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蒞驪
那是三四年前,在科林教授的課堂上,我們熱火朝天地討論文明全球化的可能性。當時英國的各大電視臺正流行著這樣一段廣告:中餐廳里,一個英國人勉為其難地努力吞咽下中國客戶點的菜以盡禮儀,而主人見到客人的盤盞一空就忙不迭地叫更多的食物,結(jié)果,可憐的英國人吃下了許多他并不喜歡的蛇……廣告的結(jié)論是HSBC了解這種文化的差異,作為一種營銷策略,沒有人會和HSBC較真;而在理性認知中,全球化的推進卻總繞不過兩個難點:語言和國界。
這也是《巴別塔(通天塔)》導演羅杰·埃伯特要告訴我們的:語言(說什么)和國別(在哪里)處處困擾著他電影里的每個角色。那些跨越邊界的人都不約而同遇到(或制造)了麻煩:去打獵的日本人贈了摩洛哥人一把槍,造成了后面的連鎖反應;美國婦女在摩洛哥的土地上沒來由地挨了槍子;墨西哥老婦發(fā)現(xiàn)從祖國回到客居十五年的美利堅變得困難重重,她一手帶大的兩個孩子也失散在難以言明的邊界附近……
至于說什么,從來都占據(jù)著重要地位。在創(chuàng)世傳說里,神就是用語言造天地萬物,神說,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后來,雄心壯志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建造高塔以圖直通天庭,耶和華便率眾天使下去變亂口音,使他們不能再同心協(xié)力。---這也是巴別塔的由來和最初含義。而在這部同名電影里,語言不通所引起的沖突固然也有,比如美墨邊境上發(fā)生的那一幕,卻不免顯得刻意;真正引人深思的不是人們言語的多或亂,而是言語的少和靜:話不投機的美國夫婦,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的牧羊兄弟,音樂和舞蹈的節(jié)奏使墨西哥人的對話變成了一場毫無重點的喧囂,而在日本,所有的情節(jié)是靠聾啞少女沉默的雙眼推動的……
日本的故事也是整部電影里最出彩的地方。幾乎所有的評論,不論是叫好的還是批評的,在比較了《巴別塔》和《低俗小說》?《撞車》一番后,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聾啞少女的當代日本,這個讓人迷亂和失語的國家。由一部好萊塢電影來完成西方國家對日本社會的嚴肅審視,印象里還是第一次---之前的《迷失東京》雖然展示了很多語言和文化上的差異,卻脫不了浪漫和輕松的底色;而《巴別塔》的敘述語言卻是直白白,赤裸裸。這個故事完全可以獨立成章,而不必牽強地被一把來福槍拉到"巴別塔"里。盡管導演在鏡頭切換時已經(jīng)非常留意細節(jié)間的相通,但是從墨西哥的鄉(xiāng)村或摩洛哥的郊外跳到迷離的現(xiàn)代東京,卻總給人一種從熱帶到寒帶的不適應感覺。
在這部從片名到內(nèi)容都深具寓言特征的電影里,在這里或在那里,說什么或怎么說,或許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人們在危急關(guān)頭才懂得敞開自己(不論是美國夫婦,還是摩洛哥兄弟?日本父女),但卻改變不了他們之間分裂和失敗的命運。這種命運或者在人類許下通天宏愿時就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