,你……你要干啥?

        騸豬匠把小刀在郭先生面前晃了晃,又從肩上的褡褳里拿出一把纖細錚亮的鐵鉗,在空中擰出一聲金屬脆響,說先生你別怕,我是來騸豬的。

        騸豬?郭先生皺起了眉頭,這里全是學生,哪有豬給你騸噢?

        騸豬匠卻嗬嗬笑起來,說人不聽話也可以騸騸嘛!說著就舉起那把纖細錚亮的鐵鉗,在頭頂擰出一串悠揚的金屬的響聲,轉身往山下的村里走去了。郭先生嘴里銜著紅布褲帶手里提著大襠褲頭站在蒼翠的山坡上,愣愣地望著騸豬匠漸漸遠去的白衣飄飄的身影,許久回不過神來。

        騸豬匠進村后首先在十字路口看見了剃頭匠。當時剃頭匠正把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的頭按在搪瓷盆里搓洗,遠遠望去給人的感覺似乎他在淘洗一個大地瓜。之后剃頭匠就把小男孩的頭從盆里撈起來,在他脖子和身前圍上一張不知是白色還是灰色的布巾后,開始在盆架的牛皮搭片上蹭磨剃刀。躲在遠處的騸豬匠看見剃頭匠在蹭磨剃刀的時候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手貼皮實光亮的牛皮搭片上下滑動,但眼睛和心思卻不在剃刀上。他扭著頭四處探望著,仿佛在尋找或者觀察著什么。

        騸豬匠皺著眉頭想了想,冷冷一笑,便轉身離去了。

        然后,騸豬匠就在旁邊一條幽深的小巷里看見了補碗匠。補碗匠的挑子放在墻根下,人卻坐在瘋子家低矮的門檻上,正蝦米似的彎著腰擺弄著腳前一大堆破碎的瓷片。補碗匠把一些帶花紋的瓷片挑出來,放到左腳邊,又把一些不帶花紋的瓷片挑出來,放到右腳邊。補碗匠指著左邊帶花紋的瓷片說,這是蘭花花的,然后又指著右邊不帶花紋的瓷片說,這是狗娃的。蹲在兩堆碎瓷片前面的瘋子嘻嘻地笑個不停,拍著污臟的手興奮地喊:蘭花花,狗娃!我的蘭花花,狗娃!

        瘋子身上的家織土布衣裳又臟又破,褲襠已經裂開了一個碩大的口子,一蹦一跳間,他青灰的腿根和萎縮在亂毛叢中的雞巴就從裂口里露了出來。

        站在巷口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騸豬匠不覺搖頭笑了笑,擰著他手里那支纖細錚亮的鐵鉗,在一聲聲金屬悠揚的脆響中走開了。

        直到這天下午,騸豬匠在村里轉了一大圈后,最后才在湖邊的寡婦家里找到了活干。但不是騸豬,而是騸雞。寡婦家里出了一只情欲旺盛的大紅公雞,從早到晚不停地追攆著小母雞交尾,把小母雞們嬌嫩的鳳冠都啄破了,年輕的雌背都踩爛了。寡婦看著心煩,就叫騸豬匠來騸它。騸豬匠也不嫌活小,利索地脫了身上水亮的白府綢短衫,掛在寡婦家院里的梨樹椏上,然后甩開破魚網捉來那只大紅公雞踩在腳下,用小刀切開它綿薄的肋腹,伸進手指去摳出一個拇指大的肉球來一刀閹了,揚手扔到了籬笆外面。

        這天黃昏的時候,幾個被剃頭匠刮成清一色瓦片頭的小男孩到湖邊玩水,他們都看見寡婦家那只趾高氣揚的大紅公雞突然變得委頓起來,肋腹上粘了一撮血糊糊的絨毛,哀哀地嗚咽鳴叫著,繞著籬笆喪魂落魄地游走……

        贛江碼頭和小男孩

        夕陽輝映下的南昌古城和贛江碼頭突然沉寂下來。在贛江如同歷史碎片一樣沉重閃爍的古銅色波光中,往日那一艘艘在江面上穿梭不停的大木船和小火輪全都不見了,那一聲聲在暮色中黃牛般哞叫的蒼涼悠長的汽笛也聽不著了,整個贛江碼頭和寬闊的江面上煙鎖霧迷,籠罩在一派肅殺的冷清和令人心悸的滯重與詭秘中。

        這天深夜的時候,家住贛江碼頭附近的一個小男孩被尿憋醒,像往常一樣摸索著爬過他父母沉睡的身體,在晦暗中半閉著眼夢游似的走出了家門,站在岸邊彎翹著身子迎著夜風往江里撒尿??伤麆側隽藥椎?,就平地響起一聲炸雷,一個頭上長了兩個小翅膀的怪物飛撲到他面前,把一個雪亮尖利的東西唰地刺向了他雙手端著的小雞雞。小男孩嚇得“哇”地一聲哭叫起來,提著褲頭就往家里跑。

        這天晚上,小男孩把剩余的尿水全都撒到了床上。

        第二天早晨,當碼頭附近的居民在從未有過的清寂和沉悶中醒來時,才驚愕地發(fā)現(xiàn)碼頭上已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站滿了全副武裝的日本兵。他們槍尖上的刺刀在熹微的天光中灼灼閃亮,他們幽藍的鋼盔下兩個護耳的布片被清晨的河風吹起,像鳥翅一樣地在臉頰旁邊扇忽。而薄霧籠罩的江中央,已停泊了一個山脊樓宇般巍然聳峙的龐然大物。

