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還下著毛毛細(xì)雨，那條崎嶇的山路上只有他們的車子在開。女人不停地提醒著男人，開慢一點，下雨天路滑，反正快到家了。

男人卻是裝作輕松地答應(yīng)著女人，沒事，開了這么多年車了，我會小心開的。男人何嘗不想早點到家，在外跑了這么多天，和女人這么急摸黑趕回去，就是為了早日回到家，見到家里的兒子。

其實，男人對這條路也很熟悉，左邊是懸崖，右邊是山坡，哪兒有急轉(zhuǎn)彎，哪兒的路比較窄，男人就是閉上眼也知道?？山裉炷腥说男睦锲鋵嵰埠苁蔷o張，下雨天路變滑了，再加上這是臺老爺車，已跑了好幾年的運輸，天知道它會不會在這個惡劣的天氣里罷工。男人也是全神貫注地開著車，眼睛盯著那用微弱的車燈照亮的路面，他不想讓女人在這么黑的夜晚在這個荒郊野嶺過夜，女人的膽子很小的，每次晚上睡覺都往他的懷里鉆。

到那個轉(zhuǎn)彎處時，男人也是百倍地提高警惕。那是一個急轉(zhuǎn)彎，常常有不熟悉路況的車子在那里發(fā)生車禍。男人也是輕踩剎車，減速，掛低檔，然后再一個急打方向盤便可以順利地通過這里。

可男人忽然感覺車子往外輕微地側(cè)了一下，男人以為是路滑，便又輕踩了一下剎車，以保持車子的穩(wěn)定，可一下子那車子卻是急速地向外倒去。一陣沉悶的巨響后，車子里便變得漆黑一團(tuán)，那車燈和儀表全都熄滅了。男人知道他這次是遇到了塌方，天下雨使路基變得松軟，恰好他們的車子經(jīng)過便塌了下去。

過了一會，從驚恐中回過神來的男人才感覺到自己的腳一陣劇烈的疼痛，他明白是因為撞擊，自己的腿被碰得變了形的駕駛室卡住了?？伤闹軈s是漆黑的一片，甚至近在咫尺的東西也看不見。男人想去拉旁邊的女人，可車子卻是輕微地動了起來，而且還伴著樹枝“咯咯”的聲音。男人明白側(cè)翻的車子剛好被一棵樹給擋住了，而這棵樹又不知能堅持多久，現(xiàn)在在車?yán)锒啻粢粫褪嵌嘁环菸ｋU。

男人不能動彈，只好輕呼女人的名字。女人這時正是驚魂未定，聽到男人的叫聲，便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聲音中帶著極大的恐懼。男人說，你車門那邊是路，你快點爬出去，這車子可能馬上就要掉下去。

女人沒吱聲。男人急了，大聲地對女人喊道，你快出去??！

女人輕輕地問，那你呢？

男人知道女人在擔(dān)心他，只好實話告訴女人，他的腿被卡住了，出不去，而且這樹也支持不了多久，女人早一分鐘出去就多一份活的希望。

女人卻是沉默，過了一會兒，女人說，我也被卡住了，動彈不得。女人還伸出手來抓住男人的手，男人感覺女人的手在輕輕地顫抖。

男人想，事已至此，只好聽天由命先找救援了。男人從褲兜里掏出手機(jī)，還好，那信號雖然微弱，可仍是打得通。于是，男人便撥打了“110”，把自己的方位告訴了他們。

打好電話后，男人也很是擔(dān)心。他不知道車下面的樹能堅持多久，只是車?yán)锏拿恳魂囕p微的舉動都會讓下面的樹輕輕地?fù)u晃。男人緊緊地握住女人的手，然后輕聲安慰她，沒事的，救援馬上會來。而女人也是握緊他的手，似乎能從他這里得到一絲力量。

半個小時的等待卻讓他們感覺一個世紀(jì)的漫長，畢竟這是在死亡的邊緣。救援車來了，那锃亮的車燈照亮了他們的車子，救援隊員大聲地告訴他們別動，然后用粗纜繩拉住他們的車子，把他們從死亡邊緣拖回到了路上。

而一到路上，女人卻是身手敏捷地從自己的座位里站了起來，急著去看他的傷勢。男人這才發(fā)現(xiàn)，女人并沒有傷，剛才她只是騙自己。

男人責(zé)怪女人，剛才你為什么不出去？

女人淚流滿面，說，只是想再陪你半小時。

這時，一旁的救護(hù)人員卻是告訴他們，女人如果出去兩人可能都會沒命。那車碰撞樹時，不知怎地竟轉(zhuǎn)了個頭，女人座位那邊成了懸崖，而如果女人一開車門，下面的樹可能就會斷掉。

聽著這些，男人和女人都驚恐未定。男人只是淚流滿面地抱著女人。他明白，是那種生死相守的愛救了他們倆。

選自《山東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