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
城市有許多街道,每次只能使用一條。
從正月到臘月,太多的時間都在步行。
菊花開過,天氣漸冷,我再也沒見過那個蹲在石凳上的乞討者,我給過他面包和水,還有一只雞腿,他擺弄草繩,看也不看我一眼。估計他現(xiàn)在蹲在另外的巷子,幻想另外的快樂。
夜晚的街道如同酣睡的嬰兒,我卻不能深入夢鄉(xiāng)。
人們在路上一次次相遇,找不到話題應對寂寞,我總是錯過末班車,臘月的城市總是錯過一場雪。從未數(shù)清過街邊的樹,春來秋往,環(huán)衛(wèi)工人不停地清掃,樹上沒有鳥巢,鳥們不住城市,它們路過,并不打算貸款買一套商品鳥巢。
凌晨時分,我還在往家趕。熟睡者的夢中有沒有我不要緊,待不了一會兒,一聲過路的鳥鳴將會在空中劃出耀目的光線。
去年歲末
去年冬天沒有下雪,施工隊生意不錯。
放飛一個念頭,抓住一朵流云,建筑工在去年,走路的姿勢、哼唱的歌曲、隨口而出的笑話、無比輕松。這時冒出一個奢侈的念頭,比如給母親買件羽絨服,給家里裝部電話機,都很正常。守望未來,銜著或濃或淡的日子,深深淺淺走著。
把或緊或慢的鳥鳴捏在手里藏在心里,疲憊時放出來聽聽,還有什么坎兒不能跨過?鳥兒有鳥兒們的生活。我們也像一只只飛翔的鳥兒,任憑風吹雨打,絕不降低姿態(tài)。過年時,破例發(fā)了年終獎。買了魚和肉,讓母親腌上。望著陽臺上腌好的魚肉,暖暖地懷揣一個黎明,
扯著粗糙的喉嚨,鞭炮響徹大年夜。
啃著排骨喝著燒酒,將夢連成一片。
斑馬線
樹枝折斷,身邊充滿不確定因素。
走出家門,體驗夾雜在人行道和機動車道之間強烈的焦灼。承受一種疼痛,從未遇到的困窘,就這樣在春雪后被我遭遇。
阻隔在斑馬線,面對滾滾車流無可奈何。
硬梆梆的街道,過街的人原地踏步。
我站著,其實是想弄清楚下一步該向哪里走?總不能一直頂著風,那樣會病得很重。觸摸城市的味道,又回到自己的心跳。
進城打工
在一個路口停下來,被持續(xù)的嘈雜包圍。
白天的城市呈現(xiàn)的不僅僅是繁華。
我和大街之間充滿陌生,它的誘惑大于我的恐慌。街頭廣告牌上:女模特輕揚的發(fā)、微翹的唇和白皙的皮膚,對于我都是一種暗示。攤開手掌,揉搓指縫間的空氣,像揉搓棉花,柔軟。很有彈性,而棉籽硌疼我赤裸在夏日的皮膚。
試圖在繁華和吵鬧中安下心。
高溫、悶熱,正午的高樓下全都是混凝土路面。南來北往的風交集在漢陽門。和我一樣熱愛陽光的人從上游來,作為新的參與者,檢查全身每一處器官,確保完好,拿出身份證,填寫出生地,反復核對后,領取飯卡,作為搬運工、電焊工或垃圾處理員出現(xiàn)。
在城里,我不能成為自己的絆腳石。生活鐫刻在粗糙的雙手上。
走在路上
扯開喉嚨放歌的是采擷春光的人。
唱起通達四季的歌謠,融入城市的節(jié)奏。從城郊走來的漢子,準備好焊槍??p合冷硬的鋼板。多少向往,多少期待,都隨著焊花飛濺。
日子連著日子,放眼望去:新鮮、飽滿、多汁的春天,綠了樹木,綠了小草,浸潤沉寂一冬的身心。此刻,我走在妻身邊,這多少有些婦唱夫隨。路過學校操場,妻停下來,看朝陽燦燦,紅領巾那么紅。妻的黑發(fā)經(jīng)風一吹,遮蓋住不露聲色的憂傷。
走在春天的路上,確實應該再增加些色彩,糅合進嬰兒的哭聲,讓我們也幸福地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