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國近代杰出報人邵飄萍遇難已八十年了,他是在1926年被反動軍閥殺害的。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國一些報刊上多次提到邵的夫人祝文秀晚年在無錫家鄉(xiāng)生活的情況。特別強調她是貧苦農家女兒云云。其實祝文秀并非邵飄萍的原配夫人,而是邵娶的如夫人。而這位先烈的夫人湯修慧本人就是我國早期不平凡的女報人,是邵飄萍生死不渝的伴侶和忠實助手。她于1986年3月2日才在北京家中辭世,享年九十六歲。她的風風雨雨的人生之旅頗具傳奇色彩。
在北京宣武門外魏染胡同,原來有一深宅大院,相傳是明天啟年間宦官魏忠賢的住所。民國初年經過改建,成了《京報》社?!毒﹫蟆返膭?chuàng)始人邵飄萍,原名振青,清光緒十二年(1886)生于杭州,勤奮好學,聰慧過人,二十一歲時就讀浙江高等學堂,曾參與革命志士秋瑾、徐錫麟、陶成章等人領導的反清起義活動,兩次死里逃生,亦曾參加柳亞子等人發(fā)起成立的南社。辛亥革命時,浙江光復,邵飄萍已是杭州《漢民日報》的主編。
湯修慧祖籍江蘇吳縣,清光緒十六年(1890)生于杭州,能說得一口吳儂軟語。當時在杭州省立女子師范念書,生得亭亭玉立,儀態(tài)大方。在課余之暇,常常在自家開的照相館里協(xié)助料理賬務。這時,一位風度翩翩的男士常到照相館來搭話,日久兩人生情,這位男士就是邵飄萍。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他們在浙江金華結為夫婦。
湯修慧聰明能干又潑辣,精力過人,頗善操持家務,在新聞事業(yè)上也是邵飄萍的得力助手。她善于交際,膽氣豪壯,不讓須眉,能為丈夫出謀劃策、撐場子,處理事務往來,比邵飄萍還果斷,堪稱女中丈夫。
邵飄萍初創(chuàng)《京報》時,特聘從英國留學歸國的愛國人士陳友仁為主筆,打出了“必使政府聽命于民意”的旗號,想效仿英國的《泰晤士報》,法國的《法蘭西時報》、《巴黎公論報》,讓報紙監(jiān)督政府。其實,中國的國情不同,報人或多或少接受政府當局的津貼,這已是公開的秘密。這一時期,邵和皖系軍閥走得很近,尤其和外交總長曹汝霖、司法總長章宗祥等高官時有交往。湯修慧曾兩次與段祺瑞長子段宏業(yè)及其姨太太在拮英番西餐館私下接觸,收下段宏業(yè)開出的大額現(xiàn)金支票。邵飄萍為此還生過氣、發(fā)過火,但最后還是接受了它。邵飄萍坐有專車、衣著高貴、出手大方、連納兩妾,這些都不是一個窮報人所能負擔得起的。
盡管如此,邵畢竟經歷過清末民初的激烈的政治斗爭,有憂國憂民意識,也有正義感。因此,當時北京的一些知名人士,如蔡元培、李大釗、胡適、林宰平、劉半農等都對他頗有好感,在成舍我的回憶中,邵飄萍雖不是北大教授,但一見面,還是尊稱一聲“邵老師”。湯修慧亦是成舍我見之難忘的“女性中出類拔萃者”。她敢作敢為敢擔當,樂于幫助窮苦人排憂解難,對流落在京的蘇州同鄉(xiāng),除出錢安排食宿,還購買火車票,送他們回到蘇州。
