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等

知青情書佚名

小秋：(請不要將這些信件傳播，您自己處置吧!)

我有這樣一種卬象，凡是接到你的來信，天空總是彤紜密布，繼而雷雨交加，我一個人在曠野上挖土，被潹得落湯鷹一般《不用“雞”字，分明是一只鷹蒙難)，這當(dāng)然比不得三包在櫻桃溝的一灣清水里那么享福，然而對于一個不那么光明的人來說，也實在算不上什么嚴酷的懲罰。

在我們的生泩詞典里，光明與衡量一個人絕非看他家庭平穩(wěn)或能乘坐吉姆車為標(biāo)準，固然我自己是個注重名利的人，也愿意享受幸?；蛘邜矍榈鹊?，但由于歷史造成了目前的局面，促使我的內(nèi)心更加驕傲。在我看來，凡是平庸的人，與我皆無關(guān)，我不過分羨慕他們，我有我的路，有自己的憂郁和苦悶，有自己要作(做)的事情，找不到理解也不想博得憐憫。你說我悲慘，有什么慘呢?歷史上還是有處于比我更困難的人也為人_類的進步，在藝術(shù)、科學(xué)、政治等諸方面獲得成就的人嘛——或者默默無聞、或者出人頭地，天生是爬的，絕不會飛，黃金不會與馬糞等同，如果實踐證明我生就是個庸人，死了也活該!否則。你就應(yīng)該努力，放長眼光，瞻望生活。父親生前和我詳談了他的一生，他是一個精通歷史，閱歷豐富的人，他的一生是部中國現(xiàn)代史的縮影，他口授了許多人所不知的史料'遺憾的是他生前未能如愿匯集成書，父親未完成的事，兒子要承繼下來。您知道，在文化大革命中我甚至也是一個小小的人物，我希望能將先輩的遭遇與自己的經(jīng)歷溶為一體，記錄下來——這是我目前晝思夜慮的頭等大事，一個不光明的人在進行著最光明的工作，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為什么我不“光明”呢——確實令人感到不快，您知道，說到學(xué)識，我確實不能與人為師。我，是個妄自菲薄(尊大)，好高騖遠之徒，在一副蒙古利亞平凡冷淡的勞動者相貌之后隱藏著一顆敏感的、平民化了的、愚鈍的“雄”心(因為是男性)，所幸能搖搖禿筆，以拙劣的筆跡描繪生活，似乎也曾博得大佬及各種局長小開們的“喝彩”，但“才子”一旦露出他本來面目，于是也就“去你媽的”——充軍東北。不過比張××好點的是頂著知識青年的招牌。我認為在人們精神世界里有貫穿一致的，就是力所不能摧毀的追求“光明”的力量。而有些人，例如××，例如大佬，卻把一切事物割裂開來，認為一切人們之間存在著鐵和血的對立——正是這種人為制造的對立造成了生活的呆滯，只有操縱權(quán)力的人們滋生對立，并且把許多對立面的事拋到北大荒來，不幸我為其中之一，因而我理解鰹，記錄命運，兔子尚未死，狐貍可必悲。再說兔子狐貍也并非同類，狐尚可假虎威。兔子卻只能喂虎，所以鄙人不愿作兔子，當(dāng)然也不想吃兔子。偉大的林肯曾莊嚴地在北美合眾國議會宣稱：“我不愿作奴隸，因而我不愿作奴隸的主人?！闭撬吲e自由大旗，為人類，自由喪生，比起其人，我們是渺小的，但同樣的清白光明，同樣的準備而且已經(jīng)在為崇高的目的奮斗，即使去死；也心甘情愿，何況離死遠得很，還只有二十八歲，又非八十二歲，所以我仍然“樞信未來”。

李白說：富貴于我如浮云，而我只好酸溜溜的(地)說：Love于我如浮云，反正我已是如此“悲慘”，也無所謂，有一份悲慘，多一份才華，這是一架奇怪的天平。我看見過多少比我“悲慘”的人，因而也沒見過多少比我有“才華”的人(不是說學(xué)識)，我的座右銘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噫嘻嘻，難乎其哉!荒唐荒唐!見笑見笑!您不妨將我的“混合體”形式書信留下來，比“兩地書，還要有趣些。特作打油詩一首，敬情(請)包涵!寫作之余，應(yīng)該開開玩笑，你不是勸我不必憂郁嗎?詩曰：去年曾進此門中，靜聽小姐拉風(fēng)琴，小姐已隨光明去，“才子”臉面汗涔涔，七年l交情談何易，幾封書信空傷神。

Love無財找不到，試問“才子”信不信?

