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吳起,心中由不得涌起一股柔情蜜意。
看到吳起,眼中總會放出一種奇異的光芒。
我熱愛吳起,她養(yǎng)育了我三十幾年,山峁溝洼上留有我蹣跚的腳印,洛河岸邊刻下了我的愛恨喜憂。
我的家是在一個叫關道咀的小山村里。村子像線團,抽出幾條細線似的小路,通向了一座連一座的山峁,通向了陜甘兩省的分界線。兒時的記憶總是和悲苦荒涼連在一起,爺爺、父親整日在黃土疙瘩里刨日月,那時的農村沒有好吃喝,就靠糠菜團子、野菜哄肚子。山峁上有一株孤零零的杜梨樹,到了霜秋的季節(jié),我們一伙半大小子從羊腸小路上爬上去,避開杜梨樹長長的刺,摘下一爪爪黑紅黑紅熟透了的杜梨,雖然有點澀酸,但卻像吃了王母娘娘的仙桃,興奮得半夜都笑醒幾回。
到了冬天的夜晚,天黑的早,我們常常依偎在爺爺?shù)膽牙铮蜃跓峥活^上,應著昏黃的煤油燈聽村里那些白胡子老人講說古今,這是冬閑中最愜意的享受,也是對我們的啟蒙教育。
我知道,地處毛烏素大沙漠南緣的吳起,曾是漢民族與北方少數(shù)民族角逐爭斗的兵家之地。戰(zhàn)國時期,魏國大將吳起在此戍邊一駐就是23年,吳起縣名即源于此。北宋時期,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軍事家和文學家范仲淹憑著出眾的軍事才能,在此收復了西夏占領的幾座城池,英名威震邊陲。土地革命時期,這里又是劉志丹鬧紅的地方,是陜北蘇區(qū)的北大門。1935年10月19日,毛澤東率領中央紅軍抵達吳起,在平臺山(今勝利山)以一場漂亮的“切尾巴”戰(zhàn)役,結束了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在吳起,毛澤東總結了長征,中共中央分別召開了政治局常委會議和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作出了“向南發(fā)展、打破‘圍剿’、擴大蘇區(qū)”的決定。從此,吳起以中央紅軍長征勝利落腳點而彪炳史冊。
我是一個喜歡尋幽覓勝縱情遐思的人。閑暇時,我常常獨自一人,或登上山巔,或漫步河邊,或倘徉街頭,凝望著這個古老中蘊含著文明、粗獷中顯露著秀麗的地方。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工作的需要,我走遍了吳起所有的鄉(xiāng)鎮(zhèn),幾乎到過每一個村莊,看到過許多折戟沉沙的古戰(zhàn)場和名城古堡遺跡。在廟溝、長城、周灣、長官廟等鄉(xiāng)鎮(zhèn),有秦、明兩朝修筑的長城。不管孟姜女怎樣聲嘶力竭地哭喊,不管修筑它耗去多少民力、奪走多少生命,站遠了看,這座曾發(fā)揮著軍事作用的宏大工程,雖然被歲月剝噬得早沒有了本來面目,但它與呼嘯的寒風、荒涼的曠野融成一體,不由得引起人們對這里悠久的歷史、對這個苦難的民族無限遐想。在鐵邊城、五谷城、吳倉堡、白堡、寧賽城等古城古堡面前,面對千余年風蝕雨淋的斷垣殘壁、破磚碎瓦,總會聯(lián)想起這里昨天的繁榮與輝煌,總是懷疑圣人布道時怎能將此處偏偏遺漏?一次又一次,我審視著這塊曾經戰(zhàn)事頻繁、多災多難的土地,任浮想聯(lián)翩的思緒自由翱翔……
最讓人引以自豪的是,吳起不僅是長征的落腳點,還是中國革命的又一個出發(fā)點。延安時期,吳起成為陜甘寧根據(jù)地的生產中心和重要的大后方。中央紅軍的兵工廠、鞋襪廠、制藥廠、醫(yī)院、兵站都設立在這里,在西北根據(jù)地內激起一陣“工業(yè)繁榮”的浪花。曾在蘇區(qū)采訪的美國著名記者埃德加·斯諾先生對吳起很感興趣,在他著名的《西行漫記》中稱贊“吳起是西北蘇區(qū)的工業(yè)中心”。據(jù)資料記載,大生產運動中,吳起人民共輸送軍(公)糧458萬公斤,飼料25萬公斤,飼草68萬公斤,做軍鞋4萬多雙,給部隊炒干糧、磨面粉9萬余公斤,并組織擔架救護員,關心和幫助部分軍烈屬排除困難。戰(zhàn)爭之際,先后有3000多名吳起兒女投身戰(zhàn)爭,其中200多人獻出了寶貴的生命。
