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地仰起頭。走路的時候學會把手插在自己的兜里。一個人過馬路的時候學會走斑馬線，看紅綠燈。無聊的時候學會吹口哨來排遣寂寞。坐公車的時候學會看風景，不把耳機開到最大而錯過站。

你看我也一樣學會了一個人生活。沒有你我也依然過得很好。那么就這樣吧，我最親愛的羅西。我同意你說的，我們分手。

陽光打在我微微抬起的臉上，讓我覺得溫暖。所以眼淚始終都沒有掉下來。就讓它們退回到心底，然后慢慢地和那些往事一起腐爛。就這樣，親愛的，別說再見了。

（1）

我不知道為什么，從小我就是個害怕疼痛的孩子。害怕打針，可是每次卻要硬著頭皮閉著眼睛第一個打。只是因為會贏得小朋友的尊敬，或者是老師獎勵的一塊糖果，一句表揚。我不是個虛榮的孩子，真的不是，可是我只是想要那片刻的關注。我經常羨慕一個叫陶陶的女孩子，她有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會講故事，會背唐詩，大家都喜歡她，她的身邊總會有很多人陪她玩。她就從來都不會孤單。有時候我看著她的笑臉，都會覺得陽光燦爛得美好。

其實我也想和老師說，我也會背唐詩，我也會講故事。可是，我始終都沒辦法開口說。每次我都只能把自己藏在那個陰暗的角落里，擺弄那些掉漆的有些斑駁的玩具。聽到小朋友的歡聲笑語，我都克制自己不要回頭去看。然后心里一下子一下子地疼。

每天放學的時候我會背著我的小書包，跟在媽媽后面回家。其實我也想像別的小朋友一樣，拉著媽媽的手，歡笑蹦跳地回家，可是，我一次都沒有。我走在媽媽的影子下面，覺得安全。我不知道為什么，那時候那么小的我就會那么強烈地沒有安全感。

我會搬著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看書，認不得太多的字，半看半猜。捧著厚重的字典，始終不肯開口發(fā)問。有時候聽外面小朋友歡快的打鬧聲，會偷偷地趴在院子門邊看。

其實我也是參加過那樣的游戲的，陶陶邀請我參加他們的游戲。我看著陶陶對我伸出的白嫩的小手，有點受寵若驚，卻依舊欣喜地加入。依然記得和他們玩的是那時候最流行的紅燈綠燈小白燈。我誠惶誠恐地害怕出錯，可是，我還是出錯了。和我一隊的小伙伴開始抱怨，陶陶你為什么帶個啞巴玩？我縮著肩膀在心里拼命地搖頭，我不是啞巴，真的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表達而已。我明白，我們小的時候對別人的傷害可能是無心的。所以當小胖子推倒我的時候我并沒反抗，也沒有一點怨恨。我只是狠狠地咬住我的胳膊，狠狠地。我清晰地感覺到胳膊上的疼痛，和入嘴絲絲的血腥。小時候也許集體排斥一個人并沒有理由，也許他們只是厭惡我。我聽見陶陶和他們的爭吵，我知道她在維護我。我突然間恍惚地覺得，我的世界突然無聲，牙齒的堅硬使胳膊無法抵抗，我不想聽我不想聽。然后突然一個人拉起我，看著被我咬得血肉模糊的胳膊，狠狠地就抽了我一個耳光。我抬起頭，那個人對我說，我告訴你米樂，以后除了我，沒人可以這么對你。包括你自己。

那天羅西的棱角分明的臉深刻地印在了我的記憶里，久久不能忘記。這個混世魔王羅西，是那么干脆殘忍地闖進了我的生活。那天他是拖我走的，用鹽水沖洗我的傷口，撕心裂肺地疼。他說米樂，這是你想要的嗎？

從小我就有這個毛病，總是用別人的錯誤傷害自己，覺得疼痛能使我清醒?？墒橇_西告訴我說，米樂，以后有了我，沒人可以讓你疼痛。那時候我七歲，我笑了。那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笑，對那個兇狠的小霸王。他得意地摸摸我的腦袋，告訴我，米樂你要記住，以后，你是我羅西的。

可是就是這個魔王，告訴我沒有人會再讓我疼痛的這個羅西，他慢慢成長為一個堅毅的少年的時候，他再一次讓我撕心裂肺地疼痛了。

(2)

