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軒

當杜卡特走下巴士的時候，他從一名幼兒園校長成為了菲律賓貧民的英雄

3月28日上午，9點不到。在一輛載有32名兒童的巴士車上，杜卡特校長讓司機在馬尼拉城市中心廣場的革命英雄安達斯?波泥斯奧紀念碑附近停車，說是要等兩名議員。司機提出下車抽一根煙。

司機一下車，杜卡特就告訴他，車上的人已經被綁架了，“你趕緊離開，孩子不用管了?！?/p>

杜卡特不是開玩笑。

巴士上的32名孩子全部來自杜卡特創(chuàng)辦的免費幼兒園，年齡不過五六歲。車上還有兩名老師。按照計劃，這天他們將去馬尼拉南部郊區(qū)春游。

孩子們對此次出行很期待。杜卡特校長特地給孩子買了玩具，還帶他們去快餐店吃了漢堡包；甚至，杜卡特特意在車上準備了3個罐子，作為臨時廁所。

可是，這場春游突然變成了綁架。

9點整，杜卡特校長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貼上一塊板子。過往行人驚奇地發(fā)現(xiàn)，板子上寫著：“車上有32名兒童和2名老師，都被我挾持為人質。我有兩個手榴彈、一把來復槍和一把45毫米口徑的手槍?！?/p>

接著，杜卡特告知聞訊趕來的媒體記者，要求議員雷維拉出面談判。

兩周前，馬尼拉東部的一個法庭剛剛發(fā)生過前海軍陸戰(zhàn)隊隊員綁架人質事件。當時，警方沖進去把綁匪一槍打死了。但是，此次綁架要比兩周前的綁架事件復雜得多。因為，綁架的動機實在離奇。

綁架意圖義薄云天

警方趕到事發(fā)現(xiàn)場后，在汽車周邊圍上了黃色的警示條，但沒有能夠驅散圍觀群眾。杜卡特向警方提出了第一個要求，要一個擴音喇叭。議員雷維拉很快來到了現(xiàn)場。他走進汽車里和杜卡特進行談判，整個過程大約30分鐘。

杜卡特并沒有勒索個幾百萬，也沒有要求政府釋放監(jiān)獄里的什么犯人。雷維拉下車后告訴記者，杜卡特要的，是要求政府保證他的幼兒園里所有的100多名孩子能夠繼續(xù)念書，一直念完大學。同時，他還要求政府為帕羅拉地區(qū)貧民窟的平民修建房屋。

“如果我得到承諾，這些孩子將有機會受教育，那么我就投降?！倍趴ɡ卣f，“我不會傷害他們，我愛他們。”

在得到雷維拉議員的保證之后，杜卡特開始發(fā)表隨意性演講，“我對如此莽撞的行為抱歉。我請求帕羅拉的居民能夠原諒我。我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你們?！倍趴ㄌ氐穆曇艉芸焱ㄟ^電臺、電視臺以及互聯(lián)網傳遍菲律賓，乃至全世界。

圍觀的人們通過車窗可以看到坐在車里的孩子們。他們臉上沒有絲毫驚恐，有的拿著芭比娃娃，有的在吃雪糕，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成了人質。

這樣的一幕讓趕來的家長多少感到放心，也讓更多的民眾選擇支持杜卡特。圍觀人群中有人打出了“我們支持你”的牌子。這時，進退維谷的警方和政府官員忽然意識到，這場綁架事件就像是一場戲，是“惡作劇式的恐怖主義”。

中午時分，一名孩子出現(xiàn)發(fā)燒癥狀，很快就被送下了車。

有人聽到警察說：“只要給他(杜卡特)時間，讓他說完他想說的話，他自己會下來，不用談判。”

可是，杜卡特的演講滔滔不絕。他說，菲律賓的政治家沒有實現(xiàn)提供免費教育和為窮人提供住房的承諾；還說，這個國家的腐敗情況是全亞洲最糟糕的。“我愛這些孩子，這就是我在這里的原因?！彼脑捯鹨黄瑲g呼。

