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禍·水惑

編者按：

在太湖、巢湖、滇池、松花江爆發(fā)的藍藻危機已經(jīng)不是個別現(xiàn)象。在GDP高速增長的時刻，污染和危機卻措手不及地向中國襲來。

總理溫家寶趕赴現(xiàn)場發(fā)出肺腑之言：“前幾天，太湖發(fā)生了水污染事件，那幾天的水肯定不好喝、不能喝，給大家生活帶來了一些影響，我代表中央政府向大家表示歉意。這個事提醒我們：太湖不能再污染了！太湖要花大氣力治理！這樣，真像歌里唱的：太湖美，美在太湖水……”

在年復一年的水危機中，污染和治污的困惑糾纏，成為難解的結(jié)。學習先進國家經(jīng)驗，祭起法律武器，依法治水，共同保衛(wèi)美好家園已經(jīng)到了重要關(guān)頭。

親歷藍藻危機

對我這樣剛離開家門的學生來說，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感受到污染的可怕。在一個水量充足的地方，我不在意可能有些人會嘲笑我沒有見過世面，或者嘲笑我的敏感和潔癖。我不過記錄下這兩天真實的情況和體會。由衷的郁悶喊了這么久的環(huán)保，怎么結(jié)果還是這樣呢？

藍藻

藍藻是藻類生物，又叫藍綠藻；在一些營養(yǎng)豐富的水體中，有些藍藻常于夏季大量繁殖，并在水面形成一層藍綠色而有腥臭味的浮沫，稱為“水華”。大規(guī)模的藍藻暴發(fā)，被稱為“綠潮”(和海洋發(fā)生的赤潮對應)。綠潮引起水質(zhì)惡化，嚴重時耗盡水中氧氣而造成魚類死亡。更為嚴重的是，藍藻中有些種類(如微囊藻)還會產(chǎn)生毒素(簡稱MC)，大約50%的綠潮中含有大量MC。MC除了直接對魚類、人畜產(chǎn)生毒害之外，也是肝癌的重要誘因。

對我這樣剛離開家門的學生來說，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感受到污染的可怕。在一個水量充足的地方，我不在意可能有些人會嘲笑我沒有見過世面，或者嘲笑我的敏感和潔癖。我不過記錄下這兩天真實的情況和體會。由衷的郁悶喊了這么久的環(huán)保，怎么結(jié)果還是這樣呢？

29日，白天如往常一般上課，下課，午睡，趕作業(yè)。下午打開群跳出來一條不知什么時候的消息，說的是近日因為太湖污染藍藻大爆發(fā)，整個無錫的自來水都不能用了，不能喝、不能洗，總之什么都不能，要同學們趕緊儲備純凈水，準備炭烏梅。當時沒有太在意。傍晚去學校商業(yè)街的超市買水果，看見一個個男生手里提著大桶大桶的水森活從超市里出來。

作業(yè)做到凌晨時候準備洗澡，一開水龍頭便聞到刺鼻的令人惡心的腥氣，洗過的手，那臭味完全覆蓋了洗手液的香味。

當時我的反應很強烈，因為比較敏感的緣故吧，覺得那個味道特別的惡心。連燒開的自來水都騰騰的冒著腥臭。我們不能確定自來水龍頭出來的水里到底有什么，決定用熱水瓶燒開的水加了滴露，再和加過滴露的冷水快快地洗了個澡，用飲水器里的純凈水洗了臉刷了牙，沒有敢洗衣物。而宿舍一個同學對我和另一個同學用純凈水洗臉的行為表示不屑，貌似平靜的態(tài)度里露著幾分嘲笑，嘲笑我們的敏感與潔癖。她最后用加了滴露的溫水洗了臉。而且對我的“明天上完課就回家避難”的決定嗤之以鼻。

實在按捺不住發(fā)了個消息給家長，匯報了學校的情況。雖然知道這個時段是不會有回復的。想來整個宿舍樓情況都一樣，不過很多房間已經(jīng)熄燈就寢，要到第二天早晨才能發(fā)現(xiàn)情況。

幾個人折騰到兩點來鐘終于爬到床上。我聞著自己身上滴露和自來水混合的刺鼻氣味，一宿輾轉(zhuǎn)難眠。

30日一早的水池散發(fā)著腥臭，比29日晚的還要濃烈。我們一大桶純水用得只剩下一個底。

同學見面都討論著“無錫臭了”的話題。往常冷清的只有班級學校通知的班級群里也頓時熱鬧起來，有些人說大潤發(fā)的純凈水曾一度脫銷。

我抽空上了下校園網(wǎng)，“十大”的帖子里有6個是講臭水的。而校園版塊就完全被“臭水”帖塞滿了。有些人把衣服洗臭了，有些人洗出了疹子，有些人對這種味道泛惡心，學校的澡堂也充斥著腥臊臭味，而學校超市里的大桶純凈水脫銷，到哪都一樣不能洗澡;有些人呼叫著學校出來給個說法，是放假還是發(fā)放免費的純凈水給學生們；也有不少帖子轉(zhuǎn)載著藍藻的知識，污染的原因，一些流言也開始蔓延。

