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土里土氣摸不著城市邊兒的時候,男友稱我“小姐”,言下之意他就是那風度翩翩的“公子”。那時覺著這兩個字很富足,也傻乎乎地自稱“本大小姐”,時不時地聽著男友苦苦哀求:別再耍小姐脾氣了,心里受用得很。等到男友寫稿子發(fā)了小財,帶我出入了幾次“娛樂場所”,我倆才都開了竅:原來“小姐”是某種職業(yè)的專用稱號哦!等男友再叫我“陳大小姐時”,我就豎起眉毛斷然拒絕了。
男友于是改稱我“寶貝”。這個詞雖然濃濃膩膩的,但是也透著甜甜香香,于是我欣然接受。躺在懷里聽他“寶貝寶貝”地叫,真有種小女子如貓科動物般的幸福感。不過這種感覺在一個冬天的下午突然中止:那一刻我上網(wǎng)時無意中看到了據(jù)說很前衛(wèi)也據(jù)說很臭名昭著的《上海寶貝》,再后來讀到很多諸如《午夜寶貝》《裸奔寶貝》,才知道“寶貝”原來已經(jīng)是個很垃圾的詞語。于是男友再叫我“寶貝”,我身上就開始起一層疙瘩。
男友不愧是碼字高手,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出人意料的稱呼“丫頭”。這個詞猛一聽帶著鄉(xiāng)村氣息,可細一品卻是俗中見雅:無惺惺作態(tài)之嫌,有清閑健康之韻,我于是欣然接受。聽他在人前自豪地叫我“丫頭”,像是一對兩小無猜的小夫婦,感覺真是蠻好的。這種感覺一直持續(xù)到一天我們?nèi)コ曰疱仯瑹釟怛v騰的大廳里坐滿了人,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服務員成了稀有物資,四周的男人們個個伸長了脖子扯著嗓子喊:丫頭!我們的豬血呢!丫頭!我們的羊腸子呢!當男友大叫“丫頭!我們的凍豆腐呢”,而我和一個服務員同時回答“哎”時,我禁不住沖他拉下了小臉:敢情你的“丫頭”二字是從這兒來的靈感呀?
男友于是又煥發(fā)出了幽默細胞,改稱我“同學”。我問他此二字何解,答曰:以正常之同學關系掩蓋不正常之男女關系,神不知鬼不覺。真是好笑!不過這兩個字我倒挺喜歡的,經(jīng)典的浪漫故事不都是以這兩個字開頭的嗎?一個男孩怯怯地走到一個女孩旁邊小聲問:同學,請問我可以坐下嗎?我接受了這一愛稱,任他人前人后陳同學陳同學地叫我,相敬如賓之感彌漫全身。可惜的是,這個昵稱也沒能長命,原因是因為有一次到他編輯朋友家玩,編輯在網(wǎng)上向他的作者群發(fā)出召喚:同學們,該交作業(yè)了!幾個“同學”就從水底冒了出來,交上一篇篇的愛情小說。有一個“一顧傾城”同學的愛情小品把我感動得紅了眼圈,于是我強烈要求和她視頻,編輯死攔活攔攔不住只好任我點了視頻,兩下一聯(lián)通,一個胡子拉碴的老大爺浮現(xiàn)眼前,天!這也叫同學!
“同學”二字我死活不用后,男友由左轉右,從極雅一躍而成極俗,開始叫我美女。這兩個字雖然很沒品味,倒也不失為對我形象的一種真實描述。再加上他叫我美女時的那種輕浮樣,頗有些唐伯虎點秋香的味道,也就默認了??墒悄J不到兩天,我就又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我們寢室丑得驚動全系的阿某,其呢稱竟然也是美女!那天她男友從外地打長途過來,她一接電話,里面就傳來地動山搖的呼叫聲:美女!想我沒有?唉,如果人人見面都稱美女,一如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我當這個美女還有什么意思呢?
責令男友繼續(xù)給我更換稱謂。他又陸陸續(xù)續(xù)地想了些“親愛的”“心兒”“兄弟”之類,每個稱號用不了幾天,就會發(fā)現(xiàn)已別有它意,弄得自己像吃了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很不舒服。比如“親愛的”已經(jīng)被注冊成一種情趣內(nèi)衣品牌;“心兒”干脆就是一種避孕藥,而“兄弟”不用我說,地球人都知道這個充滿階級友愛的名詞現(xiàn)在指同性戀。
唉!這變態(tài)的時尚,你能發(fā)明多少好詞它就能毀滅多少!有時細一想真是發(fā)愁,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多少漢語詞句沒被非法挪用,唉!我到底該被男友稱呼成啥?
摘自《知音女孩》2007年第13期
推薦/云飄飄 編輯/李小靈