        太陽升起來,照亮了江面也照亮了龐然大物。那天,南昌古城的不少居民都在炫目的陽光下,看見了一串血紅的“神戶丸號”字樣和一面同樣血紅血紅的太陽旗,在南中國遼闊蒼茫的江天之間驕縱地閃爍飄揚……

        騸豬匠、寡婦和魚老鴰

        騸豬匠蹲在院地里騸雞的時候,寡婦一直倚在后邊的門框上看他。寡婦穿了件陰丹藍的斜襟褂子,腦后墜著烏黑油亮的圓髻,那副斜斜地交叉著兩腿、雙手背在身后倚著門框看人的模樣,顯得既乖巧可愛又幽怨動人。

        可那只大紅公雞卻被騸豬匠踩在腳下,拍打著翅膀發(fā)出驚恐的尖叫。

        寡婦看著騸豬匠麻利的動作、健壯的身體和那件掛在梨樹枝椏上的水亮的白府綢短衫,不由想起了她害癆病死去的男人,止不住一陣心神恍惚。當騸豬匠端著血淋淋的雙手擦著她的胸脯進屋去沖洗的時候,她感到那個禁錮銹蝕了許久的閥門在這一擦之間被驟然打開了。她的胸脯充氣似的鼓脹起來,把她的整個身體都脹滿了。她不敢扭頭去看騸豬匠。她直愣愣地望著梨樹枝椏上那件像水一樣在晚風中抖動的白亮綢衫,益發(fā)地心神不定,精神恍惚。然后她就感覺到騸豬匠正在腰后的褂子上擦著濕漉漉的雙手向她走來。她呼吸急促,幾乎都要堵塞了。她倚著門框望著那件白晃晃的綢衫,近乎呻吟地問道:

        多……多少錢?

        我不要錢。

        那……那你要……要啥?

        騸豬匠不說話,只是將熱烘烘的鼻息一股股地噴到她的后頸窩上。她緊張得渾身僵硬,身上像戳破了皮的水蜜桃似的汁液四溢。

        黃昏的時候,到湖邊玩水的幾個小男孩都聽見了寡婦充滿激情的歡叫。小男孩們不知就里,躡手躡腳摸到寡婦屋后,竟從墻縫中窺見寡婦騎坐在床上,裸露著雪白的身體和兩個肥大的奶子,在晦暗的天光中神癲意迷地上下顛簸嚎叫。小男孩們嚇得目瞪口呆,哇哇大叫著跑開了,夕陽地里全是他們跑落的驚恐的喊聲:寡婦瘋了,寡婦瘋了!

        天黑盡后,騸豬匠從寡婦凌亂的散發(fā)著男女混合氣息的床鋪上坐起來,要寡婦幫他找個駕船的好手,載他到鄱陽湖里看夜景。

        寡婦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雙手纏著騸豬匠的腰說,這黑燈瞎火的,看啥夜景呀?我還比不得那一湖冷冰冰的水么?

        騸豬匠下床穿上他那件水亮的白府綢短衫,摸出一塊亮錚錚的銀圓放到寡婦的床頭柜上,說我看了夜景回來再給你兩塊。

        寡婦瞟著那銀圓,忽閃著一雙毛乎乎的桃花眼嬉笑說,你騸雞都不收錢,我騸人還好意思收錢么?

        騸豬匠撫著她的臉蛋說 騸雞哪能和騸人比呀?騸人費功夫,功勞大。然后就拈起那枚銀圓,塞到了寡婦的草席下面。寡婦只得下床穿上衣服褲子,帶他去巷口找魚老鴰了。

        可騸豬匠剛跨出門檻又返回身去,把放在床腳下的褡褳拿起來搭在了肩上。寡婦倚在門邊盯著他笑,說看夜景還帶你那勞什子干啥?騸豬匠就走上去捏著她豐腴的后臀說,要是碰上像你這樣的母騷魚,我就一刀騸了它!

        住在巷口的魚老鴰是石鈕的捕魚高手,也是鄱陽湖遠近聞名的駕船能手。可魚老鴰卻對騸豬匠夜游鄱陽湖的計劃不感興趣,反倒介意起騸豬匠和寡婦的關系來。魚老鴰瞟了白衣勝雪的騸豬匠一眼,回頭黑著臉問寡婦,這人是你誰?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

        騸豬匠不等寡婦回答,就自己走上前去,把兩塊沉甸甸的銀圓放到了魚老鴰粗糙的大手里,笑著說,我是她娘家的表哥。早就想來看看她,看看鄱陽湖了。這事就麻煩你了。

        魚老鴰皺著眉頭掂了掂手里的銀圓,用他那野茅草一樣割人的目光惡狠狠地瞪了寡婦一眼,就轉身扛起倚放在窗邊的棹片向屋外走去了。寡婦一直抱著膀子站在朦朧的菜油燈光里望著魚老鴰笑。魚老鴰邁向鄱陽湖的腳步中就有了一種怒氣沖沖的味道。

        寡婦在魚老鴰屋里轉著圈子,收起幾件又臟又臭的衣服夾在腋下,然后一手端起飯桌上的菜油燈盞,一手捧了搖曳閃跳的燈焰走出門去,照著腳下悠長的巷路回家了。

        可寡婦剛邁上自家的院門梯坎,一個黑影就從她家里跑出來,與她撞了個滿懷。寡婦嚇得一個哆嗦,手中燈碗里的菜油簸漾出來灑到了地下。寡婦趕忙護住油燈去照那黑影的臉,竟是白天在村中十字路口給人理發(fā)的剃頭匠。寡婦驚怪不已,大眼瞪著他說,你一個剃頭匠,黑燈瞎火的跑到我家里做啥?