從小的時候起，我就更喜歡黑夜。每當我坐在門口的板凳上，看夕陽一點一點地往下沉。當黑色終于鋪天蓋地來臨的時候，我總是輕輕地閉上眼睛，開始覺得安全。我不知道我為什么，總是對白天感到惶恐。我總是覺得那些刺眼的明亮的陽光會帶來很多很多的傷害。雖然我也想像別的孩子一樣在陽光里微笑奔跑。我聽說過一種花叫做夜來香，那時候我的愿望就是我能像那種花一樣，在黑夜中，妖嬈地綻放。即使沒有人欣賞地，華麗地，綻放。

羅西總是隨著夕陽落下的腳步歸來。每次他都帶著一小幫兄弟，張揚得像個勝利歸來的將軍。路過我門前的時候，有時會丟下一把野花，或是一個鳥蛋。他總是給我小小的驚喜，雖然他總是那樣漫不經心，但是我知道，他是用了心的。那些被他攥了一天的快枯萎的野花，那些被他小心翼翼地保護的有些潮濕的鳥蛋。每當我回想起這些場景，總是覺得像末路般的初見，一點點烙下歲月的痕跡。

記得看見陶陶用芍藥花染紅的指甲的時候，我心中就升起皚皚的期盼。我看著自己灰禿禿的，修理地短短的嵌到肉里面的指甲。我渴望那些鮮艷的顏色。陶陶明白我的心似的要為我涂指甲的時候，羅西突然沖出來打掉陶陶手中的花，對她吼說，“以后不許你給她弄這些，米樂是我的。”我咬緊嘴唇看著快要哭出來的陶陶和兇狠的羅西，狠狠地咬。羅西拉起我就走，他說米樂你要記住，你不是公主，從來就不是。你跟陶陶不是一路的人。你是個妖精你知道嗎？我睜大眼睛，我知道我有著明亮詭異的眼眸，是那樣的明亮，看起來是那樣的無辜。羅西拉著我的手，他說：“米樂，原諒我的殘忍，那些不是你的。我們不能那樣。你是羅西的妖精知道嗎？”我點點尖尖的下巴，從此，我愛上了妖精這個字眼。

跟那些飛逝的時光一起，我們迅速地成長了，背著書包走過了小學，中學。我開始學會說簡單的詞語。學會對人露出習慣性的沒有溫度的笑臉。我一直一直跟在羅西的后面，穿越那條腐朽的漫長的小巷。有時候我會產生一種幻覺，就好像時間停滯，我們一直一直都停留在這里，不曾長大，不曾離開。我總是習慣把書包抱在胸前。他們曾經笑話我說，“米樂，你那能有什么值錢的寶貝啊，還怕人偷是怎么的？”我假裝看不見他們也聽不見他們。我依然我行我素。是，我是沒有值錢的東西，怎么有時候人就那么世俗呢？其實我只是喜歡那樣的一個姿勢而已。這樣的姿勢會讓我的胸口溫暖，覺得安全。有時候我會跟不上羅西的腳步，他越來越高大挺拔。還是那么桀驁不羈，瘦卻有力度。我喜歡看他走在我前面，看他寬闊的肩膀，就覺得踏實。羅西會經?；剡^頭來看我。我知道他擔心我，怕我像個小孩子一樣走路會摔倒。他回頭的時候，落日的余暉灑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臉上，映得一切金黃。我總是覺得，他是那個天使。見我走不動的時候，會接過我的書包，斜挎在肩上，然后對我伸出手。每到這一刻，就算沒有華麗的錦緞，優(yōu)雅的音樂，我仍然覺得，這是個多么美好的儀式。把手交給他，就可以一直一直一起走。誰都不松開誰的手。他總是習慣用右手牽我的左手，小心地把它們放進口袋。掌心和指間會帶有潮濕的汗。

長大的羅西越來越像王子了，會受很多小姑娘的愛慕。我看著她們和羅西歡笑的樣子，發(fā)自內心的為羅西高興。這個小魔王，已經成為了天使一樣的王子，我閉上眼睛，就可以看到他的翅膀。

在羅西忙的時候我學會了寫字給自己看，鮮血淋漓的充滿疼痛的文字。我格外的偏愛它們，我不知道有多少和我一樣憂傷而自虐的孩子。我總是讓自己疼痛，在疼痛中清醒。學會了吸煙，用細長的指間，抽那些粗大的男式煙。一點一點地讓尼古丁嗆進肺里，會覺得舒坦。

