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jīng)歷了幾乎30年之后，荷蘭外交官尼本伯格堅韌不拔的決心終于使正義得到了伸張。

往事

當電話鈴聲響起之時，赫爾曼·尼本伯格正在新西蘭首都惠靈頓的住宅中享受著他退休后第一天的清閑時光?！澳愕摹吓笥选闋査埂に鞑毡蛔プ×恕保螂娫挼呐笥迅嬖V這位荷蘭駐惠靈頓大使館的前公使。

“查爾斯·索伯拉日！”尼本伯格吃驚地問道?！霸谑裁吹胤?？”

“加德滿都?！彼呐笥汛舐暲首x了報紙上一段有關索伯拉日因涉嫌幾乎30年前的多起謀殺案而被逮捕的報道。

尼本伯格放下電話，他的思緒中閃現(xiàn)到1976年2月，當時他在荷蘭駐曼谷大使館工作。一天，一封信擺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信是阿姆斯特丹的J.L.贊特寫來的，信中著重提到了他25歲的小姨，考妮麗阿·“考基”·漢姆克和其29歲的男友漢利庫斯·“漢克”·賓塔亞的失蹤?！坝捎谝呀?jīng)有6個星期沒有收到他們的信息了，”信中寫道，“我們感到很擔憂?！辟澨卣f這對情侶在漫游亞洲的9個月旅行中一般是每星期給家里寄一封信，但在圣誕節(jié)以及考基的母親生日時都沒有收到他們的賀卡。

這對情侶最后寄出的信是1975年12月8日從香港發(fā)的，信中說他們計劃乘飛機到曼谷，然后旅行到泰國北部的清邁，因此要求家里把信寄到清邁的郵政總局。他們還提到最近認識了一個從事寶石業(yè)的朋友——越南裔的法國公民，其人將把他在曼谷的公寓房間讓給他們居住。

尼本伯格當時是一位31歲的年輕外交官，在他的第一個職位上任職才幾個月。他于是決定搞清楚這兩個荷蘭同胞神秘失蹤的原因，卻沒有料到這件事會將他與亞洲最臭名昭著的一個系列謀殺案聯(lián)系在一起，時光跨度近30年。

兩名荷蘭人之死

索伯拉日居住在曼谷破敗的帕特朋紅燈區(qū)附近，是一位自稱有超凡神靈的江湖騙子。他在“坎尼特屋”五樓的好幾間公寓成了外國來訪者免費住宿的場所。索伯拉日告訴來訪者他叫阿賴恩·考提爾（索伯拉日的幾個假名之一），并用看手相，傳授空手道和述說作為寶石商所經(jīng)歷的探險傳奇故事來吸引游客，卻隱瞞了自己曾在阿富汗、法國、希臘、印度和伊朗因一系列搶劫，在飲料中下藥，珠寶和汽車盜竊以及非法入境而坐過幾年牢的事實。

考基和漢克1975年12月11日一到達曼谷機場，就在阿賴恩·考提爾的協(xié)助下，放棄了原定居住廉價旅館的打算，跟著他去了“坎尼特屋”。在那里，這對男女又遇到了他的法國－加拿大籍女友瑪麗·安德莉·萊柯勒。考提爾在晚餐時提供給自己的客人幾片小藥片，謊稱可防止痢疾和腹瀉，因為這類病例在東南亞的旅行者中是很普遍的。

事實上，據(jù)認為考基和漢克吃的藥片中含有輕瀉劑和大劑量鎮(zhèn)靜藥物。到了第二天上午10點左右，考基和漢克感到胃部絞痛，身體變得極其虛弱。后來的推測是，大概到了第四天，索伯拉日和他的一位名叫阿伽·庫都利的印度籍同謀者將這兩位受害者拖進一輛破舊的豐田牌轎車，將車開上一條廢棄的道路。在那里，漢克被勒死過去，而考基則被棍棒擊昏，緊接著，仍有著微弱呼吸的兩個人被澆上汽油并點燃了火。作案的第二天，索伯拉日將這對情侶的旅行支票兌換成了現(xiàn)金。

