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 飛
沖著導演趙良駿的金字招牌以及他之前所執(zhí)導的妓女題材影片《金雞》的成功,我們沒有理由不去捧這部電影的場。何況這居然是一部講述香港老左派的故事,這么冷門的題材,想必定然是誠意之作,據(jù)說影片公映之前,片商為了避免"左"的色彩過于泛濫,特意將"老左正傳"更名為"老港正傳",突出的那個"港"字,是因為香港40多年的酸甜苦辣,都會一股腦兒地在100多分鐘的電影里重現(xiàn),正如宣傳海報上的大字標語一般:"將香港精神延續(xù)到底"。
于是,在上世紀60年代共產(chǎn)主義運動如火如荼的大背景之下,黃秋生所扮演的左向港以一句"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口號樸實登場。若以現(xiàn)在新一代人的思維去理解,別說正確區(qū)分"左"和"右",恐怕連當年風風火火的政治運動,以及所催生的無數(shù)可悲故事,都沒有幾個人能講清楚,更別說去想象在資本主義香港之下左派分子們的精神生活了。
電影既然討了這個巧,就要把包袱鋪陳足。老左的生活被描繪得有聲有色,看革命電影唱紅色歌曲,家里擺著領袖像,參加1967年的反殖暴動,他的背后還有一群同樣擁抱理想的熱血青年,組織成了一個左派的小圈子,而他的身邊則專門安插了一位與他政見相反的鄰居陸佑,時不時會激動地揭竿而起,痛罵老左的主義思想。
劇情就這么高速推進,老左雖然依舊堅守理想,可似乎"左"的色彩卻被導演愈描愈淡,退化得不再那么重要。從經(jīng)濟騰飛、魚翅撈飯的八九十年代,到經(jīng)濟低迷、樓市股市重挫的金融危機年代,從回歸之前面臨九七時的迷惘,到啟德機場搬遷時追憶過往歲月的懷舊,一個左派的左故事就此轉(zhuǎn)變?yōu)橐粋€老好人在香港40年歷史進程之下的諸種感受。影片在匆忙削減政治元素的同時,也淪為回避思考的一組組虛構(gòu)影像,因此很難說老左所代表的,就是香港人的精神和傳統(tǒng),折射大時代變遷的本意,也就自然會打不少折扣。
其實從"左"看到"佑",我更愿意將人物角色名稱的設定當做某種幽默而一笑置之,至于影片中那些不斷切入的新聞片段,除了用來提醒我們劇情在時間點上的又一步跨越之外,就仿佛是一出出拙劣的插片廣告,以緩解看到煽情處而呼之欲出的眼淚罷了。再加上所飾演老左兒子忠仔的鄭中基秉承其在各種垃圾喜劇中一以貫之的夸張動作和表情,一度讓我懷疑這如果不是導演的一種刻意安排,以點綴沉重大時代變幻之下小人物的無力,就是導演的一個敗筆,以至于讓老左兒子的戲份顯得如此輕浮蒼白,而破壞掉整個影片形象上的協(xié)調(diào)美感。
當鄭中基在寂靜的夜晚對著剛剛留美歸來的莫文蔚(劇中的阿敏)高唱"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時,觀眾除了捧腹哄笑這位香港土生"阿燦"的噱頭之外,就只剩下對他荒誕胡鬧的索然。
鄭中基畢竟不是阿甘,《老港正傳》也不是《阿甘正傳》。個人情懷去嫁接宏大的社會進程和回歸十周年的命題,一個老左,一個忠仔,都顯得過于渺小而負擔不起。綜觀全片,內(nèi)地人看不到香港老左如何之左的新奇熱鬧,香港人也看不到香港故事的時代真實。當毛舜筠飾演的妻子秀英病逝時,老左用最悲痛的一句對白哀泣:"時間全部錯曬。"真的是"錯曬",這分明是一部標準的港產(chǎn)式瘋狂搞笑潮爆商業(yè)奇情片,為什么就非得套上左派文藝悲情史詩片的大帽子?就連影片創(chuàng)作人都曾經(jīng)鄭重其事地表明過創(chuàng)作態(tài)度:"一切均不過打算以浮光掠影的方法跳接,沒有任何深入探討的企圖",我們也因此大可不必去探求其本不深刻的政治意涵。有些人硬將英文片名"Mr.Cinema"也拉進這個符號解讀迷陣,只有三個字: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