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敏杰

電視連續(xù)劇《康熙王朝》中有這樣的情節(jié)：玄燁剛登基時，按制不能親政，由四名輔政大臣主持朝政。首輔大臣索尼面對同僚明爭暗斗的復雜局勢，采取了在家裝病，不上朝理政的謀略。面對兒子的不解，索尼說了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官場上誰不會生病！”后來，索尼又對孝莊皇太后說了這樣一句坦誠的大實話：“官場上有時候不得不生病。”筆者未做考證，這是史實，還是藝術虛構？筆者以為，即便是虛構，也是源于社會真實的高度藝術概括，是對古今官場生病學的精辟詮釋，不僅具有一定的“理論價值”，也揭示了官場上一種“行為藝術”的潛規(guī)則。確實，索尼的這兩句話實在高深莫測。筆者對索尼的這兩句“理論聯(lián)系實際”的話，不揣淺陋在此說道說道。

筆者揣摩，“官場上誰不會生病”、“官場上有時候不得不生病”這兩句話，大概包含這樣一些意思：生病，也是官場上一門政治學、權術謀略學，也是一門官場學問、一門官場藝術；官場上要學會生病、善于生病，要把握生病的時機；官場上生病，有時候也是情勢所迫，也是迫不得已，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也；古往今來，官場上生病，充滿了種種玄機奧妙：可以避禍、可以消災、可以躲是非、可以去麻煩、可以化險為夷、可以表達心聲、可以宣泄不滿，乃至可以升官、可以發(fā)財……你不能不喟嘆：官場生病，其學問深得很呢，不簡單吶！官場上生病現(xiàn)象，實乃歷朝歷代為官者的官場生存術、官場權術、官場謀略、官場自我保護措施。因此，冠以“官場生病學”乃名至實歸。

官場生病學，也是古今有別。最明顯的區(qū)別，古代官員生病，是呆在家里；現(xiàn)在官員生病，得躺在醫(yī)院里。這是否也算社會的進步呢？“生病”這里指的是心里病、政治病、官場病、智慧病、情緒病、權術病、謀略病之類，而并非真正的生理性疾病，也并非皆是負面性質的。一些好官、有良知的官、有正義感的官，面對昏聵、丑惡、霸道、無德無行的當權者，不愿出賣良心，不愿同流合污，不愿助紂為虐，卻又無可奈何，便只有躲在家里或躺在醫(yī)院里生病了，這也是一種氣節(jié)。有時候。面對險惡的處境，生病，也是一種斗爭策略或自我保護措施?！拔母铩敝?，面對林彪、“四人幫”一伙的倒行逆施，一些正直、善良、有良知，更不肯出賣良心、不肯依附、不肯賣身求榮的領導干部，便采取了生病的斗爭策略。當然，這是一種萬般無奈的策略與藝術。

現(xiàn)在的官場生病學，復雜得很呢，可謂內涵更深刻，外延更豐富了，實在是千姿百態(tài)，妙趣橫生，充滿了玄妙與玄機。不過，俗態(tài)丑態(tài)要更多一些。諸如：避風險生病住院，躲麻煩生病住院，繞矛盾生病住院，逃責任生病住院，有委屈生病住院，鬧情緒生病住院，泄私憤生病住院，出難題生病住院，撒怨氣生病住院，要官銜生病住院等等，生病住院甚至成為一些官員權謀混跡官場打出的一張屢試不爽的“萬能牌”。

這些年來，官場生病學又有所創(chuàng)新：生病住院斂財術——一些貪官將生病住院作為發(fā)財手段，大肆收受賄賂。媒體上披露這方面的典型事件已經不少了。一些貪官或裝病或真病或微恙造勢住進醫(yī)院，并讓親信親屬廣泛發(fā)布消息，將其住院的消息廣為傳播，于是眾多下屬、商人便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情去醫(yī)院探視。其中有的出于不得已，有的出于人情世故，有的出于隨眾隨俗，不得不去探視，即便明明知道人家是無病呻吟，也不得不去“探視”。更微妙的是，在一些地方，官員住院，探視者是要送紅包的，據說是“送吉利”，祝愿“早日康復”的意思，實在充滿了“人情味”呢！有些人則把上司權貴生病住院看作拍馬屁、拉關系、搭便橋、搞投資、趟路子、拴鏈子、下套子、投釣餌的絕好機會，那紅包的含金量，恐怕就相當可觀了，一些買官賣官的重大投資與交易便是在病房里成交的。一些商人或為了拿下某項重大工程項目，或為了尋求支持保護，或為了官商勾結，或為了拿下官員，或為了擺平事端，出手就更大方了。一些有心機心計的商人，更是把握時機重金賄賂大權在握的住院官員。于是，一些貪官住院時，行賄者絡繹不絕，要排隊“掛號”呢！原黑龍江綏化市委書記馬德六年里收受別人送的錢兩千三百八十五萬元。其中一次住院，僅一個星期時間，就收到“慰問禮金”二百四十萬元。七天收受二百四十萬元是個什么概念？就是說，平均每天收三十四萬三千元，如果按每人送一千元，每天可達三百四十人；如果按每人送一萬元，每天也有三十四人，實在嘆為觀止。不過，“羊毛出在羊身上”，這些人是不會做賠本買賣的，待買官成功，那是要千倍萬倍地攫取的。事實證明，這也是官場上一條“買官賣官定律”了。

【原載2007年8月10日《金融時報·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