        剃頭匠在晃蕩的燈影里訕訕地笑,對不起大妹子,我……我走錯門了。

        走錯門了?寡婦捧著幽幽燃燒的菜油燈碗,望著在夜色深深的小巷里慌慌走去的剃頭匠,不覺皺起眉頭嘀咕道:這就怪了,村里那么多人家,怎么偏偏走錯我家的門呀?

        補碗匠、瘋子和私塾先生

        那天午后,瘋子一直抱著打滿銅條補丁的細花大瓷碗和那只沒有花紋的小白瓷碗,趿拉著一雙爛布鞋,跟著補碗匠在村里東游西竄。補碗匠走在前頭“啪啦啪啦”地打著鐵蓮花落,喊著“補缸子補壇子補碗嘍”的號子招攬生意,瘋子就跟在他的挑子后面一路小跑著嘻嘻地笑個不停,逢人就把掩藏在懷中的兩個補好的舊瓷碗展現(xiàn)出來,兩眼閃爍著亮光喜滋滋地說:蘭花花,狗娃,我的蘭花花,狗娃!

        天擦黑的時候,補碗匠拖著疲乏的身子去村中的學館投宿。瘋子又從破爛的衣襟里亮出那兩個寶貝似的舊瓷碗來,湊上去對私塾先生郭崇儒神秘兮兮地說,你看,我的蘭花花,我的狗娃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郭先生悲憫地撫了撫瘋子蓬亂污垢的頭發(fā),像在撫著自己可憐的兒子似的不停地搖頭嘆氣。

        安頓下來后,補碗匠就禮節(jié)性地去拜訪郭先生。在那間被郭先生取名為“長恨齋”的潔凈雅致的靜室里,吧嗒著蘭花煙的補碗匠看見了許多陳舊發(fā)黃的線裝書籍,看見了書法遒勁飛揚的“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條幅。甚至,補碗匠還在書櫥一角發(fā)現(xiàn)了一張用玻璃鏡框裝裱的宣統(tǒng)年間秀才鄉(xiāng)試的“策論”考卷。補碗匠湊近前去細看,即刻就被考卷里那縱論天下大事和國家興旺匹夫有責的磅礴氣勢震懾了。

        農民似的吧嗒著蘭花煙的補碗匠鼻端不由飄起了一股馥郁的書香之氣,他凜然感到,外面千里萬里的大好河山都在郭先生的這一間靜室里了!

        補碗匠不無感慨地回頭贊道:郭先生真乃博學慷慨之士??!

        郭先生卻戚然地搖頭苦笑:我生不逢時,一不能兼濟天下,二不能獨善其身,縱是博學又有何用?

        所以先生長恨在心?

        國破家亡,僵臥孤村,我豈能不恨?我焉能不恨?!

        補碗匠默然肅然,許久無語。

        這天晚上半夜的時候,補碗匠在客房里一覺醒來,卻發(fā)現(xiàn)睡在旁邊草鋪上的瘋子不見了,窗外的靜夜里隱約傳來了歌嘯之聲。補碗匠披衣出去,竟在學館背后的小山坡上發(fā)現(xiàn)了瘋子和郭先生。明亮清幽的月光水瀉似的灑滿山坡,郭先生正亂發(fā)紛披地揮舞著他寬大的袍袖慷慨悲歌,而瘋子則在旁邊應和著郭先生的歌嘯興奮地蹦跶著,對著山下的鄱陽湖“喔喔”地吼叫。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喔——喔——喔——

        午夜的長風把郭先生悲憤的歌嘯和瘋子“喔喔”的吼叫送上清寂的月空,送向浩淼的鄱陽湖,送往冥冥的歷史煙塵中死不瞑目的祖先亡靈。

        鄱陽湖風生水起……

        村長、崇真道人和老爺廟

        村長羅伯駿沐浴著清朗的晨曦站在臨湖的閣樓上,憂郁地望著剃頭匠挑著擔子出了他家的院門,往村中的十字路口走去。

        昨天晚上,村長羅伯駿在閑聊中有意無意地與這個前來投宿的剃頭匠談起了“張待詔”。從這個年輕匠人的含糊其詞和躲閃的目光里,羅伯駿已經知道他既不是“張待詔”的孫子,更不是“張待詔”的兒子。最后剃頭匠說他是湖口李莊的人,學剃頭已經有好幾年了,只是從來沒有到過石鈕而已??闪_伯駿的老岳母家就在湖口李莊,他幾天前才去住過,搜遍記憶,在李莊的各色人等中也沒有一個學做剃頭活的年輕人。羅伯駿疑慮頓生:這個剃頭匠究竟從何而來?為什么謊稱湖口李莊人呢??他來石鈕真是剃頭嗎?自從幾年前那件事發(fā)生之后,就變得有些神經質的石鈕村長羅伯駿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瞬時就像霧蒙蒙的鄱陽湖似的漫上了一層不祥的陰影。

        太陽升起來驅散了湖里的霧靄后,解不開心頭疙瘩的羅伯駿便像往昔一樣走下閣樓來到湖邊,獨自搖起一只半舊的小船,悄然劃向了對面的落星山。

        山上有顆星,星上有座廟,廟里住老爺,老爺陪老道。這是鄱陽湖方圓幾百里都在流傳的古老民謠,這民謠說的就是石鈕對面的山、對面的廟和在廟里修行的莫測高深的白發(fā)老道。