在新聞事業(yè)上,湯修慧是丈夫的得力助手,協(xié)助丈夫約稿,參與編輯,取舍頗有見地,還經常為《婦女時報》、《國民周刊》等報刊撰寫評論文章,維護婦女、兒童權益,抨擊壓迫婦女、雇傭童工等丑惡的社會現(xiàn)象,文筆樸實生動,顯示湯修慧有較高的文學修養(yǎng)和見識。在北京,成舍我自創(chuàng)的《世界日報》和《世界晚報》開宗明義地宣告不收任何津貼,以示真正的獨立,是和《京報》唱對臺戲的。但邵、湯夫婦不以為意,和成舍我一直保持友好關系,邵和成不僅一起喝酒、打牌,還一起到前門外珠市口八大胡同的窯子里打茶圍。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在窯子里還經常碰上湯修慧。湯打扮得珠光寶氣,出手大方,最讓成舍我、張恨水等人吃驚的是,湯修慧居然也“叫條子”。她以“湯二爺”自居,也有老相好。當然,她的老相好是個女的,家在蘇州盤門里,流落京城在這個窯子里當領班,人稱馮姑娘。馮的嘴巴很甜,口口聲聲叫著“社長夫人”,私下里卻只叫“湯二爺”,她們無話不談,情同姐妹。
湯修慧的一口蘇州話和窯子里南班姑娘言語相通,常仗義幫助她們向窯子老板討公道。張恨水曾不止一次看到馮姑娘將這些小姐妹們的血汗錢交給湯修慧,托她分別寄回家鄉(xiāng),接濟貧苦的親人。
正因為如此,湯修慧的活動能量大。她在八大胡同南班姑娘的口中,打聽到很多政治上的要聞、秘聞,對于丈夫的報社幫助很大。如直系軍閥曹錕為當上大總統(tǒng),用搜刮來的七十萬大洋,秘密收買幾十名國會議員投他的票。這條丑聞,就是曹錕的親信李存青逛窯子時泄露出來的。盡管邵飄萍夫婦不止一次拿過曹錕、曹銳兄弟的鈔票,但還是在《京報》上作頭版新聞刊出,還加了評論,一時輿論嘩然。曹錕惱羞成怒,下令查封《京報》,通緝邵飄萍(他已躲進東交民巷使館區(qū))。后來,經湯修慧奔走疏通,才使《京報》復業(yè),反而名聲大振。那一時期,八大胡同窯子里怕沒有人不知道“湯二爺”、“湯老板”這一位婦女界聞人的。湯修慧還時常女扮男裝到各處走動,交際日廣,很是出了些風頭,集褒貶于一身。
(二)
1926年元旦,奉系與直系合作,控制了京津等地,聲勢浩大。從直系反戈殺出的馮玉祥在奉直兩系大軍夾攻下失利。邵飄萍同情馮玉祥,出于伸張社會正義,他力排眾議,在《京報》特刊上,將各路軍閥的照片登在第一版,標題加“奉民公敵張作霖”、“直民公敵李景林”、“魯民公敵張宗昌”、“除通電外,一無所成吳佩孚”……這些直接攻擊的做法,痛快是痛快,卻有著很大的風險。
首先是張作霖發(fā)火。張作霖花了幾十萬大洋收買京、津兩地的報紙,《京報》的社會影響大,在各報社中得到的津貼最多。因為不少津貼都是參謀長楊宇霆代批的,張作霖面責楊宇霆:“姓邵的真他娘小人,拿了咱們的錢還這么不留情面的罵,你和新聞界的關系是怎么搞的?”楊宇霆自此對邵飄萍記恨在心。
