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園園

2006年底，韓國教練金昶伯從中國曲棍球協(xié)會得到了第6份續(xù)約合同，算上未來的兩年，金昶伯呆在中國的時間就增加到了9年，這創(chuàng)造了外教執(zhí)教中國國家隊的紀錄

廣州黃村訓練基地的曲棍球場地上，中國女子曲棍球隊的冬訓在這里進行。這位傳說中的“魔鬼教頭”站在場邊，瘦削的身影格外顯眼，他雙手交叉胸前，時而踱著步子，低頭和翻譯嘀咕幾句，但眼光始終注視著場地上的運動員?？吹疥爢T有問題，等不及翻譯開口，立刻用韓式的中文大喊大叫起來。

一堂訓練課下來，隊員們個個滿臉汗水，彎著腰在場邊喘粗氣。

最“殘忍”的外教

和別的在中國的外教倡導“快樂體育”不同，上任不久，金昶伯就因為“殘忍”的訓練而蜚聲中國體育圈。

比賽時，金昶伯也喜歡在場邊大聲叫喊。據(jù)說，中文中夾雜的那些韓語，都是罵人的話，國際曲聯(lián)曾經(jīng)多次對金昶伯提出過警告。媒體間還不時傳出老金打罵隊員，與上級領(lǐng)導沖突的傳聞。

“為了讓所有隊員按照我的訓練思路走，訓練一定是很嚴格的，有時候甚至很殘忍?！闭f起嚴苛的訓練方法，老金有自己一套道理?！盀榱诉_到統(tǒng)一的目標，訓練肯定是大強度，隊員們也都講我是一個魔鬼式的教練?！痹谵k公室里，金昶伯對記者娓娓而談，眼前的老金只是一個和藹的長者。

盡管飽受爭議，但老金對于自己的訓練方法卻是堅持不移?！瓣爢T們都說好的教練肯定不是好教練，大家都說‘魔鬼的教練成績肯定不差?！苯邮懿稍L時，老金用韓味十足的中文向記者辯解道：“訓練就應該狠一點?！?/p>

據(jù)說至今，中國女曲還保持著每天早上練體能，兩天跑5公里，3天跑10公里的強度。在老金看來，“體能是中國隊最拿不出手的一個方面，而體能恰恰是一切技戰(zhàn)術(shù)得以實施的基礎”。

不過隊員們可不是一開始就接受了他的“狠”。“隊員們的思想和我的訓練方法還是有很大差異”，老金說。就連中方的助理教練對于老金的一些做法也頗有微詞。曲棍球部部長楊超坦言：“他剛開始的一些做法，我們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所以也不是那么容易認同。”

很快，老金帶隊取得的成績不得不令人刮目。接手后三個月，中國女曲就首次獲得了悉尼奧運會出線權(quán)，并且在4個月后沖到了奧運第五的位置。而1999年，金昶伯嘗試接觸中國國家隊的時候，中國女曲的世界排名還在20位開外。“用五個月的時間準備奧運會，如果說，技戰(zhàn)術(shù)的成分占了50%的話，另外的50%則重點用在了體能上?！崩辖鹫f。

一向靈敏有余、體能不足的中國隊，終于以成績證明了，老金幾個月的魔鬼訓練沒有白費。

之后，執(zhí)教方法幾度遭受質(zhì)疑，老金都用成績說話，轉(zhuǎn)危為安。

風格滲透到隊伍每一處

金昶伯告訴記者，其實從1987年就開始觀察中國隊，他總覺得這是一支很有潛力的隊伍，但四五年來，沒有任何的進步。1999年3月，幾上幾下的金昶伯重新?lián)雾n國隊主教練，因為成績和個性方面的一些問題，和韓國協(xié)會鬧矛盾，而處于休假期。

“這時候，中國曲棍球協(xié)會找到我，剛開始，就是讓我過來看一看，幫忙診斷一下?！苯?jīng)過幾番探討，雙方一拍即合。2000年1月3日，金昶伯正式擔任中國女曲主教練。

“初到中國，遇到的最大問題是來自文化方面的差異?！睋碛幸惶转毺赜柧毞椒ǖ睦辖穑芸彀l(fā)現(xiàn)，訓練場上要令行禁止不難，但想讓隊員們真正從心里接受自己、親近自己，卻并非易事?！拔覄倎淼臅r候，一開始隊員很難理解和接受，有些隊員干脆不干了。有時候，我在這邊講一些防守的事情，進攻組在另一邊玩自己的，連聽都不聽?！?/p>

為了跟隊員們拉近距離，老金也頗花了一些心思。給每個隊員過生日，是金昶伯堅持了很久的一個習慣，他記住每位隊員的生日：“每次利用生日的機會，距離都可以拉近一點?！?/p>

黃村訓練基地周圍有許多地方特色的餐館，周末的時候，老金就和翻譯一起去，在餐館里和隊員們假裝偶遇，也是老金的一個招數(shù)?！捌鋵嵲缇桶才藕昧说?，還裝作恰巧碰到，‘沒想到你也來了，那我們一起坐下聊聊吧?！?/p>

看著當時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們，一個個長成二十五六歲的老隊員。老金很有感觸：“特別是對那些當初一起熬過來的老隊員，還是有特殊感情的。但是肯定不能表現(xiàn)出來，訓練就是訓練。”老金說得很認真。