        在石鈕有個代代相傳的說法,說是在許久許久以前,鄱陽湖濁浪滔天,瘟疫肆行,再加上一伙強盜盤踞在對面山上,殺人越貨,殘害無辜,致使周圍的草民百姓天災人禍不斷,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天,村中一個從18歲起就守寡的寡婦唯一的兒子也被強盜殺掉了,寡婦絕望之下仰對上蒼大叫三聲:天老爺呀,你咋不睜眼看看啦?咋不睜眼看看啦?!便悲憤地投湖自盡。這天晚上,忐忑不安的石鈕人在睡夢中突然被一片閃爍刺眼的亮光驚醒,當他們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時候,外面就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隆巨響,他們腳下的土地和頭頂?shù)姆课萑紕×业卣痤澓蛽u晃起來。外面的世界一片黑暗,風雨雷電接踵而至,撕裂的炸雷聲和傾瀉的暴雨聲充斥天地,燥熱的空氣中肆虐彌漫的惡臭和腥氣讓石鈕人頭暈目眩嘔吐不止,甚至有些人還被熏昏過去。風雨雷電過后,天色漸亮,石鈕人膽戰(zhàn)心驚地走出屋去,這才發(fā)現(xiàn)院中落滿了黑色的淤泥,屋頂上、樹枝上和墻頭上掛滿了絲絲縷縷的水草,甚至還有尺多長的湖魚在泥水湯湯的場院里蹦跳打挺。村民們來到湖邊,看見昔日陰沉黑暗濁浪滔天的鄱陽湖已經變得清澈透明一片寧靜,而對面山坡上的強盜茅寨已緲無蹤跡,代之而起的是一塊半截埋在土里半截露在地上的巨大黑石,正在初升的陽光照耀下閃爍出赤烈烈的精黑的亮光。石鈕人不覺呼啦一聲全都跪伏在湖邊上,對著那塊崢嶸黑石淚雨滂沱地高聲呼喊:天老爺顯靈啦,天老爺顯靈啦!

        后來,一個皓發(fā)銀須的老道就出現(xiàn)在了對面山上,用他募化一生的全部積蓄給那塊黑色天石修蓋了一座氣勢恢弘的大廟。這座廟宇在鄱陽湖方圓幾百里都堪稱獨樹一幟,奇詭絕妙:無論你從哪個方向哪個角度觀察,它都一模一樣,都是一個正正尖尖的三角形,那直立和挺拔的姿影如同一個牢不可破的支點,巍然屹立在鄱陽湖邊,屹立在山水和天地人心之間。

        再后來,石鈕人就把對面的山叫做了落星山,把那座奇特的三角形古廟叫做了老爺廟。無論日月怎么流轉,朝代怎么更換,那神秘的三角形古廟里總有白發(fā)銀須的老道代代傳承,用虔盡一生的守候對那天石頂禮膜拜,潛心供奉。

        而在1939年秋天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洗劫石紐后,落星山和落星山里的老爺廟,更是成了石鈕人解厄求助的心理倚靠。

        1945年暮春那個風和日麗的上午,當石鈕的村長和族長羅伯駿搖著小船滿腹狐疑地來到老爺廟時,那個不知是多少代傳人的道號崇真的老道士已盤腿坐在黑石前,正手捧太極閉目誦經。崇真道人綿密的誦經聲喚起了羅伯駿對剛剛逝去的春天的回憶,他似乎又看見了石鈕后山坡上那漫山遍野的金黃的油菜花地和在油菜花地里嗡嗡飛舞的忙碌的蜂群。他益發(fā)地心事重重,忐忑不安了。

        三天之后,當年邁體弱的羅伯駿在鄱陽湖的驚濤駭浪中漸漸沉沒,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憶起這天他拜訪崇真道人的情景時,他只記得崇真道人在漫長的嗡嗡聲中誦完經后,對已在旁邊站了一上午的他什么也沒有說,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滿臉憂戚地顧自低聲嘀咕起來:石頭又出汗了。

        羅伯駿伸手摸了摸那塊黑色的天石,果然在它上面摸到了一層汗津津的冰涼的水液。羅伯駿心頭一緊,頓即像眼前這塊巨石似的沉重冰涼起來。

        石頭又出汗了,石頭又出汗了!……

        這天午后,隨著村長羅伯駿的駕船而歸,幾乎所有的石鈕人都在驚慌地相互傳遞著同樣一句話。這句出自老爺廟白發(fā)高道的嘀咕仿佛一個詭異可怕的讖語,霎時將整個石鈕投進了一種莫名的驚恐和惶亂之中……

        神戶丸號和小男孩

        “神戶丸號”像一匹陰沉的巨獸臥伏在江中央,使南昌古城的居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重與壓抑。

        那個家住碼頭附近曾經受到驚嚇的小男孩再也不敢到江邊撒尿了。

        在此后接連兩天被尿憋醒的深夜里,小男孩都在滯重的靜寂中聽見外面的街道上和碼頭上傳來奇異的響動。那是許多大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雜沓之聲和壓低嗓音的竊竊語聲,還有就是皮鞭抽在人體上發(fā)出的沉悶的鞭笞聲和痛苦的呻吟聲。小男孩很想起身推開窗戶看看外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他不敢。他驚恐地想起了那天晚上撲面而來的怪影和捅到他小雞雞前閃亮的刺刀。他只得扭頭偷偷地去看父母。他發(fā)現(xiàn)父母也像他一樣醒著,雙眼在黑暗中幽幽地閃亮,滿臉疑惑和驚懼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這天晚上,由于緊張過度昏然睡去的小男孩又把尿撒到了床上。