1926年4月,段祺瑞被馮玉祥趕下臺。奉軍再次大舉進攻山海關,進攻馮部國民軍,很快占領北京。楊宇霆不愿槍殺新聞記者承擔千古罵名,他把責任推給投靠奉軍的張宗昌,要他整頓新聞界,整肅名單第一名就是“京報的邵飄萍”。湯修慧消息特別靈通,力勸丈夫乘船南下。邵飄萍不肯,但也接受了夫人的忠告,刊登些文章,稱贊奉軍軍紀大有改善,保護平民利益等等,奉軍也沒有查封《京報》。但問題并沒有解決。邵飄萍低估了張宗昌的歹毒與兇殘。須知這個“狗肉將軍”早就對邵氏恨之入骨了。張宗昌是山東掖縣人,山匪出身,身材高大魁梧,為人極粗劣,殺人越貨奸淫婦女,無惡不作,在民間口碑極差。民國成立后,他先后投靠馮國璋、張作霖,歷任團長、旅長、軍長、山東軍務督辦、安國軍副總司令及直魯聯(lián)軍總司令。在軍閥混戰(zhàn)中,他縱容官兵燒殺擄掠,極具破壞性,令正直的邵飄萍很憎惡,多次在自己的報紙上撰文斥罵挖苦張宗昌,還刊登過不少民間投書及諷刺張宗昌劣跡暴行的漫畫……可說雙方已結下怨仇。張宗昌粗中有細,很奸詐,他表面上對楊宇霆、常蔭槐、李景林等相熟的軍政大員放風說:“過去的舊賬俺就一筆勾銷啦,跟那個耍筆桿子的沒啥多計較的,他識相些就算啦?!钡炙较陆淮瘋渌玖钔跗椋鹤プ∩埏h萍立即槍斃,邵只得躲進東交民巷內的蘇聯(lián)大使館。
為此,湯修慧的“夫人外交”又起了作用。她利用各種關系,向奉軍的一些高級將領游說,又拜訪過張作相、萬福麟等人,還給少帥張學良寫信“表明心跡”,表示邵飄萍定會加強與奉軍高層的溝通,希望“消除一切誤會”,還請奉軍適當多給《京報》一些補貼“以渡難關”。據(jù)說張學良當時就明確表示,他無意為難他“素所欽佩”的邵先生,唯希望邵能保證不再利用《京報》攻擊奉軍。
邵飄萍有個好友張雙耳,外號“夜壺張三”,交際頗廣,在奉、直兩軍中都吃得開,與那些旅長、師長、軍法處長等高級將領酒色征逐,看戲、打牌、上珠市口逛窯子……是個“高級混兒”。他私下對邵飄萍拍胸脯打包票說:“你盡管放心,我不是吹的,負責擺平任何事,讓你消災免禍,只是得有些花費,你得認賬?!鄙埏h萍聽出他話中含意,便叫掌管財政的夫人取五百銀元給張雙耳,他也不推辭,全收下了。湯修慧很不放心,力勸丈夫多提防些,頂好能盡快化裝逃往上海租界里,北京的家和報社由她頂著。邵飄萍有些不以為然,不知危險已迅速向他逼近。再說張雙耳也確實去找了王崎司令,套近乎、敘交情。王崎虛與應酬,以穩(wěn)住自以為很有面子的張雙耳,還邀請他同去吃譚家大菜,酒席上王崎居然還派副官通知湯修慧:邵先生沒問題,以后出刊小心點就好了。邵飄萍以為從此無事。4月24日凌晨一時,他從家中坐車去報社,才下汽車,就發(fā)現(xiàn)有十幾名持槍憲兵在等著,一把將他拉上大卡車,到了憲兵司令部,沒經任何審訊,拖到后院就槍斃了,既無遺言更無遺書。
邵飄萍遇害后,湯修慧強忍悲痛操辦了喪事,靈柩暫置于西郊八大處香積寺后,又回過頭來重振《京報》。湯修慧利用窯子里許多南班姑娘的幫忙,在奉軍高級人士中打通關節(jié),不久被查封的《京報》居然得以復刊了。
《京報》社務由潘公弼負責,重要采編、交際、經費都掌握在湯修慧手里,里里外外,舉重若輕,有條有理,撐住了《京報》的門面,保證了報紙質量,也擁有了讀者。當然,她也記取了丈夫的教訓,辦報方針比較平穩(wěn),不直露,不追求轟動效應。