作惡多端

考基和漢克并不是第一對死于索伯拉日之手的游客。在這個案件發(fā)生的三個月前，索伯拉日交上了一個名叫安德利·伯律戈諾的法國商人，結果這個商人的尸體后來在清邁一家旅館的浴缸中被人發(fā)現(xiàn)。同年10月，當索伯拉日與來自美國西雅圖的特莉莎·諾爾頓相遇后，她穿著衣服但殘缺的尸體不久就被拋棄在了帕塔雅附近的海灘上。在11月底，一位名叫維塔利·哈金的土耳其人被燒焦的尸體在西阿姆鄉(xiāng)村俱樂部的高爾夫球場被發(fā)現(xiàn)。正是在考基和漢克被害的幾天前，24歲的法國女子斯特芬妮·帕利的尸首又被人在帕塔雅以南的一條小河的河底找到。

就在圣誕節(jié)之前，索伯拉日和萊柯勒飛到尼泊爾，他們將自己的照片貼在考基和漢克的護照上蒙混入境。在當?shù)兀麄兘Y識了來自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康妮·布洛茲克和加拿大馬尼托巴省的勞倫特·卡利萊。這對男女燒焦的尸體后來在加德滿都郊外的山腳被發(fā)現(xiàn)。索伯拉日在獲取了這兩人的護照和錢財之后返回了曼谷。

漫漫追蹤路

尼本伯格1976年2月到清邁郵政總局查詢信件時曾發(fā)現(xiàn)一沓無人認領的信件。泰國的入境記錄顯示，考基和漢克12月11日到達曼谷，然而他們原定入住的馬來西亞旅館卻沒有他們的任何記錄。

不過，尼本伯格當時并不知道的一件事是，租住在索伯拉日的曼谷公寓的一位住戶也對考基和漢克的失蹤產(chǎn)生了疑心。這位名叫娜迪妮·吉爾斯的法國婦女發(fā)現(xiàn)索伯拉日的公寓里有一些極其不平常的活動。十多個入住的年輕外國旅行者中似乎有大約一半不是臥床不起就是失蹤。到了12月20日，兩個同樣對索伯拉日的住所發(fā)生的情況產(chǎn)生警覺的法國人找到吉爾斯，談起他們的疑問，并對看到的現(xiàn)象表示震驚。此時索伯拉日已去了尼泊爾。

“我敢肯定他謀殺了那對荷蘭男女，”其中一個法國人告訴吉爾斯。他一天晚上醒來時看到索伯拉日和庫都利扛著半昏迷的兩個人走向汽車。后來當他看到《曼谷郵報》上登的被燒焦的尸體照片時，他感到萬分恐懼。兩個法國人還給吉爾斯看了數(shù)本在索伯拉日的公寓中的一個保險箱里找到的外國人護照。

吉爾斯隨后設法進入了索伯拉日的房間，并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一本漢克的日記。驚恐之余，她向一個法國商人吐露了自己的看法，而這位法商又把此事告訴了英國駐曼谷大使館的一位熟人。英國大使館這位疑竇叢生的官員于是給泰國警方遞交了一份備忘錄。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有關方面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1976年2月16日，尼本伯格收到比利時駐曼谷大使館的保羅·西蒙斯打來的電話?！澳阏趯ふ沂裁词й櫲藛T嗎？”西蒙斯問道。

“你為何關心這件事？”尼本伯格說。于是西蒙斯告訴了他關于一個混血的法國人的一連串傳聞?！按巳藢ｉT誘騙旅游者到他的公寓，然后將他們謀害?！?/p>

憑著一種不祥的預感，尼本伯格打電話給泰國警方，詢問去年12月在一條路上發(fā)現(xiàn)的被謀害的一男一女的尸體是否鑒定出來了，但警方的答復是，尸體仍無法確定身份，至今一直放在停尸房。