        補碗匠、剃頭匠和騸豬匠

        當鄱陽湖上漫起黃昏的霧靄的時候,剃頭匠推掉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外村男人的修面要求,匆匆收拾起剃頭攤子,準備再次到村長家去投宿。

        可他剛踏上羅家院門前的石梯坎,就迎面碰上補碗匠從羅家走了出來。剃頭匠側身給他讓道。補碗匠正悶頭想著心事,看都沒看他一眼。于是,剃頭匠就站在石梯坎上,怔怔地看著補碗匠沿著半是陰影半是夕陽的村巷漸漸走遠,直到拐向另一條小巷不見了人影后,他才回過頭來,挑著擔子進了羅家院門。

        而這時,也準備前去拜訪村長羅伯駿的騸豬匠剛好走到對面的巷口。他一看見剃頭匠和補碗匠正在羅家院門前的梯坎上擦肩進出,便收住了腳步,躲在巷口的一株大樹背后皺著眉頭想了想,就折身往湖邊走去了。他走到臨湖的一段土墻下,見四下無人,就縱身一躍翻進了羅家后院。

        然而讓騸豬匠沒有想到的是,他躡手躡腳摸到村長羅伯駿起居的上房時,剃頭匠已在屋里了。騸豬匠透過門縫看見,剃頭匠正在一片斑駁的黃昏光影中,與村長羅伯駿小聲說著什么。

        騸豬匠怕被人撞見,像一條泥鰍似的躲到旁邊的牛房里去了。

        行蹤詭秘的補碗匠、剃頭匠和騸豬匠就這樣在1945年暮春那個同樣詭譎的黃昏,相繼拜訪了石鈕的村長和族長羅伯駿。他們都無一例外地向羅伯駿提出了一個相同的要求:請羅村長幫他們找50條小船候用。究竟做什么用,他們都沒明說,只說兩天后羅村長自然就明白了。

        羅伯駿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他只說春天還沒有過去,現(xiàn)在整個鄱陽湖都處在休漁期,要想同時找來50條小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見羅伯駿模棱兩可,先是補碗匠,后是剃頭匠,最后是騸豬匠,三人都在同一場合不同的時間里露出了悻悻的神色。

        然而讓他們摸不著頭腦的卻是羅伯駿在他們背后說的那句話。那句話好像是對他們說的,好像又不是對他們說的。他們剛悻悻地轉身,腳步還沒有跨出門檻,就聽見羅伯駿隱在屋內的晦暗中,仿佛隱藏在幽冥的歷史深處似的在他們背后咕噥道:石頭又出汗了,石頭又出汗了……

        也就在這天的黃昏和晚上,石鈕陸續(xù)出現(xiàn)了幾件怪事。從來不喂鴿子的石鈕人竟在最后一抹霞光中,看見一只潔白的鴿子撲棱棱地從湖邊寡婦家的屋檐下飛起來,繞著村莊盤旋一圈后,便顧自往西邊飛去了。天黑盡后,那個曾被剃頭匠拒絕了修面要求的滿臉絡腮胡子的外村男人摸到山腳的學館背后,躲在院墻根下一聲又一聲地學起了貓頭鷹叫。半夜時分,村長羅伯駿起來解手,路過后院的客房時竟聽見了一陣“滴答,滴滴答……”的古怪聲音。他走近前去貼著門縫往里瞅,竟覷見剃頭匠耳朵上箍了兩個圓坨坨,正坐在床前妖里怪氣地擺弄著一個支棱著長長角須的小鐵匣子。羅伯駿頓即像見了鬼怪似的臉色陡變,連尿都忘了屙,就跌跌撞撞地跑回上房,癱坐在一張靠背木椅上滿面驚恐地嘟囔:

        出怪事了,出怪事了,石鈕出怪事了……

        南昌碼頭和小男孩

        小男孩醒來后第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便是將手伸到棉被里去探摸褲襠。他摸到了一片濕熱并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尿臊味,他知道自己又尿床了。他羞赧地坐起身,把眼睛嵌在窗縫里往外張望。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艘猶如巨獸般臥伏在江心的插著血淋淋的太陽旗的“神戶丸號”日本運輸船竟突然消失不見了,寬闊的江面上空空蕩蕩的不見一只舟楫帆影,只有滿江的碧水在初升的陽光照耀下靜靜地閃爍流淌。

        像出殼的靈魂重又回到了身體里一樣,小男孩頓感渾身輕松,先前那種總也驅之不去的小腹的脹痛感消散無蹤。小男孩高興地跳下床跑到碼頭上去,掏出自己的小雞雞,像一張拉開的小弓似的彎翹著身子,往晨霧蒙蒙的贛江里通暢地撒了一泡長尿。

        然后,小男孩的目光就被散落在腳旁的幾個碎瓷片吸引住了。他彎腰將它們撿了起來,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著。他發(fā)現(xiàn)這些碎瓷片比他家里打碎的那些碗片要細薄滑潤得多,而且都有花花綠綠的山呀水呀樹呀花呀一類的很好看的圖案。他把瓷片舉起來對著太陽照。那些破碎的瓷片即刻在他手里晶瑩剔透起來,纖毫畢現(xiàn)地閃射著奪人心魄的亮光,而且那些山呀水呀樹呀花呀全都活了似的,在他面前綠瑩瑩地晃動水靈靈地流淌。

