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太難受了,吃不香,睡不著,還動不動就煩躁。
最近一段時間我一直這樣。
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就是寫不出東西來,哦,忘了告訴你,我是一個碼字的。碼字的呀,就是爬格子呀,就是靠一支筆掙稿費的呀,當然,也有人叫我是作家,但我從不承認,這年頭作家太多,有假冒偽劣之嫌。誰要喊我作家我就回敬一句,你才是作家呢。
我一直都沒寫出讓我自己感動的作品,所以只能算個碼字的,這正是我難受的原因。我都四十歲了,年近不惑還能坦言不惑嗎。
我真的好難受,好好難受哦!
剛天真地這么感嘆了一句,電話鈴就響了。
因為難受,接電話時語氣就粗暴了一點,我問:“你他媽的誰呀,煩不煩!”
對方不難受,對方笑瞇瞇問:“我他媽老土,老土啥時煩過你!”
“哦,是老土啊!”我愣了愣,心里好受了點。老土是我的一鄉(xiāng)下文友,小五十了,至今連個省作協(xié)會員都沒混上,整天唉聲嘆氣罵編輯們狗眼看人低。
“有什么事嗎,我這會挺忙!”我擔心老土又帶了大堆文稿讓我?guī)е菰L各報刊社編輯,好歹咱也是在省城文化圈里打滾的人,相熟的不相熟的編輯也認得一大堆。
“也沒什么事,在省作協(xié)呆了半個月,想起你來,就聊兩句!”老土慢條斯理的。
“省作協(xié)?呆半個月?”我一笑,“你老哥夠執(zhí)著的,為加入省作協(xié)泡上了。沒用的!”我一副非常老道的口氣。
“你瞎扯啥呀,”老土生怕我侮辱他人格似的,“我是來領(lǐng)獎的!”
“領(lǐng)獎?”我一笑,“你老哥又不是會員,有啥獎會飛你頭上?”我才不信老土這一套呢,跟我玩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聽我說嗎?”老土急了,老土一急說話就不連貫,“省作協(xié)不是舉辦了,都……都市文學大獎賽嗎?”
都市文學大獎賽?嗯,有這么回事,我還投了稿的,不過初賽就給淘汰了。莫非,我心里一掉,這小子進入了決賽?
“你……你是說,”我結(jié)結(jié)巴巴的,“莫非……”我問不出來,心里堵得慌,難受啊。
“啥莫非不莫非的,”老土不吞吞吐吐了,“不為得獎這事,誰有閑心呆半個月呀!”
“你真得了獎?”我問他,心里卻暗暗禱告,就讓他得個優(yōu)秀獎,最好是提名獎,否則我怎么有臉見人呢。
老土不好意思咳了一下,我甚至看得到他靦腆的模樣,“也沒啥,二等獎!”
我心里一痛,像被人割了一刀肉,媽的,憑啥呀,這評委太他媽的沒眼光了,好在沒讓他得一等獎,否則我只有跳樓了。
我只好恭喜他,“祝賀你呀老土,你這下可是從草堆飛上了矮墻呢,對了,一等獎是誰呀?”我之所以這樣問是要他記住還有別人比他強。
“一等獎嘛,”老土故意頓了頓,媽的,這家伙也曉得用懸念來勾人了,懸了半分鐘,他輕輕吐出兩個字,“空缺!”
“我操!”還沒操完呢,我心跳加急,上氣不接下氣喘起來。
老土似乎聽出點什么,老土不無關(guān)切地問:“兄弟,你咋啦?”
“沒,兄弟為老哥高興呢!”我恨不得一把砸了話筒,實在太他媽令人難受了,難以接受啊。我說你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我這會兒真的很忙。
我是忙著生氣,忙著難受呢。
老土急了,老土在話筒那邊恨不得要順電話線爬過來似的喊:“再忙你也得幫我一回忙!”
幫他忙,笑話,幫他開開心心地領(lǐng)獎!我不耐煩地說,“你現(xiàn)在春風得意了,兄弟能幫上你什么忙?”
老土又頓了一下,才期期艾艾地開了口:“是這樣的,有人向評委們舉報,說我的作品有抄襲之嫌,評委們一致決定取消我的獲獎資格,我想請你幫忙跟評委們解釋解釋,獎不獎的我就算了,但一定要批準我加入省作協(xié)!”
一聽為這事我立馬心平氣和了,我說忙嗎我一定要幫,只是你得實話實說,到底有沒抄襲?
“只是模仿,真的,僅僅是模仿而已!”老土在電話里向我發(fā)誓,發(fā)誓完了又小心翼翼補上一句,“你這會兒還忙嗎?”
“忙,再忙也不能不救老哥你于水深火熱啊!”我爽朗地一笑,掛上電話,想著老土的尷尬模樣,心情爽得不能再爽。
奇怪,剛才明明我還挺難受的,這會兒竟有了高歌一曲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