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峻若

青海湖

我夢見，地球的一滴眼淚!

青藏高原的精靈。在亞歐大陸的最深處，像驚嘆號一般出現(xiàn)在人們的意念之外。

——大海!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海，奔流在我們頭顱之上的大海，活在佛光之中的大海。

來到青海湖，我看見：男子漢的胸懷!廣闊無垠的湖面，驟然席卷我自以為滄桑的靈魂。

長云黯淡了雪山，藍天接通了湖面，經(jīng)幡舞動了心禪，遠離世俗的高原，青海湖我行我素地碧藍著，廣闊著，圣潔著。

鳥島上住著神的信使，每天伴隨太陽的第一道光芒，用神的語言，喚醒這片內(nèi)陸深處不可思議的海，無數(shù)的歲月過去，在凜冽的朔風里，總是候鳥的寒鳴，首先點亮這顆地球的眼淚。

在俗客和弱者難以到達的高原，青海湖并不孤獨、她是與長江黃河比鄰而居的伙伴，是祁連山相依相偎的女兒，是大草原不離不棄的愛人，是藏羚羊恬靜秀美的母親。當秋風拂過她的秀發(fā)，我們的目光開始投向遠方：在地平線上，依然是碧藍的大海，斑斕的草原；毗鄰而居，母親河濤聲相聞；而更高處的祁連山。則已是白雪皚皚，高深莫測，像我們年事已高的父親。

青海湖只屬于那些浪跡天涯的人。憂郁凄美的三毛來過，風情萬種的西部歌王來過，每一個在他鄉(xiāng)尋找故鄉(xiāng)的人都來過。粗礪匆忙的步履中，有幾許浪子的溫情和不舍?最動情的目光，為什么總是在臨別時的回眸一瞥?

歷史的風塵遠去，唐蕃古道上的駝鈴遠去，青海湖，你可是文成公主遺落的思鄉(xiāng)之淚?日月山的雪蓮，獨自盛開在黃昏的鄉(xiāng)愁之中，曾經(jīng)幾度嫵媚了大庸的盛世華章。

站在你的面前，我多么想告訴你，我就是曾經(jīng)夢見赤你的那個人。我不是沖著你的名字而來，也不是為了給你一個新的命名，我只是來看看你，僅僅因為我是一個愛水如命的人——我來看水，看那一滴我夢見過的眼淚。

青海湖，歷數(shù)地球曾經(jīng)的痛楚和美麗，用如此純粹而永恒的色彩，告訴曾經(jīng)善良的人類——請記住，我是地球的最后一滴眼淚!

洞庭湖

這一片茫茫的大水從來都屬于九州天下——大禹王的木舟渡過，湘妃子的淚眼望過，柳毅的書信投過，范文正的妙筆寫過。

天地悠悠，曾有幾多豪杰，把多情的翰墨揮灑在這萬頃滄浪之中。南來北往的孤客，是什么總讓你的風塵滄桑如此動人，干古不滅?翻開線裝書的一角，我總會看見那一襲破舊的布袍，落滿征塵，暗淡了雄心壯志，浸透了江山淚水。

這一片水涵養(yǎng)著中國的靈魂——屈原哭過；宋玉悲過；李白醉過：杜甫愁過。

鋪展八百里洞庭波，是先輩們最珍愛的宣紙；中國失意的文人官宦，總愛握一支狼毫，飽蘸滄浪之水，寫下那冷冽的風煙和嶙峋的意氣。

劃一葉扁舟，泊向君山，凄美的黃昏打濕了又一頁異鄉(xiāng)的詩稿。冷月無聲，雪浪清泠。無眠的陌生人，賣醉的清醒，午夜風寒，菏衿衣單，今夜的明月，也只能收留我漸漸老去的癡心罷了。

也罷，人生或許原該如此，故園就是無限延伸的漂泊，家也只是夢中眼淚的杯盞，滿了再溢，溢了再滿，舟子所認得的，只是一箭水程罷了。卻見故鄉(xiāng)的流水，映著他鄉(xiāng)的明月。

浩浩的歌唱過，寒光的劍舞過，村釀的酒醉過，遠方的人別過——桃花落了：白發(fā)落了；紅塵，也落了。深思熟慮的波痕，輕渡世界之外的白云。遠方變得更遠，紅顏醉如丹楓。

洞庭水，遙遠的水，歸來的水。燃燒的墨跡，恨恨的癡心，在午夜風中安坐于水中央，念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