        小男孩嘿嘿地笑了笑,揚手將一個瓷片往江中奮力擲去。那瓷片像頑皮的小精靈似的,在江面上輕盈地跳蕩著連打了十幾個“水漂”后,悠然隕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江中央。

        小男孩滿意地噓了一聲口哨,這才將剩余的瓷片放進褲兜里去,轉身跳跳蹦蹦地回家了。

        那天,許多到江邊轉悠的南昌古城的居民都看見了小男孩在灑滿陽光的碼頭上歡蹦亂跳的身影。他們望著空闊的江面和寧靜的碼頭,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消息與往事

        石鈕的氣氛卻越來越怪異緊張了。

        人們發(fā)現(xiàn),村中的十字路口已不見了剃頭匠擺攤的身影,曲里拐彎的村巷里也聽不著補碗匠“啪嗒啪嗒”的鐵蓮花落和他那拖長聲調的“補缸子補壇子補碗嘍——”的吆喝聲了。至于那個住在寡婦家里的白衣飄飄的騸豬匠,竟丟棄了那支時刻捏在手中能擰出悠揚脆響的鐵鉗子和隨身攜帶的布褡褳,開始急急慌慌地在村里四處游竄,東家進西家出,一出院門就大聲地罵娘,甚至還惡狠狠地說,總有一天老子要帶人來殺你們!殺了你們!

        這天中午的時候,魚老鴰突然怒氣沖沖地闖進寡婦家里,揪住她就扇她的耳光。寡婦與他對打起來,在他臉上抓出了一槽深深的血印子。最后,憤怒的魚老鴰拽住寡婦腦后的圓髻,將她拖到了村長羅伯駿家里。魚老鴰把寡婦扔到羅伯駿足前,一腳將她踢跪下去,指著她吼道,你說,你給村長說!不說我打死你!寡婦看了村長加族長的羅伯駿一眼,抹著淚水回頭瞪著魚老鴰嚷道,你又不是我男人,你憑啥打我呀?魚老鴰舉起拳頭,老子就打,就打你這個下賤的東西!村長羅伯駿擺擺手,要他們不要鬧了,有啥話好好說吧。于是,寡婦就嗚嗚咽咽地將她從騸豬匠嘴里探來的一個消息告訴了羅伯駿。羅伯駿一聽就傻了,泥塑木雕似的癱靠在神龕下的靠背木椅上?;谢秀便敝校路鹬赜致犚娔菞l鄱陽湖的大黑魚在朝他嗚嗚地哭泣了,仿佛重又回到1939年那個災難的秋天了……

        1939年秋天,進占南昌的日軍沿贛江北上,進入鄱陽湖掃蕩,竟將石鈕的鎮(zhèn)村之寶、那個至少在村里傳承了兩千多年且早已滅絕的遠古鄱陽魚化石劫走了!這件由村長和族長家代代傳承且虔誠供奉的遠祖寶貝,是整個村莊和所有村民心中的信仰和倚靠。在過去那些歲月里,鄱陽湖有什么三災八難,只要石鈕人祭出這件寶物就會逢兇化吉:天旱會落雨,畜瘟會消失,人病會痊愈,就是出湖打漁的親人遇上了狂風暴雨,只要把寶物抬到湖邊去焚香祭拜,親人就會平安歸來。然而在1939年那個蕭瑟的秋天里,日本鬼子卻從村長羅伯駿家掠走了那件寶物。日本鬼子好像知道這件寶物似的,一進村就直撲羅家,直闖羅家祭奉的堂屋,十幾支三八大蓋上插著寒光四射的刺刀,冷森森地逼住羅家人。兩個日本兵的手剛一接觸到神龕上的鄱陽魚化石,村長羅伯駿就驚呼一聲,倒在地上昏厥過去。之后日本鬼子又跑到村中的學館里去朝著萬世師表的孔圣人撒尿,跑到落星山老爺廟的天石上去拉屎!甚至還有七八個野獸一樣的日本兵在湖邊攔住割豬草回來的村里年輕漂亮的小媳婦蘭花花,在沙地上把她糟蹋了。當蘭花花的兒子狗娃哭喊著撲向母親時,一個小鬼子竟開槍打死了奄奄一息的蘭花花,另一個小鬼子則用刺刀捅了狗娃,把他挑在槍尖上扔進了湖里!

        在湖里打漁的蘭花花的丈夫福貴倉皇趕回來,當場就瘋了,哇哇大叫著撲向女人的尸體,又哇哇大叫著轉身撲到了湖里……

        石頭滴水了

        午后的陽光像靜穆的錫箔紙似的凝固在石鈕的每個角落。人們先是看見魚老鴰捏著一柄鋼叉急如星火地跑出了南村口,隨后又看見村長羅伯駿神色慌張地劃著小船去了對面的落星山老爺廟。村人們站在屋檐的陰影里,默默地注視著那個為了石鈕不停奔忙的孱弱的身影,眼里都充滿了一種憂郁的期望。可村長羅伯駿隨后帶回來的消息卻讓石鈕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凄惶與恐慌。老爺廟里那位過去對石鈕人總是有求必應的白發(fā)老道,在聽了羅伯駿邀他到村里去做祈福禳災的周天大醮道場的請求后,竟破天荒拒絕了。他結束了三天三夜從未中斷的嗡嗡營營的誦經聲,從低垂的長壽眉下抬起蒼老的目光,滿臉憂戚地對羅伯駿說:

        石頭滴水了。石鈕要沉入鄱陽湖的了。

        雖然崇真道人的話像讖語似的布滿玄機,但石鈕人還是一下就聽懂了。他們知道,只要老爺廟里的石頭一出汗,石鈕就不太平了;而一旦石頭開始滴水,那鄱陽湖就必定災禍臨頭了!