1928年底,開明、進步的少帥張學良在東北易幟,通電擁護南京國民政府。湯修慧主持的《京報》經常報道東北三省整頓邊防、發(fā)展經濟的成就,如張學良聘請德國專家擴建沈陽兵工廠和飛機制造廠,修建葫蘆島應對抗日等舉措,立論公允,張學良對她不計前嫌的大度表示欽佩和感激之意。湯修慧繼承了邵飄萍的遺志仍致力于關心社會關心時局,立論客觀公允,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督促批評政府,該報發(fā)的一些時評與雜文就含蓄地批評過蔣介石利用召開裁軍會議排斥西北軍、桂系等舉措。盡管較溫和,但仍遭到南京國民黨當局的嫉恨。他們繼續(xù)迫害湯修慧主持的《京報》,1929年10月3日南京政府電令《京報》再度停刊,北平軍政當局立即將京報館查封,并傳訊了湯修慧。少帥張學良認為中央當局這么做太過分了,過了些日子,經湯修慧四處奔走,張學良從中斡旋,《京報》才又復刊。湯修慧活躍在新聞戰(zhàn)線上,足跡遍于天津、太原、泰山、漢口等地。她注重第一手材料,親自參加重要事件、人物等采訪工作。1931年“九·一八”事變,張學良住在北平鐵獅子胡同的府邸內,受到朝野人士的指責,有的報刊還登載了諷刺詩。湯修慧得悉事有出入,即令記者采訪,撰文為張學良辯誣。湯修慧這樣做,完全是一個正直報人的作為,當張學良主動提出要給《京報》適當資助時,湯修慧婉言拒絕了。
1932年,湯修慧經潘公弼介紹加入國民黨。她富有愛國心,堅決抗日,北平的日本浪人曾雇地痞流氓去《京報》門口搗亂,扔死狗死貓,還寄匿名恐嚇信,威脅要殺掉她。湯修慧雇了幾名保鏢,又在《京報》上刊登地痞流氓被抓獲后的供詞,挫敗了日本浪人的陰謀。湯修慧在政治上傾向以孫科、胡漢民為首的粵系,且與宋慶齡、何香凝有聯(lián)絡,參加了北平婦女聯(lián)合救國會,擔任常務理事,一再捐款。她還與劉清揚、于鳳至等理事聯(lián)名發(fā)出通電要求宋慶齡、何香凝自海外歸國主持婦女活動,她是個蜚聲國內外的女報刊活動家。
1934年初,湯修慧出讓了《京報》的大半股權,也很少過問社務,致力于北方婦女界抗日救亡活動,非?;钴S,她的名字常見之于平、津報刊。
抗戰(zhàn)爆發(fā)前,已銷聲匿跡的王崎又在天津、北平出現(xiàn),投靠漢奸白堅武、殷汝耕,勾結日本浪人,興風作浪,推行“冀東自治”。湯修慧決心除掉他,既報殺夫之仇,又為國除害。她拿出自己的積蓄,雇人跟蹤王崎;同時,她請在天津幫會中任頭目的朋友呂堃代雇殺手伺機行刺王崎。王崎自知作惡多端,樹敵過多,平日深居簡出,行蹤詭秘。還是北平窯子里南班姑娘幫忙,打探到王崎的行蹤。終于,在天津馬廠道附近,王崎中了殺手的伏擊,受了重傷。雖然天津警察局懷疑可能和湯修慧有牽連,曾兩次傳訊她,但她矢口否認,同時,她要警方注意王崎勾結漢奸和日本特務危害國家安全的種種劣跡。此案一拖再拖,終不了了之。
1937年初,經蔡元培、張伯苓等知名人士提議案,南京政府準備褒揚邵飄萍,但受到戴季陶、吳稚暉等右翼政要的干預。他們認為邵飄萍與蘇聯(lián)、中共有關系,不該褒揚。湯修慧不服,她攜帶《京報》全部合訂本來到南京辯論,兩次上訪行政院。后因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國都內遷而作罷。但這事足以說明湯修慧忠實地捍衛(wèi)著亡夫邵飄萍。
