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蘭
現(xiàn)代經(jīng)典雜文小識(之二十四)
習慣,分好與壞。壞習慣如果僅僅是一個人的,也許無大礙;如果一家人都有同一個壞習慣,就有可能殃及鄰居或親屬;如果是一個民族的壞習慣,那就了不得了,完全有可能造成整個國家或全民族的災難。
壞習慣,其實就是魯迅先生說的國民性。那么,國人都有哪些壞習慣呢?盲目是吧,不注重保護自然環(huán)境是吧,缺乏節(jié)約資源意識是吧,做事鮮有一絲不茍的精神是吧……還有許多許多。
有些壞習慣——比如一知半解的“差不多”即可折射出民族的劣根性。
“差不多”是馬馬虎虎的同義詞,是湊合、對付的近義詞?!安畈欢唷钡亩栊詭缀跞巳擞?,又幾乎人人不當回事,以致于“差不多”幾乎伴隨每個人的一生。然而,每個人從不把這個壞毛病壞習慣寫在日記里、說在教訓里、遺憾于心、悔恨于情,甚至人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也從不把“差不多”的壞習慣叮囑給后人萬萬不可代代相傳。
我們的國土面積是多少?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零頭呢?“習慣”于抹掉了;全國人口是多少?十三億,零頭也扔了。正是這個人口的零頭,往往是幾個小國的全國人口,我們卻“習慣”不計了。近年來各地發(fā)生的橋塌、樓垮、礦難、鋼水溢泄等災難無不與“差不多”有關(guān),然而,我們從不與“差不多”算賬。
“差不多”看似壞習慣,實際是心理素質(zhì)、文化失范的大問題,它與一個民族的視野、胸襟、情愫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它關(guān)乎民族的前途與未來。
既然“差不多”壞習慣關(guān)涉如此嚴重的大問題,為什么別人未寫而只有胡適先生以此題材創(chuàng)作雜文呢?
這便是經(jīng)典雜文作家的獨特之處。從司空見慣的社會現(xiàn)象發(fā)現(xiàn)弊端,從普適的表面事物看透其本質(zhì),從世相正面透視其背面,這正是雜文作家應有的文化資質(zhì)與文化積淀。《差》文雖只舉出生活中的普通事例,但我們閱讀時應該意識到作品深遠的文化內(nèi)核。
其次是作品的擬人化藝術(shù)省略去許多講道理羅列流水賬,從而使作品更形象、生動、有趣、好讀。
再次是美學的注入,使作品的美感更強烈?!八篮?,大家都很稱贊差不多先生樣樣事情看得破,想得通,大家都說他一生不肯認真,不肯算賬,不肯計較,真是一位有德行的人,于是大家給他取個死后的法號,叫他做圓通大師?!边@是對“差不多”的概括和總結(jié),也是對“差不多”的哀嘆!“差不多”是人的素質(zhì)大忌,是“丑”態(tài)、“丑”行,然而作品以其美學底蘊,讓讀者在苦澀中發(fā)出會心的一笑,在陋習中體驗美的感知。
結(jié)尾一段是作品的精華,也是作品經(jīng)久不衰之所在。胡適先生的創(chuàng)作風格(藝術(shù)個性)與魯迅先生迥然不同。前者笑著看生活、看世界、看未來,后者則皺著眉頭看社會、看時代。如果以悲喜劇論,那么,前者善寫喜劇風格的雜文,后者則以悲劇風格見長。假如此論成立,《差》文的結(jié)尾便是笑對國人了。
胡適(1891-1962)安徽績溪人,原名洪骍,字適之。曾就讀于美國幾所大學,獲博士學位,是新文化運動的領(lǐng)袖之一;曾任北京大學校長、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等。
著作頗豐,學術(shù)研究領(lǐng)域十分廣闊,有《胡適文存》行世。
2007年1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