3月3日，尼本伯格帶著考基和漢克的牙科病歷，與一位自愿幫忙的荷蘭牙醫(yī)來到曼谷的一家停尸房。“兩具尸體的牙齒與來自阿姆斯特丹的X光照片完全吻合?！毖泪t(yī)說道。

尼本伯格的調查有了部分結論。于是他給位于海牙的荷蘭外交部發(fā)去一份電報，報告了這個殘酷的消息。由于深受所目睹的燒焦尸體的刺激，他悲憤地發(fā)誓要讓兇手得到正義的審判。

尼本伯格和西蒙斯幾經(jīng)周折找到娜迪妮·吉爾斯，吉爾斯告訴他們，她認為是索伯拉日謀殺了好幾個外國游客。尼本伯格很快寫了一個報告交給泰國警方。在他的竭力要求下，警方于3月11日搜查了索伯拉日的住所。但是索伯拉日這次又向警方報稱了另一個假名。他和萊柯勒、庫都利被帶到警察局審問。然而不久他們就都被保釋，并潛逃去了馬來西亞。尼本伯格聽到的傳聞是：這些人是通過賄賂而獲得自由的。

搜集證據(jù)

泰國警方向尼本伯格通報了索伯拉日潛逃的情況，并將這一案件束之高閣。于是尼本伯格著手自己來進行調查。他和吉爾斯以及西蒙斯在3月27日進入了索伯拉日的住所。在那里，他們發(fā)現(xiàn)了多副手銬，它們顯然是用于將被害者銬在床上。在客房木制床柱上還有被綁的人掙扎時留下的痕跡。吉爾斯意識到幾個星期前她所聽到的哭喊一定是受害人痛苦的叫聲。在廚房，他們發(fā)現(xiàn)了瀉藥，日后證明它就是被摻在馬錢子堿中給受害者服用的。

尼本伯格小心翼翼地搜集證據(jù)，其中包括考基的手提包、漢克的郵政支票、特莉莎·諾爾頓的一本書以及被認為是索伯拉日的其他受害者的物件……尼本伯格將這些證據(jù)編寫進一本200頁的報告之中，然后把這本被稱為《索伯拉日檔案》的報告散發(fā)給各國駐曼谷的大使館。為了給泰國警方施加壓力，尼本伯格向《曼谷郵報》透露了一些這一報告的有關細節(jié)，從而使該報于5月7日開始在顯著位置連續(xù)登載了其中的一些內(nèi)容。公眾的輿論頓時一片嘩然。面對這種形勢，警方不得不讓國際刑警插手這一案件。

在魁北克，加拿大警方傳訊了萊柯勒的母親，她提供了索伯拉日的越南籍母親在法國馬賽的詳細聯(lián)絡方法。5月19日，國際刑警組織法國分部發(fā)了一個加急電報給泰國分部，告知說索伯拉日已在法國受到起訴，此人可能使用的是阿賴恩·考提爾的身份證件。第二天，泰國警方對索伯拉日、萊柯勒和庫都利發(fā)出了國際通緝令，罪名是謀殺考基·漢姆克、漢克·賓塔亞、維塔利·哈金、特莉莎·諾爾頓和斯特芬妮·帕利。

6個星期過去了，這個案件又一次陷入了困境，因為索伯拉日和萊柯勒潛逃到了印度新德里。六月份，索伯拉日又與一個60人的法國旅游團交上了朋友。然而一天傍晚，，他在給這個團隊的晚餐投放安眠藥和瀉藥時卻錯誤地計算了劑量，結果一些旅游者還沒有回到房間就在餐廳里倒了下去。警察局的一位副主管在收到緊急報告后認出了索伯拉日，發(fā)現(xiàn)此人就是4年前曾在印度因一個珠寶盜竊案被拘押，而后又逃脫的家伙。索伯拉日被投入了拘留所，萊柯勒第二天也被收押。

