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鵬

去年以來，我所在的工廠一直處于停產(chǎn)半停產(chǎn)狀態(tài)，在廠里上班的也沒有幾個人了，連廠長也難得見上一面。倒是有幾個討債的，吃住都在廠里，個個都是以廠為家的樣子，趕都趕不走，那架勢是不討回欠款決不罷休。

有一陣子，我在廠里的主要任務(wù)就是對付這幾個討債鬼。這幾個全不是我們廠業(yè)務(wù)單位的人員，看那穿著打扮，像是討債公司里的員工。據(jù)說是北方化工廠在多次討債均無著落的情況下，就請討債公司討債來了。他們很少和我說話，他們知道和我說得再多也等于沒說，從我這里是討不到錢的，他們要找的是廠長。

廠長像從人間蒸發(fā)了似的，他們連影子都沒有見到。但是我知道廠長還是廠長，廠長經(jīng)常給我打電話。有一次廠長在電話里問我：“老魏呀，那幾個討債的還在廠里嗎？不要給他們吃住的地方！快讓他們離開！”廠長私下里交給我的辦法是：“如果他們還不離開，你就撥打110報警！”

于是我只好撥打110，110來了兩位民警，民警問明情況后也拿這幾個討債鬼沒轍。他們說：“民警同志，我們不在這里吃住，我們跟你去，你那里有吃住的地方嗎？”聽了這話，民警無奈地笑了笑，就開著110走了。

我又繼續(xù)和這幾個討債鬼周旋，直到春節(jié)臨近，他們也沒有見到廠長，當然也沒有討到錢。

臘月二十四這天，這幾個討債鬼終于一無所獲地走了。臨走時挺客氣地說：“老魏啊，我們春節(jié)后再見！”我聽了很開心，連祝他們節(jié)日愉快！

春節(jié)之后我沒有及時趕回廠里，我想在家多呆幾天。說真的，我實在被那幾個討債鬼纏得頭疼，我怕再見到他們。廠長說廠里目前沒有多少工作要做，晚幾天上班不成問題。

直到正月十五，我才回到廠里，到廠里一看，簡直是另一番天地，真?zhèn)€是新年新氣象啊！連平日里愁眉苦臉的供銷科科長陸炳疆，也臉上掛著笑，整日樂呵呵的，仿佛老婆為他生了個兒子似的。會計姜勝雷就更不用說了，見到我就樂得合不攏嘴，說有個喜訊要告訴我，可我支著耳朵等了好半天，他仍是自顧自地嘿哈，嘿嘿嘿哈哈哈，連第三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坐在老板桌前的廠長依舊不改往日的沉著，但又怎么也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他不慌不忙地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報紙，又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指著說：“老魏，快看看這里，看看這里！那幾個討債鬼，怕是沒工夫再到我們這里來了！”

原來，報上報道的是北方化工廠發(fā)生一起爆炸事故，造成三人死亡五人重傷。工廠現(xiàn)已關(guān)閉，負主要責任的企業(yè)法人已被依法逮捕。

我看后久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我知道我們廠欠這家化工廠貨款500萬元。這些貨款，他們現(xiàn)在是沒功夫討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