杜卡特同意晚上7點放人，但條件是要在車廂外點燃蠟燭，并且讓媒體可以報道這起事件。

夜幕降臨時，蠟燭點燃了——警察也拿著蠟燭，圍觀群眾也拿著蠟燭?！跋灎T是一個見證。如果承諾沒有實現(xiàn)，你們還會看到蠟燭?！倍趴ㄌ卣f。

晚上7時許，杜卡特讓兒童和教師先下車。下車的時候，杜卡特逐個親吻孩子們的面龐。隨后，警察上車收繳了杜卡特攜帶的一枚手雷和一支步槍，并將他帶到馬尼拉市警察總局。這個時候，圍觀群眾紛紛鼓掌。

被警方帶走前，杜卡特還特地接受了美聯(lián)社的采訪。“我承認我應該被關進監(jiān)獄，因為我的行為違反了法律。”

事件臨結束前，還發(fā)生了一個古怪的小插曲。一位名叫星遜的參議員不顧警察的阻攔，鉆進了被綁架的巴士里，并出手給每個小孩子分發(fā)500塊比索鈔票(約合10美元)。據說，這位參議員是杜卡特的老熟人，他聲稱這么做是因為“這是一個好公民應該做的事?！辈贿^，他的行為后來被杜卡特斥責為“做秀”。

貧民的英雄

杜卡特走下巴士的時候，他從一名幼兒園校長成為了貧民的英雄，他身上那件印著“停止腐敗、教育免費”的白襯衫很快被仿制。在菲律賓8000萬人口當中，那四成每天收入不到2美元的窮人成了他的后盾。

“我知道他是一個非常非常有激情的市民，但是我們的確無法贊成他這種做法?！瘪R尼拉市長雅典沙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他還透露，在即將舉行的國會大選中，杜卡特有意競選眾議院議員。

事實上，杜卡特綁架人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1989年，由于和一所教堂為維修結算問題發(fā)生矛盾，38歲的杜卡特綁架了兩名天主教的教士；1995年，杜卡特爬上一個18米的高塔，絕食進行示威，號召選民不要給華裔議員投票。

2001年2月，杜卡特帶領一伙人，以公民的身份“逮捕”了國內收入局的兩名官員，理由是這兩名官員向一家韓國公司勒索了10萬比索(近2100美元)。杜卡特的舉動得到了當地警方的嘉許。不過，在同一年，他被取消國會議員候選人的資格。

杜卡特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擁有一家建筑公司、一家工藝品工廠和一些土地。這個富人在2005年將家搬到了馬尼拉的帕羅拉貧民窟，并在那里創(chuàng)辦幼兒園，還修建了兒童游樂場。他自己掏錢支付幼兒園老師的工資，同時每年資助100名兒童。當地有人死亡，親屬無錢安葬死者，杜卡特也給出錢。

而杜卡特自己，是12個孩子的父親。

難以收尾的案件

馬尼拉警方說，杜卡特將面臨32項非法拘留與誘拐的訴訟，每項最多可以判處12年徒刑，這還不算非法持有槍支的罪名。

負責綁架現(xiàn)場的最高指揮官和他的兩名同事在一星期內遭到免職，理由是沒有能夠控制當天的局面。最高指揮官達尼羅說，“我沒有接到任何有關的指令。不過作為合格的公務員，我服從領導的決定?！?/p>

阿羅約總統(tǒng)表示，必須全力運用法律的力量懲罰杜卡特，不能讓他重演綁架事件，更不能讓別人效仿他?！傲己玫哪康牟⒉淮硇袨槭菍Φ摹１M管這出奇異的戲劇表面上是出于高尚的目的，但政府不能容忍惡作劇式的恐怖主義行為?！?/p>

為了安撫被綁架兒童和他們的家庭。阿羅約特地邀請這些孩子和老師參觀總統(tǒng)府官邸，還請他們吃了春卷。但是沒有一個孩子的家長愿意起訴杜卡特。

這起事件如何處理，人們眾說紛紜，給菲律賓政府和司法機關出了個大難題。事實上，像杜卡特這樣的奇人奇事，放在哪個時代哪個地點都會是個難題——他們有天然的缺陷，注定不能成為社會的主流精英，卻又有異于常人的靈魂，注定過分燃燒自我，以非常手段干預著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