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寫文件一邊沉浸在《我要反三俗》的相聲里,郭德綱扯著嗓子說:“他連街坊都不認識,還考慮世界上有沒有外星人?”頓時很自省地想到自己。
1406住著一對老夫婦,經(jīng)常幾個月幾個月不在家。我上班會走過他們的廚房窗口,有幾次聽見里頭正不溫不火地吵著架,對詞兒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毫不猶豫,一點兒不冷場。1408住著中年夫婦和他們二十多歲的女兒,做父親的吃過晚飯就到馬路對面路燈底下去看人打牌,每次下樓,一只手拎著裝垃圾的塑料袋,一只手勾著馬扎,去晚了爭不到最里圈的位置,只好背著手站在外圈,手指上馬扎懸著,貼著大褲衩;沒怎么見過當(dāng)媽的,只記得她目不斜視,一臉正氣,跟我并排開各自家門都不向我這邊偷眼看;我半夜加過班回家,有時會跟他家的女兒一起乘電梯,跟在她后面出來,樓道燈總是晚亮幾秒,聽著她皮鞋嘎噔噔的一溜煙跑進去,打開門,又咣啷關(guān)上門。
我跟人合租,兩居室的房子,1407。我住大間,他住小間。兩扇門面對面相隔2米,在這個距離住了一年半。
有一天1406的大嬸在電梯里跟我搭話,笑著說:“跟你合租的那個男孩兒,我們是老鄉(xiāng),我的同學(xué)在他以前念的中學(xué)當(dāng)老師。我們那兒一共就這么一個學(xué)校還過得去……”我立刻刨墳掘墓般回想他是哪兒人?這個問題我肯定問過,但答案是……?當(dāng)時我們在下班回家路上撞上,實在沒什么話題可講……我甚至想起了那時盤旋在我腦子里還沒干完的工作……
明明有共同的朋友,不用六步就能在合租之前把我們聯(lián)系在一起。我知道他看我的博客,我也看他的。我看他在flickr上的旅行照片,有幾張還保存了??墒?,我們完全不談?wù)撊魏卧掝}。
原先每三個月還要交接一次房租水電,自從有了網(wǎng)上銀行專業(yè)版,連這個步驟都省了。錢數(shù)在msn上談妥,第二天自然會收到有錢匯來的銀行短信。
門總是緊閉著。他聽到我回來,會立刻關(guān)上自己的房門;我聽他開防盜門的聲音,當(dāng)即“呲溜”竄回屋;偶爾幾次我們同時開門,都會慌張地立刻關(guān)上,我站在門邊等著,聽到他開門又關(guān)門,這才出來;沒帶鑰匙,想到要讓對方給自己開門,似乎是一種考驗,需要一定勇氣。怕什么呢?想不透。那短暫的尷尬。
不久前,他接父母來北京,找了別處的房子。我不在的周末,他陸陸續(xù)續(xù)搬走了他的東西,末了,打掃得干干凈凈,還擦了地。我回到家,他房門開著,夕陽照得地面發(fā)紅,傍晚的風(fēng)從窗口吹進來,少有地踏進那間屋,不免有人走茶涼的寥落。
我只在一篇博客里提到他,那時候還不知道他會看,說了“大概是好人吧”這種話。
算認識嗎,我們?
(邊靜摘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