甜不甜,故鄉(xiāng)水,
親不親,故鄉(xiāng)人……
親情、鄉(xiāng)情都比不過另一種偉大的情——革命情。憨厚淳樸的吳起人最重這種情。在吳起的鄉(xiāng)間走一走,那位穿著簡樸頭扎白羊肚手巾的老頭,說不定是迎接中央紅軍的陜北老紅軍。那位沒牙的老婆婆,也許是當年的支前模范。多少次突然的邂逅,多少次村民的講說,在我的心中激起一次又一次波瀾。為了支援中央紅軍,赤安游擊支隊在隊長張明科的帶領下,于紅軍離開吳起后,順著紅軍的來路,赴甘肅環(huán)縣等地收容了一批傷員,僅鐵邊城、新寨鄉(xiāng)群眾自覺收容養(yǎng)護的傷員就有20多名,雷屹塔村雷梅英收留了三位紅軍傷員,敵人搜查到他家時,老雷冒著生命危險巧妙地支走了敵人,扶養(yǎng)七八月后送傷員光榮歸隊。王洼子鄉(xiāng)狼兒溝村琵琶城村民郭興城遇到一名負重傷的小紅軍戰(zhàn)士王小,把他領回家,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端吃遞喝無微不至,使王小身體完全恢復后才送其歸隊……這就是吳起,這就是吳起人,一樁樁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故事在我的心靈中矗起座座的豐碑,成為我不斷前進的不竭源泉。
歷史定格在吳起。中央紅軍把排除萬難、不斷進取的長征精神深深播進了吳起的大地。70年來,永不停步的吳起人學著當年的紅軍戰(zhàn)士,又在進行改變貧窮面貌的新長征。
在我的記憶深處,窮困似乎是吳起的代名詞。那時的延安地區(qū),人們都把吳起稱為“延安的西藏”。那是一個遙遠的神秘的夢,當時對此并不理解,直到我有機會去一趟西藏,我才明白那其中的含意,一是遙遠,二是貧窮。
可是這些年來,你再到吳起的大地上走一走,真可以用“滿眼春色,日新月異”來形容。今年暮秋的一天,天高云淡,我登上勝利山巔,站在了毛澤東當年指揮“切尾巴”戰(zhàn)斗的杜梨樹下,舉目遠眺,遠近高低各不同的連綿山巒層林盡染,高樓大橋不重樣的現(xiàn)代建筑擠滿了川道,當時只有七戶半人家的縣城已變成車水馬龍的十里街,富有吳起地方特色的窯洞被擠出城市流落在城郊的山坡上。勝利山上,大小不同、品種各異的樹木密密匝匝地長滿了山峁溝壑,濃淡疏密的樹葉把整座山裝點得五彩斑瀾。最惹眼的,要數(shù)當年“切尾巴”戰(zhàn)役主戰(zhàn)場山坡上的一洼杏樹。紅彤彤的杏葉在秋風的吹拂下,歡快地拍打著葉片,好像是在表達慶祝長征勝利的喜悅,又好像是歡迎我們的到來。當?shù)厝罕娬f,這些樹是英雄樹,那些樹葉,是當年在“切尾巴”戰(zhàn)斗中英勇犧牲的紅軍戰(zhàn)士用鮮血染紅的。望著火紅的樹葉,我仿佛看到了當年紅軍前仆后繼的身影。
在吳起的山川穿行,你會時時被這里的綠色所打動。無論是條件便利的公路沿線,還是遠在鄉(xiāng)下的拐溝小岔,所到之外,都是一片濃濃郁郁的綠,賞心悅目的翠。那種綠,綠得本色,綠得純潔;那種翠,翠得酣暢,翠得醉人。山被厚厚的林草蓋著,村被層層的樹林圍著,林蔭小道上,一群群驚飛的山野雞撲棱著翅膀飛向遠方,林子深處,狐隱兔現(xiàn),各種鳥兒飛來飛去。夏秋季節(jié),如果你有興趣,相約三兩朋友,徒步鄉(xiāng)下,你就能領略一番吳起的景致:一洼一洼紅格彤彤的,那是沙棘果;一片一片綠格瑩瑩的,那是苜蓿草;一浪一浪黃格澄澄的,那是油葵花;一圈一圈白格生生的,那是白絨羊;一灣一灣清格湛湛的,那是河灣水;一聲一聲脆格生生的,那是信天游……倘若你留心,還會看到背洼洼盛開的山丹丹花,見到多年不見的飛禽走獸,聞到田野的瓜香果味,采擷到各種野瓜野果。行走期間,你隨處都能進入“人在園中走,路在綠中藏,村臥林蔭中,處處景色新”的境界,隨時都能感受到人對自然的青睞,自然給人的澤惠,人和自然之間那種親密無間的融洽與和諧。許多時候,我常常坐在溝畔上,久久望著眼前的美景品咋,一坐幾個時辰,越品越有味,我敢說就是請來最高的丹青高手也難以描出眼前的色彩。