惡魔入獄10年

此次受害的大部分法國旅游者不久都搶救過來，但是有一位年輕人幾天后死在了醫(yī)院。索伯拉日于是以謀殺該旅行團成員以及1976年在瓦臘納西（印度教圣地）謀殺一名以色列旅游者被起訴，當?shù)胤ㄍヅ兴氇z10年，萊柯勒8年。另一名嫌疑犯庫都利卻一直未被抓到，消失得無影無蹤。

尼本伯格對于索伯拉日和萊柯勒的被判入獄感到欣慰，盡管他們還未因在泰國的罪行受到審判。泰國方面因他們殺害兩名荷蘭人和其他旅游者而發(fā)出的逮捕令要到1995年12月才失效。他把《索伯拉日檔案》寄回了荷蘭妥善保存起來。

索伯拉日在快服完刑期時曾逃出監(jiān)獄，但在幾個星期后被抓回。他又被追加10年刑期。在獄中，這位一度膽大妄為的殺人惡魔將其一生的冒險故事出售給書籍出版商和影片制片人，從中拿到了可觀的版權費——這些金錢使他在獄中得到了不少優(yōu)待，其中包括讓曾經(jīng)結交過的女友前來相聚。

萊柯勒于1982年假釋出獄，隨后在年底死于癌癥。索伯拉日于1997年刑滿釋放，此時泰國方面簽發(fā)的國際通緝令剛剛過期15個月。

6年后，即2003年9月，索伯拉日因謀殺康妮·布洛茲克和勞倫特·卡利萊在加德滿都被逮捕。于是對整個事件的描述又回到本文的開頭。尼本伯格盡管已退休，但仍密切注視著案情的發(fā)展。當他看到報刊上援引索伯拉日的話辯稱自己在這次逮捕之前從未到過尼泊爾，不應該為兩人的死負責時，他想到了《索伯拉日檔案》中所收集到的證據(jù)資料，它們可以證明索伯拉日到過尼泊爾，包括在1975年12月謀害發(fā)生的時間。此外，他還保存了索伯拉日和萊柯勒1976年在新德里向警方所作陳述的副本，其中承認兩人曾用涂改的荷蘭護照進入尼泊爾。

一個無法抵賴的事實是，索伯拉日在潛回曼谷時用了卡利萊的護照。從滿滿一紙箱材料翻出來的證據(jù)中，尼本伯格提供了多年前收集的該護照的復印件，一張索伯拉日以卡利萊名字填寫的曼谷機場入境卡復印件以及當時的一份航空公司旅客名單。

這些證據(jù)給予尼泊爾當局所需的一切來扣留索伯拉日以指控他謀殺布洛茲克。但是這一指控依然因為檢方無法找到原件而被撤銷。眼看這個殺人惡魔在尼泊爾法庭上又將逃脫懲罰，尼本伯格隨即公開了一個致命的證據(jù)：一位在1975年圣誕夜從曼谷到加德滿都航班上坐在索伯拉日鄰座的澳大利亞旅客戴維·維爾莫斯的目擊陳述。

正義得到伸張

2004年8月12日，索伯拉日因謀殺康妮·布洛茲克而被尼泊爾法庭裁定有罪，并被判決終身監(jiān)禁。一位荷蘭記者曾到獄中采訪索伯拉日，并詢問這位囚犯對尼本伯格的看法?！拔覐奈匆娺^赫爾曼·尼本伯格，”他答道，“我不知道這個人為什么要與我作對。”

“我為什么要與他作對？”尼本伯格后來解釋原因時說，“因為我的動機是伸張正義?！?/p>

2007年2月，尼泊爾的帕坦阿伯雷特法庭拒絕了61歲的索伯拉日的上訴。據(jù)傳他將向尼泊爾最高法院上訴。然而尼泊爾警方已封存了此案的檔案，進一步上訴將不再被受理。

編輯：陳暢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