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浮沉間中國話劇已寫完百年歷史,然而這100年來的白云蒼狗,對于中國的話劇藝術來說,也不過是剛剛度過了永恒的第一秒。
中國話劇穿越過繁花似錦的年代,走過戰(zhàn)火喧囂的歲月,如今,正佇立在話劇百年的界碑前,帶著些許落寞回首那歷歷在目的光輝歷程,也無比期待地遙望那悠遠而未知的天涯路。
人人都看話劇的年代
中國話劇滿載風塵一路走來。在過去的一個世紀中,作為西方文明的舶來品之一,中國話劇從最初的生澀逐漸走向成熟,在大革命時期,新文化人創(chuàng)作的話劇把話劇藝術的生長推進到一個根深葉茂的階段。話劇演出逐步由大都市舞臺深入到民間、農村,加入到大革命和抗戰(zhàn)的輿論洪流中去。不斷涌現(xiàn)的優(yōu)秀劇作家猶如明星一般照亮了舊中國黑暗的夜空。田漢在留日回國時說:“我要做中國未來的易卜生?!?924年洪深根據(jù)王爾德的四幕劇《溫德米特夫人的扇子》改編導演的話劇《少奶奶的扇子》公演,確立了話劇的專職導演和正規(guī)排演制度。而曹禺則讓中國話劇真正成為一門成熟的舞臺藝術樣式。
上個世紀30年代,是一個人人都看話劇的時代。當年,《雷雨》和《茶花女》在上??柕莿≡貉莩鰰r,轟動了整個上海灘,短短的20天演出后,觀眾“欲罷不能”,為了讓演出能夠繼續(xù),老板甚至愿意自降提成,從原來和劇團“三七”分賬改為“七三”分帳。當時的上海幾乎集中了全國最優(yōu)秀的話劇人才,也形成了一批專業(yè)的話劇迷。在許多年輕人心目中,看話劇是很“洋氣”的事。原來還是放電影為主的劇場,到后來已經(jīng)一年到頭都在演話劇了。上海淪陷后,據(jù)《申報》記載,1941年由李健吾改編、洪謨執(zhí)導的《家》“突破一百場,觀眾已逾八萬”;1942年費穆第一次讓樂隊進入話劇演出的《楊貴妃》“連滿100余場,觀眾數(shù)十萬人”,同年,曹禺的《北京人》上演,“極度擁擠、空前狂熱”;1944年《文天祥》再次上演,日夜兩場持續(xù)近一年,“無場不滿”……
位于當時上海法租界的蘭心大戲院曾是當時最豪華的劇院之一,也是最早的專業(yè)話劇劇場。它擁有當時世界最先進的舞臺、音響、燈光設備,和扇面狀的座位區(qū)。如今,卡爾登大戲院和其他幾十家古老劇院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幸存的蘭心依舊華麗漂亮,它那獨特的金黃色幕布后更多出現(xiàn)的是兒童劇和雜技的表演,現(xiàn)在的蘭心大戲院,由于經(jīng)營面臨困境,已經(jīng)很少再上演話劇了。
繁華之下難掩蕭索
2007年伊始,人們便把越來越多關注的目光投向了話劇舞臺,各個年齡階段的表演藝術家紛紛參加話劇演出,以自己的方式向中國話劇百年致敬。劉曉慶載歌載舞出演《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陳佩斯連唱帶跳百場《托兒》和《陽臺》,趙本山把《劉老根》、《馬大帥》原班人馬帶到了北展劇場開唱“二人轉”,袁泉則帶著音樂劇《電影之歌》的熱情又開始了《暗戀桃花源》的表演……
2007年5月在人民大會堂的舞臺上演出的話劇《吁天》,更是聚集了眾多話劇表演藝術家,堪稱中國新老話劇人一次空前的大聚會。近40位話劇明星扮演了李叔同、曹禺、郭沫若等10余位歷史名人。張國立、濮存昕、凱麗、呂涼、肖雄、韓童生、張璐、張頁川、宋國峰等“梅花獎”演員同臺演出。北京人藝的老藝術家朱琳和身居上海的老藝術家秦怡兩位80多歲的老演員也不辭辛苦,登臺表演。整個舞臺上用了600多只燈具,67次視頻變化,50只話筒和10臺投影儀,這在話劇舞臺上也是最大的一次手筆。這些舞臺裝置營造更加完美的舞臺效果,《吁天》無論是在燈光使用的數(shù)量,還是現(xiàn)場視頻的變化上都創(chuàng)下了話劇演出之最。這一切,將話劇百年的盛況推向了極致。
