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妝改造型的時候，李連杰顧不得先給自己卸下滿臉滿身的粉妝，卻忙不迭地拿起面巾紙仔細擦拭手里那串沾了金粉的佛珠。佛珠有一百零八顆，那是人世間的貪、嗔、癡、慢、疑的一百零八種煩惱，李連杰每天都要念上幾遍。

海嘯煉造生死悟

決斗、殺戮、血腥謀殺的影像環(huán)繞他和每一個看他電影的人。死亡早已成為一種消費產(chǎn)品，一種促成他“功夫皇帝”地位的催化劑。他和我們大多數(shù)人一樣，并不去深思死亡的本質(zhì)。

40歲之后，李連杰看到的是即使經(jīng)過海嘯這般具有摧毀性的警示，死亡依舊很快就被人們所埋藏然后遺忘?！拔覀兺ǔＶ幌胍獰o常的一半過程。我們只要生而不要死，只要得而不要失。但真正的解脫來自領(lǐng)受整個循環(huán)，而不是緊緊抓住自己喜歡的部分?！?/p>

海嘯來的時候，李連杰在大海里飄著，差一點就死了，馬爾代夫的大浪已經(jīng)沒到了他的下巴，女兒轉(zhuǎn)眼就要被波濤卷走，“可是，突然好像有佛祖保佑似的，巨浪從我們頭頂幡然而過，卻把我們留了下來?！?/p>

從那一刻起，武者李連杰仿佛用蓮花再造了肉身的哪吒，從一個武者變成一個悟者。

“救世”執(zhí)著衍生滅我論

海嘯之后，李連杰把每天都當成生命的最后一天。2007年的3月24日，我們遇到李連杰的那天，他做了一個“話癆”。

“我拍了27年的電影，中間也經(jīng)歷了好幾次生死一線的災(zāi)難，以至對生命有特別的感悟，如果每個人都能拿出一點點愛，生命就都有希望?！?/p>

“如果從太空看地球，地球是一個整體，所有的人就是一家人！1+1+1……每個人一個月一塊錢，我們一起來戰(zhàn)勝困難。”

“海嘯沒把我淹死，于是我想這是上天留給我機會做一些事情?！?/p>

……

李連杰頂著個大光頭，中氣十足的聲音反復叨念著這些大意相同的語段。

這已經(jīng)不是李連杰第一次出現(xiàn)“話癆”了?！饵S金甲》的全球首映直播上，原為友情助陣的他一上臺就拋開捧場的義務(wù)，旁若無人地借別人搭的臺，對著全球華人宣揚了整整5分鐘他那“每個人一個月一塊錢”的計劃。

“我想當救世主？開玩笑，當然不會！因為我想快樂地活著。救世主一人心里裝著萬人，萬人心里又只有他一人，無論哪種都是極度自我，如此在乎自我的人怎么可能快樂？40歲之前，我是活在自我中心的世界里；40歲之后，我從海嘯中走出，然后開始剪滅自我。”

“對我來說，要消滅自我中心，就是把你的愛和你的一切拿出來，把所有好的東西每天回饋給需要的人。這是我目前在做、經(jīng)常在學的事情，所以表面上你可以簡單理解成我要回報社會、做善事?！?/p>

利欲辨令他遠離憂愁

“我現(xiàn)在每一天都很快樂。為什么不快樂呢？”李連杰用力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拿著一次性的筷子和他的司機、助理們一起站著大吃盒飯，他吃得很投入，毫不介意別人圍觀他的這副吃相。

“我沒念過多少書，只上了一年小學?！毖矍暗睦钸B杰的確只上過一年學，但是，正是這些肚子里沒多少墨水的人，往往最能一言道破人生苦樂的關(guān)鍵。

武者李連杰一路從北京的窮街陋巷走到深圳的高檔公寓，從深圳的高檔公寓追到香港的摩天大樓，又從香港的摩天大樓趕到了美國的星光大道。終于有一天印度洋的海浪看似馬上就要把他半生的名利沒頂卷走，他才開始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什么時候我才滿足？什么時候的名才叫夠？

從海嘯中走出后，他找到的答案是“如果我繼續(xù)走這條路，我到死的時候還會說要拍一部電影，轟動世界的電影！這些無盡而又經(jīng)常變化的快樂定義，就是讓人不快樂的根源。”

于是，悟者李連杰的快樂產(chǎn)生了——心靈的感受不必一定要靠物質(zhì)的彩殼才能抵達極樂。從前的武者李連杰就好像蜷曲在床上做好夢?，F(xiàn)在的悟者李連杰有了醒來的勇氣，并且加以檢視，有了“出離心”。他體悟到自己一切的存在都只是標簽附加在并不真實存在的現(xiàn)象上而已，帶著覺知在人生的懸崖上行走，邁出的每一步就不再那么誠惶誠恐了。

可惜，李連杰的解脫也不能像某種獎品，分塊贈送或與人共享。他所能做的只是解釋他的經(jīng)驗，就像開燈一般，告訴大家其實從來就沒有痛苦，有的只是歡樂。在黑暗中被蛇嚇倒的人們啊！打開燈看一看吧，原來那只是一條扭曲變形的阿瑪尼領(lǐng)帶。

摘自《時尚先生》2007年第4期

編輯/馮 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