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坐在寫字臺前做作業(yè)時,抬頭總會看見前面的防盜窗上橫著根奇形怪狀的木頭。這是我?guī)啄昵皬囊粋€水庫邊拾得的,為此媽媽還說了我一通,說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不能放上車。結(jié)果我苦苦哀求了半天才把它用報紙包裹著帶回了家。后來就被我丟棄在寫字臺斜對面的陽臺防盜窗上。
至于我?guī)貋淼脑蛞灿洸淮笄辶?,好像是感到它很有藝術(shù)味吧。不過現(xiàn)在我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堆腐朽的木頭罷了。三四十厘米的長度,有過十斤重,頭里一根直挺的主干,主干連通著一毓錯綜復(fù)雜的根的關(guān)系圖,在底部匯成一個圓形的底盤。
而它久而久之變成了我的恥辱。
晨練的老大媽們從我家下面走過,抬頭望見我家防盜窗上的木頭,便議論開了,“那是什么東西?”“好像是木頭吧?!薄斑@家人真奇怪,防盜窗上放木頭!”每每此時,在晨讀的我總會壓低聲音,低下頭。
還有一次我放學把車停好,邊上的車棚主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帶著五歲左右的小子正巧在邊上玩耍,那人問道:“那根木頭放在那里有什么用?”我一時無語應(yīng)對,就說:“沒什么用,好看?!碑斘疑蠘腔胤繒r聽到他和孩子一起沖著木頭笑。
我很想扔掉它,媽媽也責備當初就不該把它帶回家??梢粊矶ヒ簿蜎]有真正把它拿下來。
有一天書法老師來我家來教我練書法。在我寫字的間隙,他走到了陽臺邊發(fā)現(xiàn)了那根木頭?!斑@是什么???”他問。我看了一眼,漫不經(jīng)意地說:“木頭?!彼詭@奇地對我說:“這可能是浪木,而且形態(tài)那么好,一定是在水中洗灌了許多年才形成的??矗瑥倪@個角度,多像條盤起來的龍呵。”我半信半疑地走過去一看,還真的有點像哦。
從此我昂起了頭。
首先是對媽媽,我每每調(diào)侃著對她說:“看我多有眼光,浪木哦。這么大的,我真是個行家!”媽媽總是吐吐舌頭,半玩笑半生氣地說:“算你運氣好?!?/p>
有次一個小孩子經(jīng)過我家樓下,我正巧坐在窗邊想心事。他突然發(fā)問:“這是什么?”我來了興趣:“這是浪木,在水里翻滾了許多年才成型,看,這多像條盤著的龍!”“浪木,哪兒來的?”“我從水庫邊撿的?!毙『⒁荒樀捏@愕。
此后,仿佛鄰居都知道了我撿了浪木。我明知道這是浪木,也不放回家中,就擺在那里,不過從屋里牽了條繩出來綁住了浪木,怕被偷,一來給大家觀賞,二來也為我贏點面子。
晨讀時我不必在她們經(jīng)過時,低下頭壓下音量,因為她們會贊道:“那是浪木,看,像條龍吧。”“是啊,這家人真有眼光?!泵棵看藭r總會有一股得意襲來。
放學回家時,帶著孩子的男人也問我:“這真是浪木?”我點點頭。等我回到屋里時,樓下傳來低聲贊美,令我最興奮的是“藝術(shù)”兩個字。
又一個星期過去,書法老師又來到我家。我主動提出讓他近距離觀察下浪木。我小心翼翼地松開繩子,輕輕地把它從外面挪進來,書法老師捧起它,仔細端詳了許久,然后搖搖頭嘆了口氣:“這不是浪木?!?/p>
“什么……這……”
“只不過一個枯了的樹樁罷了。它沒有浪木那種質(zhì)感和可塑性,只是爛木而已?!?/p>
老師在我沒回過神之前把木頭放回原位。
我麻木了,呆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怎么會不是呢?”
我仔細端詳著木頭,感覺它一點也不像龍了。出口罵了一句:“這塊爛木頭!”
或許是被下面晨練的老大媽聽見了吧,它不是浪木的消息又傳遍了小區(qū)。
從此,它又變成了我的恥辱。
早上老大媽們走過,總忘不了議論道:“這家人真奇怪,放個爛木頭在防盜窗上。”
晚上放學回到屋里,總會傳來那父親與孩子的怪笑聲。
那條原來綁浪木的繩子早已被束之高閣了——因為它——已不是浪木了。
指導老師:章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