（3）

我到今天依舊只能說，陶陶是個美好的女孩，像水蜜桃一樣美好。她喜歡跟在我和羅西的后面，舍棄了別的小朋友，容忍著羅西對她的責罵。我不知道為什么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陶陶會愿意跟在我們兩個棱角鮮明的小刺猬后面，而且義無反顧。

我們在同一所高中里，羅西依然每天牽我的手走，不理會什么禁止早戀的條例，他總是這樣，不把一切放在眼里。那年我七歲，今年我十七歲。羅西用十年的時間，為我勾畫了一個信仰。那么羅西他，就是我的信仰。我曾經以為，就算整個世界都倒塌，那么至少我還有個信仰，所以我一直一直都不孤單。

陶陶和我說過，她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吃很多的糖果，吃到覺得整個世界都甜膩了，也就幸福了。羅西聽說后就開始給我買很多的糖果。各種各樣形狀的，補充VC的，我看著就覺得滿足。我把它們藏到一個盒子里，經常拿出來看。我問羅西，“這些糖會永遠都那么鮮艷，漂亮嗎？”羅西微笑著告訴我說，“會的，它們會永遠像米樂一樣漂亮?！比缓缶屠樟钗野阉鼈兂缘簟Ｎ覐膩矶忌岵坏贸?。后來突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這些糖果逐漸融化，被空氣腐蝕，變得傷痕累累。我捧著它們，無聲地哭泣。那是羅西第一次騙我，原來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永遠。就算我拿著那些甜膩的棒棒糖，我也不能像仙女一樣變幻出我想要的幸福。幸福，對我來說，只是種奢侈的幻覺。

他們永遠都不知道，我不開心的時候會用涼水狠狠沖我的頭發(f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些冰冷的刺激，所以我的頭發(fā)總是濃密雜亂的生長。我習慣睜大眼睛坐在臺階上看天空，有時候會有一群群肥胖的鴿子飛過，我不知道它們要去向哪里，我不知道哪里是它們的歸宿。就像，我也不知道我的。

羅西的姥姥去世的時候，他哭得像個孩子。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羅西哭泣的樣子，是那么的無助，姥姥是他唯一的親人。然而，最后的最后，她也和羅西的父母一樣，離他而去了。陶陶和羅西說很多很多的話。她說，像姥姥那么慈愛的人， 她一定會去天堂，那里是屬于她的幸福，人的生命總要有定數(shù)。羅西， 你已經長大了。姥姥完成了她的事業(yè)，所以她先離開，但是她一定會希望你，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我遠遠地看著他們，指甲深深地深深地嵌進肉里，我卻不覺得疼痛。我突然恨自己那些蒼白而無力的語言。我沒辦法去安慰他，雖然我心疼。我也想對他說那些華麗的語言，可是，我終究都沒有學會。我拉起蹲在地上的羅西，為他擦干臉上的淚水。然后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我想我只能用這樣的姿態(tài)告訴他，我在呢。至少，至少還有我。

我用力地握著他的手，像他每次在我惶恐的時候牽我一樣。我只是，想給他力量。我和羅西并肩站在頂樓上，風在耳邊呼嘯。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從那火辣的太陽，到落日的余暉，最后到漫天繁星，腿已經站得麻木。陶陶一直在我們身后，中間去買了一次食物和水，放在我們腳邊。我不知道陶陶在堅持什么。我只是想，我的羅西能快樂。當風已經變得寒冷的時候，羅西轉過頭來看我。他問，“米樂，你看到的天空是什么顏色的？”我說：“灰色?！绷_西轉過來，抱住我說，“米樂，你不應該這么憂傷的。你的天空應該是明亮的，璀璨的。我們一起堅強好不好？”我揚起臉對他微笑，我說：“好”。他親吻了我的額頭，他說，“米樂，你要記得我愛你，要一直一直都記得。你的笑臉比月光還要美麗?！比缓笏麪恐业氖肿呦马敇?。腿已經麻木得行走困難，我們相互扶持，和陶陶擦肩而過。羅西面無表情地漠視。我轉過頭，看著一直站在那里的陶陶，她并沒有回轉過頭?？墒俏覅s恍惚感覺，她的銀色的眼淚，飄落下來。