中國隊員不很重視禮儀，剛到隊里時，有些隊員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金昶伯強行要求隊員，見面一定要問好。從早晨問好開始，女曲隊伍里有了越來越多老金的影子。7年來，金昶伯對女曲的改變已經(jīng)滲入到各個角落。力量房里，放著老金剛從韓國帶回來的勁爆金曲，強烈的節(jié)奏，老金很享受。

隨著雙方年齡的增長，隊員們嘴里的金老師也越來越親切可愛。老金喜歡踢球，但凡訓練課上組織踢球時，他總是會親自披掛上場。一個干瘦老頭，忙不迭地穿梭在鋒線和中場之間，盡管觸球的機會并不多。每次進球，隊員們也都習慣性地跑到老金面前，和他擊掌相慶。

欣慰戰(zhàn)勝韓國隊

老金說自己一直在學習吸收中國文化，以便更加理解隊員們的想法。沒有專門的中文老師，他就一直在堅持自學漢語，現(xiàn)在雖然配有專職的翻譯，但和隊員們的溝通、講解技戰(zhàn)術(shù)，老金基本都能自己完成。

經(jīng)歷了中國化的7年，除了滿口的韓腔之外，老金身上已經(jīng)看不出太多的韓國風。到中國第二年，金昶伯就把家搬到了中國?，F(xiàn)在，金昶伯的母親、妻子和兒女們都住在北京，兒女們在清華大學讀書。每年只舉家回韓國一次。

和所有外教一樣要應對的一個尷尬，是賽場上面對的對手來自自己的祖國。7年的外教生涯，金昶伯與韓國隊交手中，給人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在兩次亞運會上。

經(jīng)過了兩年的調(diào)整、磨合，中國女曲在2002年到達了一個頂峰。8月份在冠軍杯賽上獲得冠軍，將國人的期望值提到了最高點；9月份的釜山亞運會，老金在自己的家鄉(xiāng)，遭遇對手——韓國隊。韓國隊是 4屆的亞運會冠軍，其中兩次正是老金帶隊取得的，在韓國主場衛(wèi)冕的山呼海嘯之中，老金帶著中國隊贏得了第一個亞運會冠軍，表現(xiàn)了很強的職業(yè)素養(yǎng)。

“正因為在自己的家鄉(xiāng)，這次奪冠比前兩次更加欣慰?！苯痍撇f，因為之前和韓國曲協(xié)的矛盾，為了自己的榮譽，為了中國的亞運冠軍夢想，他都需要拿下這個冠軍。

中國隊奪冠之后，面對韓國媒體的指責聲，老金的表現(xiàn)依然很職業(yè)：“真正的愛國不是帶領(lǐng)外國的球隊輸給自己國家的球隊，而是帶著別國的球隊奪冠。”面對一切的是非爭執(zhí)，老金總有著自己的個性。

4年之后，2006年多哈亞運會上，老金又一次面對韓國隊的挑戰(zhàn)。循環(huán)賽與日本隊的比賽中，中國女曲突然如夢游一般，以0比3不敵日本女曲首遭敗績。按照規(guī)則和積分，這意味著對中國隊構(gòu)成最大威脅的韓國隊因此被擠出了最后的決賽。

而幾天后的決賽中，中國隊卻有如神助，1比0干凈利落地將日本隊斬落馬下，成功衛(wèi)冕。一勝一負的對照引發(fā)了“中國隊故意輸球把韓國隊擠出決賽”是“放水”的猜疑。面對記者的一再追問，老金只是笑而不答。

多哈亞運會之后，很多媒體都斷言老金這次利用規(guī)則“滅”了韓國隊，完全是斷了自己回到韓國的后路。

去年，金昶伯遭遇了執(zhí)教生涯里的七年之癢，2006年初的世界杯，中國女曲意外失利，跌到第10名，這是他執(zhí)掌中國隊教鞭以來的最差戰(zhàn)績。媒體紛紛對他的執(zhí)教能力發(fā)出空前的質(zhì)疑，最終老金憑借亞運會冠軍化險為夷。

多哈奪冠之后，老金如愿拿到了第6份的執(zhí)教協(xié)議。

2005年初，韓國另一位“毒蛇”教練金相烈也進入了中國曲協(xié)的視野，擔任男曲主帥。金相烈在業(yè)內(nèi)被奉為理論大師，兩位“老金”同歲，都有過執(zhí)掌韓國國家隊的經(jīng)歷，嚴苛的執(zhí)教風格也頗為相似。

在曲棍球部部長楊超看來，“敬業(yè)、事業(yè)心強、了解國際上的趨勢，外語好”是兩位金指導的共通之處。金相烈執(zhí)教不到兩年，男曲便在多哈亞運會上連克巴基斯坦等亞洲強隊，歷史性地打進決賽，獲得銀牌。

帶隊參加了4屆奧運會(兩次帶領(lǐng)韓國隊參賽，兩次帶領(lǐng)中國隊)始終無緣獎牌，這是金昶伯一直以來的心病。2008年北京奧運會，盡管新合約簽訂的任務是沖擊獎牌，但老金曾透露，自己的終極目標是奪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