        接下來發(fā)生的血腥事件,更是將石鈕人推入了恐懼與絕望之中。

        悶聲不響的補碗匠通過私塾先生郭崇儒秘密搞來50條魚船,用鐵鏈鎖著隱藏在山彎背后的蘆葦蕩里,但卻在這天午后被一伙突然出現(xiàn)的來歷不明的蒙面人劫走了,并且將三個看守船隊的漁民打死在蘆葦蕩里,鮮血和腦漿漂滿了河汊水巷,吸引來大量的魚群繞著尸體瘋狂地游竄啄食。

        然后從不互相照面的剃頭匠和騸豬匠就在村里發(fā)生了火并。起因是騸豬匠趁著劫船事件在村里引起的恐慌與騷亂,偷偷潛入村長羅伯駿家的后院,準備去破壞剃頭匠那個能發(fā)出“滴滴答答”聲音的鐵匣子,卻被躲在門背后早有防備的剃頭匠突然閃跳出來用槍抵著了腰眼。騸豬匠不甘心受制于人,便反身過來奪剃頭匠手里的槍,剃頭匠只得向他摟了火,把他打死在了羅家的客房里。被突然而起的槍聲驚動的羅伯駿慌忙跑到客房,一見剃頭匠手里還在冒煙的槍口和躺在血泊中的騸豬匠,禁不住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臉色像死人似的蒼白可怕:

        石鈕沾上了血光,石鈕要遭災了!石鈕要遭災了呀……

        伏 擊

        西山背后激烈的槍炮聲就是在羅伯駿跌坐在屋地上仰天長嘆的時候突然響起來的。由于午后的空氣潮濕而又滯重,那槍炮聲越過石鈕西邊的山巒峰嶂傳到村里時,就顯得有些遲緩和沉悶了,仿佛沼澤地里咕咚咕咚翻冒的氣泡。可剃頭匠一聽見那沉悶的槍炮聲就陡地興奮起來,一腳踢開旁邊的剃頭挑子敏捷地跳出屋去,站在屋檐下有如一只亢奮的獵犬翕動著鼻子在空氣中呼呼地尋聞著。他顯然聞見了熟悉的氣味。他禁不住對著村西硝煙霧騰的山脊哈哈大笑,一種謀略成功的快活與得意在他臉上肆意地奔放流淌。

        村長羅伯駿則在剃頭匠驕狂的笑聲中驚恐地逃出了家門。他神情緊張,憂心如焚。他像一個破落的鄉(xiāng)村先知似的趿拉著布鞋在村里四處奔走呼號,向他的村民發(fā)布著災難的警報: 

        石鈕要遭災了!石鈕要沉入鄱陽湖了!……

        那天,幾乎所有的石鈕人都看見了他們的村長和族長在村巷里急急奔走的喪魂失魄的身影,都聽見了他驚惶萬端的近乎聲嘶力竭的呼號。

        然而西山背后的槍炮聲卻時緩時急,時疏時密,一直鬧騰到太陽偏西也沒有偃息。就在石鈕人聚集在村中的十字路口望著西山背后不斷騰起的硝煙火霧驚怔惶惑的時候,那個曾在村里出現(xiàn)過的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渾身血污地跑進村子,跑過眾人的面前,直奔山足下郭崇儒的私人學館。接著,緊隨其后跑到學館的石鈕人就看見他像一個小孩似的撲倒在補碗匠的面前,失聲痛哭。石鈕人都在隆隆的槍炮聲中清晰地聽見了他泣不成聲的述說:他們的隊伍奉命往石鈕潛伏時,竟在筆峰峽被深入日占區(qū)的“國軍”特遣隊打了伏擊。他們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撕開一個口子沖出峽谷后,又遭到了臥牛山土匪的襲擊。現(xiàn)在三股人馬都打紅了眼,誰也不讓誰,像一群兇惡的鱷魚死纏爛咬在一起,打死打傷的人在山坡上和山溝里躺了一大片……

        也就在這時,從村中消失的魚老鴰突然沿著村南的湖邊小路滿頭大汗地跑進了村里,他帶回來的消息更是讓驚惶不安的石鈕村民們震駭不已。村民們一窩蜂似的跑到湖邊抬頭南望,果然就在一片燦爛的云霞和一片波光粼粼的水天之間,看見了那艘已被村民秘密傳說得神乎其神的日本運輸船,看見它正從那片金光灼灼的云蒸霞蔚中白亮亮地駛出,向著石鈕向著落星山向著他們面前的水域氣昂昂地駛來!