（4）

寂寞的時候，用雙手抱緊自己。在眼淚掉落之前，微笑地起身選擇忘記。我想，就讓我們擁抱著回憶，然后，慢慢地彼此忘記。當你的信仰背棄了你，也許我們應該學會轉身離開。

陶陶和我說，“米樂，你知道嗎？我愛羅西。我可以為了他放棄一切?！蹦翘煳覀冏趯W校的草坪上。陽光暖暖地灑下來，我卻覺得寒冷。我看著天空，陽光依然刺眼。我說，“陶陶，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碧仗者^來拉我的手。我還是習慣性的手腳冰涼，陶陶說，“米樂，我可以為羅西放棄一切，你可以嗎？”我不動聲色地擺脫陶陶溫暖的手指，沒有出聲。真的，我才發(fā)現(xiàn)我什么都不可以為羅西放棄，因為除了他，我一無所有。

愛情究竟是堅韌的忠貞，還是，自私的傀儡？

如果沒有明天，我愿意再看一次童話，去相信那些用語言勾勒的幸福與美好。

如果沒有明天，我愿意和羅西去流浪，一直一直行走，都不會停下來。

如果沒有明天，我愿意說很多的話，可以無休止地用語言表達我的情感。

如果沒有明天，我愿意放下所有的防備，和陶陶相親相愛，做好姐妹。

如果沒有明天，我愿意忘記所有的背叛和傷害，做健康明朗的孩子。

如果沒有明天，我愿意相信每一句忠貞的誓言，不知它們是否還堅固如初。

可是，這個世界現(xiàn)實得沒有如果。我依然每天偽裝自己。雖然沒有太大的感情波瀾，可是至少可以不用疼痛。

你看，天就要亮了。

因為還有明天，所以，我依舊清醒地不相信童話。不肯對自己妥協(xié)，不肯欺騙自己。

因為還有明天，所以，我不能跟你走。因為我知道，怎么走都是分岔口。

因為還有明天，所以我還要間歇性的自閉。一直一直不說話。

因為還有明天，所以，我還要用笑容面對那些所謂的堅強和勇氣。自己對自己說，我可以。

（5）

陶陶是個勇敢的女孩子。她對羅西的付出對他的好，誰都可以看得見。羅西的辯論會從來都是陶陶第一個沖上去

擁抱送花。羅西的籃球賽不管有課沒課，陶陶總是歡呼地最大聲。而我，永遠都是在人群的最后面，安靜地站立，被羅西尋找。我喜歡羅西撥開人群尋找我的樣子，像歸來的英雄來解救他落魄的公主，帶她前行，這讓我覺得受寵若驚的幸福。

陶陶每天習慣跟在我們后面回家，羅西總是當她不存在的樣子，拉我走得飛快。高三那時候晚自習總是到天都黑透了，羅西騎單車帶我，陶陶在后面趕。她說：“羅西，米樂，等等我好嗎？我一個人怕?！?/p>

羅西回頭看了我一眼，我低垂下眼瞼。我說，“親愛的，我困了。想早點回去睡覺。”然后羅西又把車騎得飛快，轉眼身后的陶陶就不見了。

后來陶陶好幾天沒來上學。聽說是那天回家的路上被壞人搶劫了，所以高三的補課時間一再提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羅西回過頭來看我，好像想說什么，可是最后他終究什么都沒有說。

陶陶后來再上學的時候，怯怯的樣子，拉著羅西的衣角，羅西走到哪她跟到哪。在羅西看不見的時候，偷偷對我眨眼睛微笑。所以，經常會出現(xiàn)羅西拉著我的手，她拉著羅西衣角的情景。她滿臉滿臉幸福的微笑，終于有天我對她說，陶陶，你沒病吧？干嘛老拉著羅西。她微笑地對我說，“米樂，你干嘛那么兇，羅西又不是你的?！绷_西背對著陶陶，對我說，“算了米樂，陶陶畢竟受了傷?！蔽肄D過身，開始咬自己的嘴唇。鮮血從唇邊流下。

羅西和我說，“米樂，以后我們晚上走的時候帶陶陶一個吧，天晚了不安全，怎么說也要高考了。”我微笑地對著羅西說，“親愛的，我不愿意”。我第一次看見羅西為難的神情，為了我和另一個女人。

陶陶站在羅西的車邊，羅西，我不敢再騎車了，你帶我好嗎？然后就跨上了羅西的自行車。那本是屬于我的位置。我看了羅西一眼，他竟然沒有拒絕的意思。我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為我可以不顧一切的羅西嗎？我抱緊了書包。沒有再看羅西一眼，固執(zhí)地往前走。完全當沒聽見羅西在背后叫我。