“七七”盧溝橋事變后,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成舍我到香港辦《立報》,半年后,湯修慧也到了香港,住在油麻地,與名作家許地山、周俟松夫婦為鄰。她仍致力于婦女救亡運動,常與何香凝聯(lián)絡,曾幾次主持港九地區(qū)抗日籌款募捐活動。半年后,湯修慧隨同何香凝、茅盾、千家駒、薩空了等知名人士輾轉來到了陪都重慶。故友張恨水不久也到了重慶,出任重慶《新民報》副刊主筆,住在南溫泉的幾間草屋里,心懷故土,取名“北望齋”,曾兩次請湯修慧到家中小宴。
張恨水生前撰文回憶中稱,他在報社中見過湯修慧,已非往日風貌,但談鋒甚健,關心時局,痛恨官場腐敗,還是口沒遮攔,她說:“我憑辦報人的直覺判斷,蔣介石不配當抗日領袖,他抗日是勉強的,是被形勢所迫……”張恨水覺得在湯修慧身上仿佛又看到了邵飄萍的影子。
?。ㄈ?br/>
在抗戰(zhàn)后期的重慶,湯修慧仍主張恢復《京報》。1945年4月,她經過新聞界前輩顧執(zhí)中的介紹和民主建國會的胡厥文、施復亮商談,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支持,在重慶出版《京報》。她擬采用股份制,引進資金,因為具體條件不一致,民建上層反對者居多,沒能達成協(xié)議。1945年8月,日本戰(zhàn)敗投降,湯修慧輾轉回到北京,繼續(xù)辦起《京報》,每天四大版,因印刷設備、新聞紙張等多半是湯修慧借債購進的,編輯部人手不足,開支日增、廣告日少,入不敷出,不久便負債累累,不得不將京報館抵押出去,《京報》宣布???。
新中國成立后,湯修慧留居北京,作為愛國人士,她常參加宣武區(qū)政協(xié)的開會、時政報告會等活動,在學習會上她常主動發(fā)言,總是要求恢復出版《京報》,發(fā)還有關《京報》的資料,恢復和提高邵飄萍在人民中應有的地位。她還曾兩度寫信給市委書記兼市長彭真陳述要求。政府重視她的意見,后來就將京報館發(fā)還給她。她一直居住在那兒。她的子女中只有大女婿郭根仍搞新聞工作,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任《文匯報》副總編?!拔母铩焙平僦校瑴藁垡彩艿經_擊,吃了些苦頭。因斯諾的《西行漫記》中毛澤東自述部分有其對早期老師邵飄萍的稱贊,這一章節(jié)又被紅衛(wèi)兵大字報反復傳抄,遍于北京和全國,這使造反派對湯修慧手下留情。十年動亂后期,湯修慧被遣返浙江金華,在農場種過蔬菜養(yǎng)過豬,備遭離亂之苦,而她那時已是個老太婆了,居然以頑強的意志挺了過來。1979年她剛回到百廢待興的首都北京,政府已決定重新安葬邵飄萍遺骨,正式發(fā)文追認邵為革命烈士。報紙上也幾次發(fā)表文化新聞界人士懷念邵飄萍的文章,這對湯修慧是極大的安慰。她仍住在魏染胡同京報館后院的北屋里,房舍清潔,墻上掛著丈夫的遺像。她在晚年時期體弱多病,極瘦,行走不便,雙眼已近失明,但她內心里充溢著光明。院子里那棵歷經歲月滄桑的百年榆葉梅樹郁郁蒼翠,越發(fā)茂盛了……1986年春,湯修慧與世長辭,與早她六十年而去的丈夫相聚于九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