        跟著村民跑到湖邊的補碗匠一見那艘插著血淋淋太陽旗的日本運輸船,就不由得兩眼一黑栽倒在湖邊的沙地上。只有站在旁邊的寡婦聽見了補碗匠栽倒之前那痛心疾首的仰天浩嘆:

        完了,完了!全他媽完了……

        神戶丸號與鄱陽湖

        駐扎在九江的日軍師團長山下提昭,是在第二天早上得到“神戶丸號”在鄱陽湖落星山水域突然失蹤的消息的。山下提昭不由大驚失色:“神戶丸號”執(zhí)行日本陸軍部的命令,在南昌裝載了近幾年日軍在中國南方諸省劫掠來的大量金銀珠寶和古玩字畫,準備經鄱陽湖出長江,運回日本。它雖然看起來好像是一艘民用運輸船,但實際上是經過精心改裝的軍用艦船,不僅裝備了強大的火炮,還配備了一個中隊的兵力,足以抵御一個營甚至是一個團的兵力的進攻,怎么可能在鄱陽湖里突然失蹤呢?師團長山下提昭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親自率領一個大隊的日軍,乘坐著十多艘巡邏艇風馳電掣般地撲向了鄱陽湖。

        當他們氣勢洶洶地趕到落星山水域時,卻呆住了。他們發(fā)現(xiàn)湖里一派祥和安寧,滿滿盈盈的湖水清澈透明,在春末夏初明媚的陽光照耀下悠悠然然地無邊無際地蕩漾著,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但敏感的師團長山下提昭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異常。他聳動著鼻子在空氣中尋聞著,問旁邊的中國翻譯,這是什么氣味?怎么這么腥臭啊?中國翻譯也聳動著鼻子在空中聞了聞,說,好像是湖水的臭味。山下提昭皺起了眉頭,湖水有這么臭嗎?這是腥氣!令人惡心的腥氣!見翻譯愣愣的答不上來,山下提昭便把戴著白手套的右手往湖邊的石鈕一揮,吼叫道,到村里去!把村民統(tǒng)統(tǒng)的集中起來,問問他們都看見了什么?

        坐落在湖邊山腳下的石鈕掩映在一片初夏的翠綠中闃寂無聲,遠遠望去,只見一些黑瓦白壁的村舍和破爛的魚網在陽光下灼灼閃亮??僧斏较绿嵴褞е婈牭巧虾锻謇飺淙r,寂靜幽深的村巷里卻突然擁出一大隊送葬的人來,幡幛飄飄,嗩吶悲鳴,驚天動地的哭泣聲像暴漲的湖水似的向他們迎面撲來。

        那喪隊中竟同時抬著七八具棺木!

        為首的便是村長羅伯駿又黑又亮的黑漆大棺,然后就是郭崇儒、魚老鴰、寡婦和瘋子等人的棺材。而那個走在喪隊最前頭的披麻戴孝的漢子,便是昨天黃昏仰天浩嘆昏厥在湖邊的補碗匠。

        山下提昭抽出軍刀架在補碗匠的脖子上,問他們什么的干活?補碗匠悲切地說,我們在給死去的人送葬。山下提昭看看補碗匠,又看看那些棺材,把軍刀往下摁了摁,問他怎么一下就死了這么多人?血從補碗匠的脖子上流下來,染紅了他肩胛上白色的孝衣。補碗匠看也不看山下提昭,只對著眼前接天連地的鄱陽湖淡淡地說,天時不濟,人害瘟病,有幾個抵得住這生死之劫?山下提昭一怔,你們村里有瘟疫?補碗匠長嘆一聲,黯然地說,都流行好些日子了,還有幾個人在家里躺著,也快死了。山下提昭不由收回軍刀用白手套捂住了鼻子,皺著眉頭說,昨天下午你們看見一艘日本運輸船從這里經過嗎?補碗匠搖頭,說家里的人都快瘟死了,我們哪還有心思去看啥船啊。山下提昭狠狠地瞪了補碗匠一眼,將軍刀插回鞘中,轉身走向湖邊。這時,他才在湖邊沙地上發(fā)現(xiàn)了曾經被涌漲的湖水淹沒的痕跡,看見了一些僵死的魚蝦和螃蟹。他甚至還在村邊的石頭矮墻上和疏落的樹籬上發(fā)現(xiàn)了絲絲縷縷的水草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湖底植物。那股濃郁的腥氣又一次掩面撲來,山下提昭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蹙著眉頭呆在了岸邊。

        在他背后的村頭上,突然又響起了嗚嗚哇哇的嗩吶聲和驚天動地的哭泣聲。那個送葬的隊伍重又抬著棺木舉著幡旗挽幛,浩浩蕩蕩地往村后的山坡行進了。

        山下提昭越過浩瀚的湖面,把目光投向落星山腰那座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一個三角形的古怪大廟。

        當他們乘坐著巡邏艇趕到對面的落星山時才發(fā)現(xiàn),老爺廟里的那個白發(fā)老道已經羽化了。雖然他的兩個嘴角還殘留著血絲,但卻眉目舒展,情態(tài)安詳,一副氣定神閑的欣慰模樣。他身旁那塊巍峨的天石也早已收了汗,潔凈亮堂,一如羽化的白發(fā)老道似的端莊安詳……

        山下提昭嗷嗷叫著,揮起軍刀劈向已經羽化的白發(fā)老道,劈向那塊巍然聳峙的精赤烈烈的黑色天石……

        兩天之后,山下提昭又奉日本陸軍部命令,帶著一個潛水隊來到了落星山水域。他讓十個潛水隊員一齊下水,潛到鄱陽湖里去探察究竟。結果這十個潛水隊員一潛入鄱陽湖,就像被吞沒了似的沒了消息。直到一個多小時后,平靜的湖面上才突然“呼隆”一聲冒起他們的潛水隊長來。那潛水隊長已嚇得臉色蒼白,渾身哆嗦,一上岸就瘋了,哇哇大叫著沿著湖邊沙地跌跌撞撞地奔跑……

        三天之后,在離落星山水域十多公里且無水路相通的一個小湖里,一個年輕的農家女人駕船去湖里割草,竟在湖心的水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另外幾個日本潛水隊員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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