而昨天晚上我們寢室用自來水洗臉的同學，今天早上臉上多了幾個奇怪的小紅豆。她很后悔，并堅定的表示今天和我一起去火車站回家。

吃午飯前我特意去了下校園網(wǎng)的“膳管會版塊”。誰知道食堂是不是用純凈水呢？而進去只看見一個和其他版塊一樣的通知，儲備純凈水云云，食堂用水只字未提。下面跟帖人的心情大都和我一樣，詢問著那個學校后勤部不會回答的問題。

前往一食堂的路上，見到迎面走來的同班同學，她們都像受了什么大當一樣皺著面孔告訴我們“千萬別吃食堂，該死的飯菜全是臭水味”。確實，我們走進食堂，就聞到了那股味道。即使肚子里空空的(早飯就沒敢吃)，只好轉(zhuǎn)向小超市買酸奶。小超市的生意異常火暴，因為大桶的純凈水暫時脫銷，同學們都開始瘋狂的一箱箱一袋袋地購買瓶裝的純凈水。

學校南區(qū)的純凈水據(jù)說一早就脫銷了，北區(qū)超市中午時候排隊買水的長龍堪比任何一場當紅明星的演唱會門票隊伍。走在路上的人幾乎都提著，抱著，抬著，拖著一袋袋，一箱箱的水。我們?nèi)ニ奚針窍陆兴弥畯S來不及生產(chǎn)，飲水器上的純凈水暫時送不到。小小的一個門亭里擠滿了冒著大汗的女生，臉上掛滿了“無奈”二字。

我打了個電話給媽媽訴說委屈。她半夜收到短信后，今天一早打電話去無錫水廠，電話占線，打給環(huán)保局，占線，無錫電視臺，占線，后來無奈她只能問無錫的114，又打電話去央視新聞頻道詢問，才把事情大概弄了個清楚。而我訴說的情況比她在新聞中得知的要嚴重得多。她在知道連純凈水都緊缺后顯得擔心，并允許我曠課回家。

我們都非常焦急這樣的情況到底會持續(xù)多久，而學校除了通知我們注意身體，儲備純水以外幾乎任何事情也沒有說。于是打電話給那位校友，詢問媒體方面有什么報道，官方是否出了什么說法?；卮鹗撬麄円膊淮_定，他們電視臺到今天中午一共已經(jīng)打進去3000多個電話，都是詢問“臭水”的事，而官方說法似乎沒有。據(jù)說三四天就能好，誰知道呢？P同學打電話回家問家里怎么樣，她媽媽說一樣，都臭了，樓下的水站純凈水也短缺，居民們都去搶水，還打起來了。而P同學的媽媽還沒有去搶水，因為附近家樂福的水有打折了。于是P同學決定下午就回家?guī)蛬寢屓ゼ覙犯屬彙?/p>

我們走在校園里，見面都談論著可怕的“臭水”，路過小橋邊的眩暈。同學們唯恐買不到水的緊張眼神，熱浪下面排著隊，一個個微微張著嘴喘著氣，喉嚨那一動一動，像一大群雞。我們頓時覺得仿佛置身于類似《死亡地帶》的電影里的情況，又讓人想到前幾年SARS籠罩的城市恐慌。而SARS病毒畢竟看不見，摸不著。而臭水，吸在鼻孔里，粘在身體上，甚至吃在嘴里。我開了個玩笑說要取個“伊藤潤四”的名字，畫一部以這個為主題的恐怖漫畫。

大潤發(fā)和家樂福的純凈水打折會持續(xù)到6月7日，不知道是不是意味著無錫的水就要“臭”到7號。同學們都很擔心。我覺得我和N同學都很幸福，因為我們家住得近，可以回家使用比較好的自來水，而其他同學，不是家住的太遠，有家不能回，就是如P同學一般，即使回家，也和學校一樣。我想到舅公住在惠暢里，想來情況也一樣吧，說不定也到我奶奶家或者他上海兒子家避難了。

中午在宿舍上網(wǎng)惡補了下關(guān)于太湖污染的信息。其實太湖污染早就不是一年兩年了。我記得大一時候去宜興買紫砂泥，順便參觀游覽，看見好多化工廠，還有一個紅墻金瓦的鄉(xiāng)鎮(zhèn)政府樓……有次家人載我路過錫山，看見一個化工廠，就在大白天，光天化日，向廠后的一條小河里排浮滿白色泡沫的污水。5月中，攝影課，老師帶我們?nèi)ト龂恰⑺疂G城還有蠡湖之光拍照，鏡頭里都是“綠糊糊”的湖水……