寫到這兒，我要坦白的(地)說，Love并不全由二十平方米的房間、煤氣爐、拖鞋及其他弗洛伊德，等等組成(當(dāng)然這是必要的)，你也感覺到了，精神的交流很重要，比如寂寞生涯中相互了解，幫助，或者以筆談傾述我們的心情，因而我理解您的心情，凡事不可兼得，我并不敢大包大攬，承諾什么。所謂追求。只是心情而已，從經(jīng)濟到其它的事項無一具備，在三十歲到三十五歲之間，倘若境況如故，我只有采取極端措施了，在這幾年中，沒有條件奢談比精神love(柏拉圖)更復(fù)雜的事情。平心靜氣而言，祝你幸福。我們已經(jīng)過了“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時代了，讓我們屈服于布票、糧票、戶口的現(xiàn)實吧!讓我們作一名藍蟻軍的成員吧!

看看《可愛的中國》看看《多余的話》想想生者與死者，增長其勇氣和信心。并請看看司馬遷的《報任安書》。

恭祝熱安

尊敬您的，陰暗的恩

1975，7，27

【節(jié)選自《邊緣紀錄：(天涯)民間語文精品》南海出版公司版】

送女婿赴美留學(xué)贈言馮玉祥

一、你已有點長處，我不必只是夸講，免得你吃苦。

二、必須細心地、恒性地寫日記，并且萬不可間斷，越祥細越好。

三、把寫日記當(dāng)作性命根本學(xué)問。要忠實地把所見所聞的，有關(guān)系的事記出。

四、沒有學(xué)問誰也看不起你，如沒有真正學(xué)問更是無人看得起。

五、目前第一步，當(dāng)然是特別努力于英文英語，此為木工的斧鋸一樣重大之事。

六、革命是為同胞、為國家、為人類謀最大幸福的，不是為自己的，這是人生最高哲學(xué)的根本。

七、有很多假革命黨，專為自己打算，不為國家民族著想，這是錯誤的。

八、在唯心韻哲學(xué)上，神即是真理，真理是道，是上帝。他們把一切都是動的變化的世界看為不動的，不變的，不進化的，這是極大的謬誤，小心不可上他們的大當(dāng)。

九、平民化生活，科學(xué)化生活，是革命者應(yīng)當(dāng)時時注意的，不可有一點大意。

十、利他主義即是法天法地法萬物，時時事事都求有利于大多數(shù)人。

十一、自己勉勵自己，自己教訓(xùn)自己，自己批評自己，寫出來自己看看，這是根本工夫，不可馬虎一點。能這樣堅持實行下去，即是真正進步的工夫，靠別人說是不夠的。

十二、喜歡人說好，不喜歡人說不好，說好即高興，一聽人說不然即發(fā)氣，不問自己的良心到底對得過自己否，這樣的人到頭來一定糟糕。必須時時自問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這樣做，在不在自己的良知上，看中山倒?jié)M，人人說他洪水猛獸，親戚本家都不敢同他往來。在那時候還有無數(shù)人說君君臣臣呢!可是孫先生早看見了世上有民主國家，因此不怕人罵，并且人們越罵，他干的越有勁。

十三、不守時刻是最壞的習(xí)慣。起居有定時，言語動作有定規(guī)，這是好習(xí)慣，須日積月累把它養(yǎng)成。當(dāng)然人不是機械，是有時變通的，可是自己的決心自己須堅守，不可無有緣故的任意改動。

十四、時時替別人想想，事事代他人打算打算，那便是恕人的學(xué)問。此項工夫很要緊，如能日日用功，一切都會進步。

十五、美國有長處，亦有很大的短處；反之，我國有缺點，也有特點，冷靜去看，自然明白。

十六、年年防賊，夜夜防賊，能時時防備意外之事發(fā)生，自然危險即少。如以為什么都不要緊，那意外的困難即能到來。

十七、至于忠于國家，孝于父母，友于兄弟，信于朋友，節(jié)約自己，幫助他人，則不必說，因為你都作得來。

十八、千言萬語，真革命黨不只是說的，乃是實行的，能刻刻不忘實作實踐，日久天長定能為一個頂天立地、救世救民的大犧牲者，大革命黨人。

以上十八條，因為你同我相處幾個月的光陰，明天你即去讀書，我沒有什么東西贈你，即用這幾句老生常談的話寫出來向你建議，盼望你身體健康，一切快樂。

【選自張勝友、蔣和欣編《中華百年經(jīng)典散文》作家出版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