羅西騎單車帶著陶陶不緊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能聽見陶陶不停地和羅西說話，而羅西卻和我一樣，固執(zhí)的緘默。那條蜿蜒的小巷中，不斷回蕩起陶陶的笑聲，是那樣的刺耳又空洞。

五月夜晚的天空，大雨傾盆而降。陶陶在羅西的車座上尖叫，我仍不緊不慢地行走。羅西看了我一眼，說米樂，下雨了，我先把她送回去，你等我。然后他蹬起車子一轉眼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親愛的羅西，就這樣離我而去。他和陶陶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眼淚夾雜著雨水鋪天蓋地地砸來。羅西，如果這是你伴我行走的最后一程，我仍然感激那些你陪我走過的歲月。

可是最終，你選擇了她，而不是陪我留下。羅西，你知道我是個從來都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你一直都知道?？墒?，你仍然帶她走了。羅西你知道嗎？我在雨里的感覺，就好似被人遺棄。我很聽你的話，一直站在雨地里等你，從失望等到絕望。我又咬破了我的唇，我一直等到暈倒為止?？墒?，你始終都沒有來。

發(fā)燒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的時候看見媽媽蒼老的臉。我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羅西呢？媽媽說，帶陶陶上課去了。然后我就笑了，唇很干澀，一笑就全都裂開，好痛，淚從眼角緩緩地滑向嘴唇。晚上聽見你們回家路過我家門口，聽見你們的歡笑聲。原來羅西，你沒有了我，竟然可以如此的快樂。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6）

我沒有再去上學，窩在家里寫字。本來就沒打算上大學的，不喜歡那樣的教育，再加上媽供不起我。最關鍵的是，我不想再看見羅西和陶陶在一起。

那之后羅西來過幾次。我都讓媽媽推了。直到高考結束，羅西等在我家門口不走，太陽很毒辣的兩天一夜。媽媽帶他進來，我發(fā)現(xiàn)，我看見他的時候，竟然可以心如止水。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米樂你瘦了，米樂對不起。

他說，那天他本來是要回去找我的。結果陶陶突然暈倒，又把她送到醫(yī)院。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以為我早就回家了，就沒在意。他說，米樂。我真沒想到那件事對你影響那么大。米樂，沒有你的生活，我覺得生命都空了，很空很空，所以只有拼命的學習。米樂，我考上了大學。你愿意跟我去嗎？我想能一直有你在身邊。米樂，你能原諒我嗎？

我茫然地看著他，又轉頭看看媽媽。問，你是誰？羅西吃驚地看著我，米樂，是我，我是你最愛的羅西。你不認識我了嗎？他過來拉我的手。媽媽來拉羅西，說，那次發(fā)燒，醫(yī)生說很嚴重，她已經丟失了一部分記憶，孩子，你走吧。

羅西拉我的手，他指間的溫度清晰地傳來。他說，米樂，你一直都是個固執(zhí)的孩子?？墒悄阍趺纯梢跃瓦@么固執(zhí)地把我忘記了？是我真的讓你傷心了嗎？如果這樣，米樂，我愿意和你分手，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了，米樂。也許，我無法承擔你的固執(zhí)。然后他的眼淚滑落到我的手上。他的眼淚不像我的，他的是溫熱的，而我的，是冰涼的。

我微笑。好的，羅西，我們分手。

（7）

生活像一部巨大的懸疑小說，到最后總是要揭示很多的真相。就比如，我從來都沒有失憶，我忘記誰，也不會忘記我那么那么深愛的羅西。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想去面對，所以只有逃避。

再比如，我從開始就知道，花裙子陶陶，是她的媽媽搶走了我的爸爸，讓我變成一個從小讓人唾棄的孩子。我也知道，羅西愛我，所以他才單純地仇恨了陶陶那么多年。

可當我們把傷害歸還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愛恨兩不相欠。其實我知道，陶陶是無辜的。她可以擁有一切，卻得不到她最愛的羅西。其實我也知道，羅西是單純善良的，他從來就沒想過會傷害我，他一直一直都是那個守護我的羅西。只不過，不想再以傷害另一個女孩為代價。

我們三個糾纏了這么多年，終于解開。

我最親愛的羅西，我愛你。所以我同意你說的，我們分手。

我很好，我已經學會照顧自己。從一個害怕疼痛的女孩子長成一個堅韌的女子，學會一個人行走，邊走，邊看。

可是親愛的，我走著走著，突然就很想你，還有陶陶。想念那些我們曾經一起度過的青春歲月。

Oh，baby，I miss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