而無錫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蘇州有五條河流，源頭都是在太湖的，全部重污染，住在那五條河周邊的人估計也很痛苦。

因為食堂飯菜全部是臭的，所以不少“大采購”隊伍中，除了水以外，方便面一類也成了主角。甚至不少人乘公交車，騎電毛驢，打的，包黑車去附近的易初蓮花等地采購。我們上午買了四瓶水，后來忘記在超市買面包了，于是又進去，超市里排著歪歪扭扭的長隊伍，從收銀臺到最里面，擠滿了人，我們原本要把買過的水放在收銀臺外面地上的籃子里的，但是腦筋一閃又猶豫了——害怕水放在那會被人拿走，不禁讓人想到那些饑荒年代，拿著個餅走在街上啃都會被人搶下來的情景……不過差不多的情景應該是發(fā)生了，P同學小區(qū)附近的水站里，一些人為了搶桶可憐巴巴的水而打起來。

我不禁在想“患難見真情”真的就是我們一直認為的那個意思嗎？

臭水洗的衣服都是臭的，不少同學一開始沒注意，即使是燒過的水，洗出來還是臭的。我昨天換的內(nèi)衣褲和T恤以及前天的一條裙子一件T恤都沒有洗，也不敢洗。而因為家近，衣柜里幾乎沒什么東西，于是只剩下一件碩大的PHX13的球衣、穿著沒洗的裙子……樣子可笑極了。

今天一整天，肚子幾乎是空的。昨天傍晚買了兩個番茄，卻沒辦法好好洗，后悔?。≡趺礇]買香蕉。

我在餓的眼冒金星的時候突然想豬喝什么水呢？難不成是這種有毒的臭水吧!那豬肉會不會也變成臭的呢？就這樣頂著個太陽拖著疲憊的身體去上完了一堂課，又奔向一教上公選課的考試，路過旁邊的小河堤，發(fā)現(xiàn)竟然校園里的小河里也開始漂起綠色的奇怪東西了，臭烘烘的。

公選課最后沒上成，因為老師突然病了。至于病的原因，我甚至還猜測是不是皮膚過敏——在饑餓和緊張的時候總是容易胡思亂想?；厮奚釙r候陪伴同學去逸夫樓買上網(wǎng)卡。樓前剛好停了輛巴士，一些學生在上去，開著窗，只聽見里面?zhèn)鱽硭麄兇舐暳奶?“現(xiàn)在整個無錫都臭了……”“怎么洗澡……”

無奈地說，逃不了荒的同學只能利用這段時間節(jié)食減肥了。不去食堂吃臭飯菜，因為沒辦法好好洗澡所以不能出門或者多動，喝純凈水。南京幫的同學和我一樣都果斷堅定的選擇下午上完課就回家，而其他同學，估計長三角一帶的都會陸續(xù)逃回去，可憐那些遠遠的同學，很多人回不了家，也沒有瀟灑到逃到周邊城市避難順便游玩。

每天清晨的清潔工大媽會用廁所龍頭的水和大拖把拖我們教學樓樓道的地面。然后濕漉漉的地面慢慢變干，臭水蒸發(fā)上來了。這兩天每天上課路過走廊，尤其是廁所水龍頭附近，都會被那股腥臊惡臭熏得頭昏腦漲。前兩天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臭味，今天終于明白了。

我們的宿舍樓，清晨時候，樓道里也彌漫著臭水味。即便我們拼命的使用著花露水，消毒水，香水，驅(qū)蚊水——凡是帶香味的東西，但是總掩蓋不住那一縷臭味，就像今天食堂賣的煮玉米，香噴噴的玉米咬上去的一刻發(fā)現(xiàn)嘴里已經(jīng)吸進了臭水味——今天整個一食堂都是臭味。而食堂的大叔好心地告訴我們注意身體，并說這個至少要一個禮拜才好。

我記得大一剛到無錫時候，很不習慣，因為當時覺得無錫的自來水就很黃還有一股奇怪的“腥+漂白味”，起初幾天洗漱，在自來水里兌了純凈水，才慢慢適應過來。還因為水土不服和心情郁悶生了很長一段時間病。當時很被一些人看不起。我也承認自己適應能力差一點。到3天前還算基本上適應無錫的水了，突然又要回到用純凈水洗漱甚至洗澡的時代了。其中的一些東西，真是讓人不得不悲嘆一聲。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好呢？有人說3天，有人說5天，有人說7天。

聽說又要“引江濟太”了，可是這樣不過拆東墻補西墻，何況現(xiàn)在長江自己還是個泥菩薩，即使緩解得了太湖污染一時，明年呢？后年呢？到底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啊!這個要問問那些拿了國家撥的治理太湖款的人，還要問問被紅墻金瓦“照(罩)”著的一片片小化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