然而話劇真正的魅力并非高科技聲光電技術可以打造,話劇藝術的傳承和繁榮不能僅僅依賴眾星云集的華麗陣容。
近年來中國話劇的低迷與徘徊,讓人們不得不對它進行凝重的思考。
這個曾經(jīng)與中國社會現(xiàn)實生活血肉相連的藝術形式,離觀眾漸行漸遠:遠離生活,貴族化,曲高和寡、演出票價過高;特別是目前的話劇界一直為優(yōu)秀原創(chuàng)劇目的匱乏而發(fā)愁。
上海藝術創(chuàng)作中心研究員毛時安認為,當代話劇中戲劇文學的“缺席”,實際上已經(jīng)成了影響和制約中國當代話劇發(fā)展的巨大“瓶頸”和“軟肋”。劇界對正在發(fā)生的社會生活、各種各樣的人生境遇和異常豐富的當代人內心生活的關注力下降。話劇正在失去它犀利的洞察和貼切的關懷。
舞臺上的許多問題,解決的關鍵卻在舞臺之外。在所有人都在追逐著快餐式的娛樂方式的時候,當國內的話劇演藝市場以一種片面追求短期利益的方式運作,要讓中國話劇形成真正的話劇產(chǎn)業(yè)的夢想也只能先寄身于一片茫茫風雨中。
小劇場話劇的艱難摸索
于2003年、2004年興起的小劇場話劇,終于逐漸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小話劇創(chuàng)作和表演的周期較短,需要的資金也相對較少,一般來說幾十萬就可以搞出一個,需要的人手也較少,這使它成為了許多缺乏資金實力的話劇創(chuàng)作者的首選。
2007年5月,“一百年戲劇工坊”推出了他們的第一部小劇場話劇《我不是李白》。話劇從5月21日起共上演43場,平均上座率85%。這對于一部沒有大牌明星、沒有經(jīng)典光環(huán)的話劇來說,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該劇講述了精神病醫(yī)院里幾個“瘋子”的故事,通過塑造三種病人的“瘋態(tài)”,敘述了在錢、權、名的誘惑和壓力下三種扭曲的人性。其中,自詡“李白”的男主人公在“瘋”與“不瘋”之間掙扎,最終在女主人公的鼓勵下,得到解脫而回歸正常,真正開始享受幸??鞓返娜松_@部話劇的風頭甚至蓋過了兩部同時上演的莎翁劇。
人們看到的了小劇場興旺的人氣,但隱藏于背后的卻是一群小劇場話劇創(chuàng)作者的孤獨的奮斗。《我不是李白》的制作人王劍多少有些無奈地對《小康》記者說:“戲劇想要賺錢太難了,但是沒有人來幫助這些有戲劇夢想的人。”
擺在小劇場話劇制作者面前的,是一個雜亂無章的話劇市場。由于所有的劇場都屬于國家,這給很多沒有背景的私人話劇創(chuàng)作團體制造了一個瓶頸,話劇創(chuàng)作者往往無法在最需要的時間獲得劇場檔期。而高昂的場租費用,迫使小型創(chuàng)作團體增加票價和宣傳費用,更提高了小話劇創(chuàng)作的門檻。話劇面臨一種尷尬的境地,真正有制作話劇能力的導演和演員、編劇,都在做電視劇和情景劇等,目前從事話劇制作的人,水平卻良莠不齊。他們有著對話劇的熱情,卻不一定有制作優(yōu)秀話劇的能力。
王劍說,真正喜愛話劇、懂得話劇的觀眾不多,這是話劇市場的不穩(wěn)定因素。真正要培養(yǎng)出話劇觀眾,則很需要國家政策的幫助。王劍希望有一天,我國“能像美國一樣,把話劇課像音樂、體育課一樣,引入學校教育”,讓孩子從小領略話劇的魅力,成為最忠實的話劇參與者和觀眾。
王劍特別告訴記者,在一次演出結束后,當所有的觀眾慢慢起立鼓掌時,從觀眾席上走出一個很小的女孩,拿著一朵花,從左往右慢慢地從謝幕的演員面前走過,思量再三后把花交到了飾演領導的演員手中,隨即掌聲又一片雷動。那似乎只有好萊塢電影中才會出現(xiàn)的一幕場景,似乎蘊藏著某種甜美的預言。王劍期待著,在將來能建立一個專業(yè)的劇團,用科學的管理方式來吸引那些懷著話劇夢想、有潛力的演員,“將來我們也許會和北京人藝等優(yōu)秀的團隊來媲美,并創(chuàng)作出我們特有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