當你走累的時候,你還可以到吳起的農家中歇息,熱情好客的吳起人,會用香噴噴的燉羊肉、滾燙燙的黃米酒、堅錚錚的蕎麥面、熱騰騰的油炸糕、虛通通的黃米饃、甜浸浸的油饃饃款待你。保管你吃得贊不絕口,回味無窮。
春節(jié)前后,你若到農家,你還會看到心靈手巧的農婦把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剪紙窗花貼在窗戶上,把一樣樣精心烹制的年飯端上來讓你嘗,把一雙雙工藝精美的花鞋墊讓你墊在鞋中,那些憨實的小伙子大碗大碗地給你敬酒,給你唱酒曲。村頭上,嗩吶聲聲、秧歌陣陣,那是村民們自編自演的秧歌隊伍,他們在慶祝一年的收獲和喜悅。此時,你在喧囂塵世中的浮躁情緒,你為日常事務成天忙碌的疲憊身心就會透出一股無比的幽靜和說不出的舒暢。
吳起的山變了、水變了,一場與貧困宣戰(zhàn)的特殊戰(zhàn)役,使這個昔日“下一場大雨褪一層皮,發(fā)一回山水滿溝泥”的地方,成為“全國退耕還林第一縣”、“全國人工牧草面積最大縣”、“全國沙棘面積最大縣”、“全國活體羊儲備基地縣”。吳起的城靚了,民富了,吳起的經濟插上騰飛的翅膀。伴隨著“生態(tài)立縣、產業(yè)興縣、工業(yè)強縣、開放帶動、城鎮(zhèn)帶動、項目帶動”發(fā)展戰(zhàn)略和“紅色旅游吳起、綠色生態(tài)吳起、金色工業(yè)吳起、繁榮富裕吳起、開放誠信吳起、穩(wěn)定和諧吳起”建設目標的確立,吳起又發(fā)生著“一年一小變、三年一大變”的變化。她變得讓來到吳起的外地人不敢相信這就是吳起,離開吳起的本地人回來認不出吳起??闯鞘校焊邩前蔚仄?,店鋪人擁擠,泉涌樂曲飛,繁華惹人醉;看農村:村村通公路,戶戶通上電,通訊不出門,村美民風淳;看山川:井架遍山頭,溝壑林茂盛,田園草成茵,無處不美景;看農民:花錢有產業(yè),上學有政府,看病不用愁,生活不擔憂。目前,吳起已躍入“全國縣域經濟提升速度最快百縣(市)”之一,成為“西部百強縣”、“陜西經濟社會發(fā)展十佳縣”、“陜北地區(qū)石油產量最大縣”、“省級精神文明縣城”、“省級衛(wèi)生縣城”、“全省平安建設先進縣”……
長征使吳起榮耀,長征精神已溶化進吳起人的骨骼血液之中。只要你踏進吳起的大地,你會明顯地感到,這里到處都流淌著紅色的血液,回蕩著紅色的召喚。在長征廣場,一塊重達50噸的雪白巨石靜臥在廣場前端?!伴L征廣場”四個大字格外醒目。廣場兩側,六根圖騰柱高高聳立,上面雕刻著歡迎紅軍、支持戰(zhàn)斗、吳起會師、歡慶勝利、發(fā)展生產、退耕還林的圖案。六十米長的浮雕墻上,詳細記錄著吳起從“紅色革命”走向“綠色革命”的全過程。夜幕降臨,華燈亮起,隨著一首長征組歌《到吳起鎮(zhèn)》的唱響,音樂噴泉中幾十米高的白色浪花騰空而起,那婀娜多姿的造型,歡快跳動的水花好像對人們訴說著:這里,就是當年召開勝利大會的蘋果園子。除了長征廣場之外,吳起還建起了勝利山大橋、革命烈士紀念館等標志性建筑,并采取全民募捐、財政投資等形式,啟動了勝利山長征紀念園工程,讓人們在這里回顧那艱苦難忘的歲月,進行更多更好更生動的長征傳統(tǒng)熏陶。
光榮的勝利山啊,你永遠高高聳立在人們的心上。
奔騰的洛河水啊,你見證著一頁又一頁輝煌歷史。
吳起,你真的展開一幅精美的畫卷,讓人怎么也看不夠!讓我們從紅色中走來,向綠色中走去,永遠徜徉在吳起這塊神奇美妙的土地上……
責任編輯劉亦群
高寶軍曾發(fā)表散文、小說、報告文學多篇,現(xiàn)在陜西省吳旗縣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